《寒塘鹤影》虚名

8、我们回家吧

　　吃了？
　　吃了。
　　喝了？
　　喝了。
　　睡了？
　　睡了。
　　肯配合？
　　还行。
　　小强不明白，肯吃肯睡，没有听见吼叫，没有暴力殴打乱砸东西。房间里面的疯狂野兽，变成了乖宝宝。
　　这个朴素的中国人绝对有神奇的魔法。这个人，应该巴结。
　　贺影不知自己的面目在别人眼中变得高大，只是平淡地洗碗，他说：想回家。
　　行啊。经纪眼珠转了转。能让我先和他谈一谈吗？
　　啊——
　　戴普先生要和你谈一谈。
　　对着那个如同黑洞的大嘴喂饭，贺影顺便说了。
　　戴普？谁呀？
　　嚼嚼嚼，还是中国饭菜香。
　　你经纪人呀。
　　喔。小强。行啊。
　　蟑螂经纪人就此再度获得了寒塘王子的接见。
　　王子殿下——
　　心心眼滚开！
　　如果他的腿好，一定一脚踢过来。
　　好险。
　　七七八八的事务讲一通，回国的日子定下来。
　　回去，可以。先把路铺好。
　　如何？
　　看看窗边，那家伙盯着满园的春色，样子有点怪。
　　好呀。
　　然后又问，你怎么，突然就安静了。
　　小强有吉普赛人血统，想着想着，就怀疑有人下咒。
　　他来接我了不是——
　　小寒，你——
　　嗯？怎么了？
　　抬头，吊眼睛。
　　没事，没事。
　　乖乖坐回去，别让那位飘洋过海来的接客人起疑。
　　我之前罪白受了。被人打，被人骂，东西砸光了，还要应付外面的纷乱媒体，热情车迷。原来，白累了。
　　怪他。
　　这小子，来得有点晚。回头我自然要折腾他。
　　哼，冷笑。
　　英俊的魔王。
　　冷汗，从魔王的七公爵之一头上滴下。
　　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知道。
　　我拦了这个人两月，两月。
　　再看那个人，还在窗前，看满园莺飞草长，样子有点怪。
　　怪就怪，这个人，要巴结。

　　掉了的膘补回来了，落下的检查，做起来了。
　　复健师请了，高薪，还能带回去。
　　经纪人说，我不管，我是一定要跟的。
　　贺影想，嗯，宽敞的房子可能也会显得有点挤。

　　记者来了，访谈节目也来了。
　　新闻有点冷了，在被人忘记前，饭要炒起来。
　　寒塘很配合，一直很配合。
　　有人来拍照的时候，他犯了点相。
　　不拍。
　　穿着传统的西装，打了黑色的领结，头发梳地光亮，配着那张罂粟般美丽的脸，端得好卖相。
　　不拍照？
　　小强，冷汗又滴下来。
　　我来行吗？
　　救星在背后平平淡淡。
　　嗯，好。

　　贺影走过去，对那位摄影记者客客气气。
　　您好，我也是摄影师，可以借用一下吗？
　　可——
　　不乐意。
　　可谁让人家大牌。
　　看那人端了相机过去，小心翼翼。
　　嗯？
　　有门？
　　咦，你没带相机来呀？
　　模特儿漫不经心地问。
　　嗯，就带了两件衣服出门，相机都忘了。
　　他苦笑。
　　从他十六岁起，出门还就没忘记过相机，这一次，为寒塘，忘记了。
　　喔，那就用他们的吧。
　　漫不经心地摆姿势，漫不经心地高兴。
　　他在高兴。
　　贺影知道。
　　他高兴的时候，眼睛特别亮。
　　照出来的相片会特别舒服。
　　自己带相机来就好了。贺影挺难过的。
　　那个，可以帮我冲一套吗？我会付钱的。
　　客客气气地把相机还给人家，客客气气地提了个小要求。
　　行行！
　　那边，模特儿又叫。
　　贺影——
　　啊？
　　累。
　　喔，你到点按摩了。我扶你进去吧。
　　嗯。
　　舒舒服服地被人照料着，寒塘心情，挺好的。
　　感谢感谢别人吧。
　　送礼了。

　　这什么？
　　挺大一盒子，又是包装纸又是蝴蝶结。
　　复杂。
　　这什么？
　　送礼的也纳闷——
　　这个糊墙的戴普，弄得够花俏的。
　　拆！
　　丢了一地的包装纸。
　　哇——
　　那个黑东西，端端正正的摆在华丽的包装下面。线条冷峻。
　　这东西，现在不产了吧。
　　厂家都停产了。
　　我可赔你了啊。
　　嗯，谢谢。
　　贺影低头，掏口袋，摸呀摸。什么也没有。
　　想了想，他把脖子上的福袋扯下来，嗯，借据还给你。

　　那是初相识时，一个人写给另一个人的，虽然，已经，用肉偿，但是，谁也没有遗忘。

　　那就是他们的初相见，有字据记载。
　　今，寒塘打坏贺影照相机一台，原价两千八，折旧后，两千二百块。寒塘应赔偿贺影同款照相机，或两千二百块。
　　一九九六年，七月二十日

　　十年未到，我们已改变这么多，却还会碰在一起，这是否就叫做缘分。
　　寒塘想说这样的句子，却又觉得恶心巴拉。开口的时候，都是不相干的话。
　　这个地方，其实我也不长住。因为总是到处试车，参加比赛。
　　喔，挺美的。
　　很想拍吧，那就去拍吧。
　　啊？
　　不是一直盯着外面的花园吗？寒塘莞尔。
　　你的表情很垂怜。
　　喔喔。
　　于是，贺影出去，认认真真的拍下在光线的魔法中，寒塘那个美丽的花园，华丽的山庄，穿黑西服却意外很配合很会摆搞笑姿势的工作人员。然后，他很尽兴地回到寒塘那里。
　　那个家伙，坐在窗前，很像第一天他来的时候，不同的是，这回他坐在光线里。整个人亮亮的，像刚刚从地下挖出来的宝石。
　　贺影觉得自己真是个走运的家伙。也许，能走上摄影这条路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总是碰上寒塘这般的好风景。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没有拍。
　　他只是走过去，拍拍那家伙的肩膀。
　　寒塘眨眨眼，干嘛？
　　干嘛？我怎么知道。
　　贺影稀里糊涂的，恶狠狠地给了寒塘一个熊抱。
　　哎呀呀，我的心肝宝贝呀。
　　————
　　呕——
　　这句话，把两个人都恶心到了。还好，不是对方说的。
　　说出恶心话的经纪人跑了进来，手里挥舞着杂志。
　　寒塘，我们来做模特吧。继续聘用我做你的经纪人，我们会展开新的征程！
　　啊？
　　看看兴高采烈的经纪人，看看一脸茫然的贺影。
　　有谁的话在回响：单纯的事情越来越少，无论在什么地方，你都会是华丽的存在。
　　寒塘就转了行。
　　华丽的存在与贺影冰冷的镜头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