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塘鹤影》虚名

3、摩托车，面馆，留宿的美人

　　在上学的时候，有同学这样评价，即使要迟到，即使迟到要罚站，要跑步，要写一百遍我是懒虫，挂着“迟到可耻”的牌子站在升旗台上，也绝对绝对不要坐在贺影的车子后坐，因为，有生命危险。
　　这家伙，只要骑上自行车，登上摩托车，握住方向盘，哪怕踩了三轮车，就好像触电一样，如离弦箭一般飞驰出去，面目狰狞，速度飞快，曾经十二中门口的公车在早上六点五十分的时候都不敢以超过时速二十公里的速度行驶。
　　因为，有个蠢小孩会跟它飙车……
　　后来这个蠢小孩毕业了，就去学开车，在因为无数次超速被吊销驾照后，他开始习惯了骑雅马哈的生活。这辆雅马哈，是摄影师贺影唯一的奢侈品，但也被他日日摧残，弄得不经风霜。如果不是它的另半个主人——寒塘会记得定时把它送厂维护，它一定会创造世界上最快报废的机车纪录。
　　那么就是说，这辆车是寒塘和贺影共有的，怎么，世界名模和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买不起一辆好车吗？贺影也一直搞不清这个问题，只知道有一天，寒塘从东京打电话来。
　　喂，给我打XX钱来。
　　喔。
　　自己答应了，然后三分钟后又拨了寒塘的手机。
　　喂，你在哪？
　　然后，寒塘和这辆车就从东京来了。
　　给你骑。
　　不错，谢谢。
　　虽然没有想过要买这么贵的摩托车，但是看到车子的贺影还是很高兴，也着实耐心地经历了暖车的痛苦过程，不能，骑太快呀。
　　很快就得心应手，又可以面目狰狞得骑着车在街头享受急速快感。
　　寒塘这家伙还不错嘛，虽然是自己掏的钱，可是终归是他帮自己留意的嘛。
　　吆，贺影换车了。
　　不错吧，雅马哈喔。
　　看见了，看见了，多少？
　　助理比了个钞票的手势。
　　XX．他说了当初打给寒塘的数目。
　　开玩笑，这个价钱你买半辆还差不多？
　　呃？
　　有人摔成了歪脖。
　　半辆？
　　那么，还有半辆是寒塘付的？
　　是呀。
　　寒塘承认了。
　　喔。
　　那么，也许是寒塘想在江城的时候，有自己的代步工具吧。毕竟，他要逃脱经理人的时候还挺多的。
　　小子，你记好。既然我有一半的主权，你可千万让别的人坐上去啊，啊？
　　除了眼睛冰凉，身上哪处都燃烧着壮志青春的年轻模特，理所当然地用大手捏他的脖子，用威胁的口气恳求。
　　别让别的人坐上去。
　　啊？
　　啊！

　　贺影这个家伙的毛病说好听是专注，说难听是迟钝。等到两个人坐在油腻腻的牛肉面馆里，点了吃的，应付完花痴老、老板娘，贺影才想起来买车时和眼前人做的约定。
　　那个帽子，脏了吗?
　　有五根女人的头发。
　　很大的巴掌戳在他的眼前，吓了贺影一跳，愣神的时候，碗里的牛肉就全部易主了。
　　喂，你怎么知道是女人的呀。
　　工作了一天，本就饥肠辘辘的贺影只好将就没有牛肉的牛肉炒面嚼呀嚼。全当照顾这个难得回来的大明星吧，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天天吃到喜欢的食物。
　　那么，是男人的？
　　纵然，嘴巴因为牛肉面而显得油腻腻的，某人的眼睛仍然剧烈地闪动了一下，目光像冰溅在贺影脸上。
　　你啊。
　　埋头大口大口的喝下免费的紫菜汤，贺影只能说，这家伙，洁癖，超重的。

　　好饱，站在小吃店外伸伸懒腰，拍拍自己浑圆的肚子，却听见咔嚓咔嚓的细微声音。
　　照相机？
　　狗仔队！
　　寒塘——那——
　　摄影师的直觉可不是盖的，正准备提醒跟在他后面出门的明星。却见那人已经挺起胸膛向街对面的那辆面包车走去。

　　喂，出来。
　　漂亮的脸蛋映在车窗上，害得躲在车窗后面的摄影工作者拼命流口水，可是这会盯着那双冷峻清寒的眼睛，他可没有勇气按下快门。
　　怎么着，公众人物还不许人家拍照吗？
　　这是狗仔队常常拿来用的借口，好像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干涉别人的生活。
　　公众人物也有下班时间的。
　　撇开腿，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瞅着那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寒塘的脸又臭又硬。妈的，今天他还没被闪光灯折腾够吗？！
　　妈的，别出事呀。
　　紧跟上来的贺影这样祈祷，看那两个小毛孩被这家伙吓得，可怜见的。
　　能出什么事，同样用眼睛回答他。低头就瞅见，自己的衣角被两根手指夹着——皱了。真是改不了的坏习惯。寒塘心想。再转头打量那俩孩子的时候，居然就笑了。
　　拍是可以拍，不过要把我拍难看了上报纸，我就去砸了你们报社。
　　啊？
　　现场有三个人掉了下巴，寒塘只有心思把贺影的下巴托起。
　　相机用用。
　　理所当然地拿过狗仔队的相机，塞进贺影怀里。
　　既然跟你在一起，当然是你来拍。
　　寒，寒——
　　两个小娱记全傻了眼，这，这家伙到底是好说话还是故意找麻烦呢？
　　看什么看，你们的技术会有他好吗？
　　他，他——
　　这回他们留意到被寒塘明星光芒照耀下的另一人，呃，好像有点面熟呢。
　　机器不错，掂掂手中的相机，吃饱饭没事干的某人也的确有些手痒，随着寒塘就过了马路，看他在面店门口站定，一手挑着店铺的门帘，一边撑起门框，因为个子太高，只好微微低着头，侧着脸的时候，脖子的曲线又长又让人遐想。
　　油腻腻的面店，清爽爽的男人。黄而陈旧的木门，朝阳一样的眼神，暮色中，蓝色布帘下，他的手从黑色衬衫中伸出来，格外的白皙。不知怎么一摇，几时在路边摘下的白玉兰就开在了他的手上。
　　真会摆pose，有些人注定只有在镜头这边被迷惑的份。贺影赞叹一声，双手握着照相机的样子就像握着盾牌，眼睛一眨，咔咔地将他拍进去，连同灵魂。这平凡与高贵，流俗与华丽，市井和王侯，老店与美人。

　　没胶卷了。
　　今晚，狗仔队的高倍清晰相机中都被一个名叫寒塘的男人充斥。他的美丽快要使镜头爆裂。
　　真不好意思呀。把相机还给他们，贺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真是，顺手，太顺手了。
　　啊，不要紧，不要紧。
　　这，这还算是偷拍吗？即使疑惑，心里还是在欢呼，赚到了，赚到了。俩小子抱着相机，上车，一溜烟地跑了。

　　呼，总算走了。
　　敲敲胳膊，敲敲脖子，只是随意站在那里的人，却仿佛比一直端着照相机的贺影还要疲劳。
　　幸好这会街头没什么人，又是蔽巷，不然，会引起围观的。
　　很累吗？这个又不是正经工作。贺影甩甩胳膊，心想你装给谁看，白天那么整人的拍摄环境也没看你放个屁字。
　　你不知道吗？跟你拍照，最累人。

　　那是什么意思？某人愣住，呆呆站在摩托车旁，任人为自己戴上帽子，扶上车子，车子发动了，速度依然很快，驾驶不是他。
　　那是什么意思？当车子驶到自家楼下，贺影坚决地问。难道我是个不体贴的摄影师，难道和我工作的经验不愉快吗？
　　这个吗？
　　寒塘又笑，晚上的风真舒服，牛肉面真好吃，贺影的脸真呆，痛快，痛快。
　　嘴巴贴在那个人的耳朵上，热热的气息呼出来，吐字轻忽。
　　秘密。
　　哑着嗓音在他耳边说话，看他一度发亮的表情再度呆掉。哈哈哈，真是愉快的夜晚。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新的问题来了。
　　洗完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思考有关累人的无聊问题，贺影才有所反应。
　　喔，我给胡强打过电话了。明天还是你的offer，跟你一起进摄影棚就对了。换我洗了。
　　他只管进浴室去，自在得像是自己家里。
　　胡强是那个总在跳脚的经纪人，只管自己叫糊墙泥.戴普。
　　喂，饭店里不是舒服点？
　　干吗来跟他挤。
　　浴室里只有哗哗的水声。
　　这么晚了，累都累死了，谁有空给你收拾床铺出来。
　　他提高了声音。
　　哗哗的水声里有人开始唱歌。
　　明天被狗仔队逮着了，又有话说了。
　　无力，这会只是嘀咕了。
　　不欢迎？
　　男人湿漉漉的脑袋突然从浴室里探出来，用美丽的眼睛，质疑着。
　　没有呀。
　　看着他的脸，脑子里只想着照相机在哪里。
　　没有？
　　疑惑的声音，轻轻皱眉，这样的表情已经让人不忍。
　　嗯，没有。
　　摇头，当然只有摇头。床铺可以铺，狗仔队可以躲，千万，不可得罪美人。
　　那就好。
　　他的嘴角又勾上去，水顺着头发流下来，从他的嘴唇，滴到锁骨。
　　快去洗，别着凉。
　　冲他摆摆手，好像哄小孩。
　　好。
　　今天晚上，一直很开心的某人继续回去唱着歌沐浴。
　　房子的主人只得无奈地坐在沙发上，抱怨两句，也不可以吗？真是——郁闷。
　　傻愣愣的擦着头发，擦到头发干干起静电几乎灵异地竖成超级赛亚人的模样。冷不防背后一记重拍，妈的，还挺疼。
　　傻了，想什么呢？
　　我想，这个，现在的小孩子们都是机械决定论吧。
　　……
　　想说什么就直说。
　　那个，如果我现在刚出道，也会像那两个孩子一样，傻呵呵地捧着相机满街跑，追着你这样的美形流口水吧。
　　你本来就是那样的。
　　那个，他们的相机真不错，当时我哪有那条件。
　　所以，不必可怜他们，现在的狗仔队很好赚。
　　呵呵，也没有，没准我还嫉妒他们呢。
　　恋物僻。
　　小有名气的摄影师，起码想买个几万块的相机不用皱眉。如果说这样的贺英还想去嫉妒街边的小娱记，估计他会被人暴打，弃尸街头，捡都捡不回来。
　　没准喔。
　　开他的电视，喝他的汽水，把脚跷在他的茶几上，陪着某人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当年。这是在江城时，寒塘会做的事。
　　遇到你我挺走运的。
　　想想又飘出一句，这是贺影，有一说一，跳线思维。
　　跟着他一起看篮球，喝同一瓶汽水，并排把脚跷起，想完当年来感恩，这是在寒塘回到江城的时候，贺影会做的事。
　　我也是。
　　这是寒塘，能说半句不说一句，可以别扭决不直白。
　　谁成就了谁，已经不可知，不过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一个男孩，邂逅了另一个男孩，一台傻瓜相机，记录了一个青春的影子。
　　然后，本来是白纸的人生就突然色彩斑斓，美人与才子在这世上穿行。
　　肩膀突然一沉，低头一看，某人的脑袋垂下来，刘海下很重的黑色眼圈浮起来。
　　于是电视的声音小下去，小下去。只有朦胧的说话，无非是男男女女，爱来爱去，你爱不爱我，爱不爱，爱不爱。好像催眠曲。
　　寒塘坐在那里，肩膀渐渐发麻，眼皮沉重，电视的光影在脸上晃呀晃，辐射，不大好喔。
　　为什么，为什么？跟你拍照最累？因为你的照相机，在这世上，绝无仅有。它们是你的眼睛，躲在机器的镜头后面，一只闭上，一只睁开的细长眼睛。它们看着我眨动的时候，就像快门，还会吸纳别人的灵魂。所以，灵气若全被吸走，我就会变成平凡人。如果不想使你抛弃窝，那么最好，永远不要失去灵魂，永远不要变丑，永远要做一个当之无愧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