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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17章江宁面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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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四爷、十三一块用着早膳,经过昨夜四爷和月燃是互不相理,十三便成了磨心,在两人面前陪着笑脸调和气氛,一顿早饭吃得挺累。
“四爷,陈大人来了!”一名侍卫在门外低声禀报道。
四爷放下碗筷,说了声“传”。
昨日审的案子有四爷、十三在想必石二已讨了公道,这哥儿俩一大早传陈鹏年不知问什么?扭头看见陈鹏年着一身石青色云雀补服,绕过院中假山屏风,匆匆走了进来,“四阿哥、十三阿哥吉祥!”
“陈大人,一大早还没用早膳吧!” 十三笑着问道。
“四阿哥传得急,下官不敢耽搁。”
十三微一点头,“我四哥今日传你只是私下说说话,不必拘礼,来人,给陈大人看坐,备付碗筷。”陈鹏年稍抬勾着的身子,见四爷含笑默认,忙答声是,入了坐,只是看见月燃时微微愣了一下。
三个爷们儿谈事自已要不要回避一下,四爷是个一板一眼的人,昨夜的那场冲突可不想再发生。正想着,那三人已是边吃边聊了起来,四爷先是问了些江宁官吏、地方经济等情况,陈鹏年如数家珍的汇报着,十三不时的也问上几句。月燃见几人把自已当成了透明的,也就自顾埋头填肚子。
一顿饭吃得有些无聊,四爷让人撤了餐具,小顺子张罗着给桌上几人看了茶,今早本和十三说好回三妙轩接柳如,看来要迟些了。突然听四爷话锋一转,“北溟对阿山总督因皇上南巡增加地税一事表示反对?”
陈鹏年一愣即刻答道,“是,皇上一直以南巡不宜铺张告戒各府衙,下官以为增加地税会增大百姓负担,所以并不赞同总督大人的提意。”
十三瞄了眼陈鹏年,摸着阆玉扳指,淡然一笑,“陈大人是全心为皇上办事的栋梁,皇上南巡一来是检查河工,二来是了解民情,舟车劳顿也不容易,能让皇上吃得香,住得好是做臣子的忠君,不增加百姓负担则是做臣子的爱民,这忠君爱民可一项也缺不得。”
“十三爷说得极是,可要说南巡不增加地方上的负担那是妄言。接待的官员们可都指望着靠南巡升官发财,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不是真正为了皇上还请两位阿哥明察。”陈鹏年并没明白十三的话中有话。两个精明的阿哥昨儿便去了趟总督府岂会不知南巡的个中蹊跷,只是有些事儿心里明白却只能装糊涂。皇上虽然说从简从简,可要真的从简了怕会怪他两个钦差办事不力。这陈鹏年倒是直肠子,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往外倒。
十三干笑两声,“陈大人说的也不竟然,江宁官吏也不是个个都怀有私心,再说也不能为了这少数人矫枉过正,坏了南巡大事。”四阿哥默然不语地听着二人谈话,眼前的茉莉花茶升起一阵阵沁人清香,吹了吹浮起的花瓣,呷了口,抬眼看着陈鹏年,“北溟,皇上南巡是治国方略,身为朝中大臣得好好认清这一点。”这陈鹏年对阿山来说是刺儿头一个,可对朝庭而言却是难得的廉吏,听说他对南巡一事颇有微词,不得不提醒他别惹祸上身。
“治国途径、办法多的是,南巡劳命伤财不提倡也罢。”
“陈鹏年。”十三坐直身体低声喝阻,四阿哥没想到陈鹏年一门心思的认死理,脸色跟着沉了下来。屋内的气氛僵住了,可陈鹏年却没打算闭嘴,“下官身为江宁父母官,对皇上所做的就是下达圣意,上传民情。地方官员借着皇上南巡之际加重税赋,美其名约为皇上,实质多为中饱私囊。皇上认为接待办得妥贴的官员可直升任上级官吏,真正干实事,不阿谀奉承的升职却难,所以江南各省是盼着皇上来,巴不得皇上来。”陈鹏年说得痛快,句句也是实情,可必竟没给两个阿哥面子,四爷和十三脸上有些挂不住。
“陈鹏年,你可真直言不讳,怎么想做谏官。”十三淡淡问道,脸上没了刚才的和气。
陈鹏年看着十三变了脸色,有些不明白,愣愣说道:“能做魏征实乃臣下福份,下官只是具实相告,皇上若真的体裇黎民,就不应……。”
“咳……。”四爷和十三脸色是越来越难看,这陈鹏年真是一根筋,若让他再往下说只怕会出事,自个儿可不愿见着个好官死于非命,忙清咳一声截住话头,“皇上功德远胜当日唐太宗,陈大人要做今世魏征实属易事。文官谏死,武官战死,可大人乃江宁青天,苍苍蒸民还指望着大人能为民请命,大人若真为黎民着想就不应以身后之名而忘百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大人可是明白?”
陈鹏年本在兴头上,冷不防被惊出身冷汗。这姑娘是何许人?即非公主又不像福晋,一席话字字珠玑,明里称赞暗里警告,一时竟愣于当场。
十三也听得诧异,平日只道月燃是古灵精怪,心思异于常人,没想到会有如此见识,这样的女子如何叫人放的了手。四阿哥扫了月燃一眼,神色稍缓,转向陈鹏年缓缓说道:“北溟为官多年,自是了解朝中政弊,拔本塞源,消除巨患决非一时之功。如何洁身自好,容忍调和,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才是身为人臣最应该知晓的。凭一时冲动犯了众怒即对自个儿不利,又让皇上为难。南巡一事利弊兼有,也不可只看一面。话已至此,你可得好好想想。”
陈鹏年愣愣的看了看桌上几人,江宁任上因看不惯阿山这样的官员时时与其冲突,一心只想着为君为民,却忘了审事度时。没料到眼前的这位阿哥爷对自已如此抬爱,一番话无非是要告诉自已保住性命才有为朝庭、为百姓效力的机会。心中对四爷即佩服又感激“扑通”一声跪于地上,“四爷教侮下官记住了!适才下官不识好歹冲撞二位阿哥,还请二位爷恕罪。”
十三哈哈一笑,上前将陈鹏年扶了起来,“陈大人快起吧!能让陈大人开窍还真不容易。”四爷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陈鹏年这才明白两位阿哥的良苦用心,感动之余更是满脸羞红。一时间降至冰点的气氛又和风洋洋,吐了口气,看来四阿哥身边又多了位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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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并未让清晨的雾完全消失,天地间仍罩着一层白纱。一阵由远及近,铿锵不绝的环佩声打断了驿馆门口二个阿哥的谈话。举目望向曲花隔门边,一道翩纤身影乍移莲步款款而行,提花百蝶凤尾裙下是回风舞雪般的楚楚纤腰,云堆翠髻上有珠钗发出的动听声音,眉如翠羽般生动,靥若春桃绽着温婉笑意,十三看得有些傻了。
“四爷、十三爷。”月燃盈盈一福。
四阿哥稍稍愣了愣,而后淡淡说道:“随十三爷取了行礼速回,不可再生事端。”
柔顺回道:“是。”
这丫头刚才对陈鹏年的一番话倒显得知理识节,可骨子里却是任意而为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十三,于是忍不住说道:“道理倒是懂一堆,可就是光说不练,话说的再漂亮终归还是要看如何做人处事。”说完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去接侍卫递上的马鞭。
“月燃是头发长见识短,比不得四爷的真知灼见。不过月燃有些疑惑,四爷即是礼佛之人,宽容谦让早是烂熟于胸,怎么也没见四爷用上?己无不善,斯能恶人。”本不想惹他所以刚才恭顺有礼,那知这四爷处处不饶人。
听见身后飘来不服气的声音,四阿哥皱了皱眉,缓缓转过身。侍卫、太监们吃惊于月燃的大胆,匆匆瞄了她一眼立刻全将头埋于胸前。周围变得安静异常,连大门边刚刚还喘着粗气的马儿跟着也屏住了呼吸。四阿哥黑漆般的眼眸中跳动着一团怒火,十三暗叫不好,对这两人只觉伤脑筋,跨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一边扯着月燃,一边陪着笑脸说道:“四哥,见着曹大人记着告诉他,皇阿玛很想他,我和月燃速去速回,若时间尚早我便到江宁织造署找你。”
四阿哥硬生生将视线从月燃身上收了回来,瞄了眼疼爱的弟弟,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抓过侍卫手上的缰绳,跨马率众而去。马蹄声渐远,十三跟着松了口气,转身见月燃仍撅着嘴,“你呀,还没人敢这样和四哥说话。”
“有理自然不怕。” 吐着舌头对他扮了个鬼脸
“鬼丫头。”十三嘴角一扬,冷不丁地伸手宠溺地刮了下月燃小巧的鼻尖。
“哎呀!以后不许刮人鼻子,鼻子会塌,人会变丑。”捂着鼻头冲十三抗议道。
十三先是一愣,而后邪邪一笑,“我不会介意娶个丑丫头回家。”
“十三!”嘟着嘴,狠狠瞪着他,“没正经,懒得理你。”撒骄转身跑开却换来身后十三更加开怀的大笑。
心尖上有些酥麻的感觉,这阳光般的少年也许本就为他而来,若那半枚玉偑真要带着自已历劫、善缘就随它去吧!万里无云,万里天;心中无云,心如天。过份的执着只会困了自已,苦了他人,回京也许并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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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官轿在夜色中急急穿行于华灯灿烂,市井繁华的秦淮河岸,轿中坐着满腹狐疑的兆佳.月燃。适才正准备歇下驿馆里却来了名宫中的太监,说是传康熙口谕宣自个儿去面圣。
自康熙来了江宁,十三和四爷便随着他住进了江宁织造署,月燃仍被十三安排在驿馆。四爷本是要先派人送她回京,可十三不肯,坚持要让几个侍卫护送月燃跟着南巡队伍。月燃心里明白是十三舍不得和她分开,可四爷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如果就这么出现在众人面前,要如何解释自已在江南?
康熙今日指名道姓地突然传昭,怕是已从他宝贝儿子十三口中知道炎霁华即兆佳.月燃,可十三和四爷却断不会主动说出自已的所在,这无疑是自找麻烦。要是康熙已经知道自个儿来江南的原因,那该怎么办?惶惑中轿帘被掀了起来,跨出轿门一看,竟是在“三妙轩”门口。“公公,皇上在里边儿?”对着领路太监很不确信的问道。
“格格,请吧!别让皇上久等。”太监挤出抹笑用特有的声音答道。
康熙真在这儿?纳闷得很。
“月燃!”
“海棠?”
“可想死你了!怎么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海棠提着茶壶看见刚进门的月燃,上前一步,拉着她就是一番责怪。上次由十三陪着回来陈家众人已清楚自已身份,那时的海棠虽还有些尴尬,现在却已回复昔日的热情。
“这不是回来了吗?”自从与十三相见后他明里没说什么,可暗地里仍把自个儿看得很紧,要想出门又谈何容易。
“要不是皇上,你会回来?”海棠撅着嘴,装出一付生气的样子。
“那你欢迎不欢迎?”睨了她一眼。
“欢迎,欢迎!”海棠扑哧一笑。
“皇上为何在这儿?”看着笑颜如花的海棠低声问道。
海棠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得意的说道:“皇上是见着咱们三妙轩的发光招牌,泊船上岸来的!”
“格格,皇上就在里边,格格快请吧!”被晾在一边的太监有些着急的催促道。
月燃忙回神,拍了拍海棠的手,跟着太监进了临河小院。陈万升一家诚惶诚恐地在小院内忙上忙下,当初在知府衙门问过陈万升,肖静远信中所写为何?陈老汉说那封信中只有两句话:“葬花无非献子意,难做莫过二主奴。”没头没尾的几个字儿两人自是不明白。石二官司赢后总督阿山并未对陈家如何,肖静远临走前的警告也渐渐被人淡忘了。
离开的时日虽是不多可对这亲手建成的三妙轩却如故友般亲切,院内传出激昂的琴音,仔细一听是《满江红》,康熙倒是挺会生活,一来就悟出三妙轩的含义。越往里走诗情画意的风光越是清晰,那旖旎秦淮河如少女的乌丝般柔美,鳞次栉比的各式华灯倒影水中,尤如乌发上的金钗珠翠。画舫中的浓郁粉香穿过一个个镂空窗棱,飘散而出,令人产生无限遐想。正糊思乱想着听见领路太监小声禀报道:“皇上,兆佳.月燃传到。”
月燃忙一曲腿,一甩帕,恭恭敬敬的福下:“月燃叩见万岁爷,万岁爷吉祥!” 琴音嘎然而止,霜月夜色中只剩碧波拍岸的声音,让四周显得格外安静。眼角余光瞄见十三坐于琴案前,康熙正与三、四、九、十四等几个阿哥、大臣听着曲子赏景品茗。虽是低着头可仍可以感受到小院中众人打量的目光,当然其中也包括康熙爷。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不知康熙为何会传自已来,心烦意乱间听康熙突然问道:“兆佳.月燃?炎霁华?哼,好大的胆子连朕也敢蒙?你可知欺君之罪?”十三一听不由为月燃捏了把汗,本能的想要起身为月燃解释,可四阿哥快速的向他使了个眼色,十三刚刚抬起的屁股只得又重新坐了回去。
月燃小心地抬起头见康熙不怒而威,心一沉,难道他是要搞秋后算帐?当日在酒肆中并不知道他是康熙呀,这怎么算欺君。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像要追问自已来江南的原因,看来十三和四爷的保密工作做的还不错,不由舒了口气。
康熙见月燃跪在地上不搭腔,一双黑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贼头贼脑的样子不知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心里有些好笑,这丫头似乎和他爱新觉罗一家很有缘在江宁也能遇上。“怎么?那日在‘不归去’不是口若悬河吗?今儿怎么成了锯嘴的葫芦。” 康熙爷打趣问道。
一听皇上口气不似追究逃跑的事,只要不涉及此事一切好说,露了个自认最真诚的笑容,“皇上恕罪,皇上君临天下,是上天之子,月燃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您哪!”
“呵,那朕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欺法?”
“月燃若是真的没有欺瞒皇上,是不是就不罚了?”小心试探着问道。
“那是自然。”康熙兴致颇高。
月燃嘿嘿一笑,“皇上说话可得算数。”康熙摸着胡须笑着点了点头,“当日月燃告诉皇上名唤炎霁华实属事实。这炎通燃,霁华同月,因此炎霁华即月燃,月燃即炎霁华。”好险!幸而当时没胡诌其他名字。
“噢?老三,这霁华可有作月讲?”康熙一付似笑非笑的表情。
坐在康熙不远处的三阿哥忙站了起来,谦恭说道:“回皇阿玛,刘克庄曾在《生查子》中作‘繁灯夺霁华,戏鼓侵明发’,霁华却有明月的意思。”
康熙看了看三阿哥,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月燃,哈哈一笑,“鬼丫头,算你蒙混过关,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