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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归途何处(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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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
这几天,我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自己将会怎样?他又会如何处置自己。总是心不在焉,甚至把良妃吩咐整理的书,也弄的少了这个,乱了那个。
无音见我神色不对,只好禀明良妃,把我调去后堂帮忙,免得在良妃面前出错。无音前来与我交代,我心下感激,只是诺诺,不知说什么才好。
无音见我如此,便拍拍我的手,宽慰道:“是福是祸,你以后如何,过些日子我也管不了了。你自己小心。贝勒爷总还是关照与你的,好自为之。”
“无音姑姑,”我见她欲走,忙出声唤住,走前一步,“姑姑,我实在忍不住了。”无音驻足,耐心地听我说话。
我快憋不住了。既然已经发现我并非玉儿,又将对我如何?我虽然无从解释,可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就死了。八阿哥,我不能问,墨竹,我不能说,氤氲,我见不得,我所能遇见的,也只有无音了。
“姑姑,我……我……”我犹豫着如何开口,却无办点逻辑,无音,也是不能说的啊,无奈之下只好随口问,“姑姑,韩锦,怎么样了?”
无音眉头微蹙,神色略显凄凉,“不好了。”
“不好了?韩锦怎么了?”我紧张起来,韩锦在浣衣局出事了?
“嗯,昨日听浣衣局人说,已经……去了几日了。”无音看着窗外,轻声说道。
去了?已经……就去了?震惊,曾经想过或许她可能会丧命,却不曾发现,竟然是如此轻易!
“姑姑……”我脑子里一阵混乱,不知口中说着什么。过了半晌,才发现无音一脸震惊的看着我。
“你……太大胆了!”无音一脸焦急,“我只道是贝勒爷给你说了什么,才让你精神恍惚。原来,原来你竟以下犯上。”
我一脸惊愕,我方才说了什么,“姑姑,我…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是做了什么!怪道贝勒爷这几日神色不好,主子只当是贝勒爷事务繁忙,你啊,你的心思不是在贝勒爷身上?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性子,怎么你就敢伸手?”
“我……”我被她一阵训斥,却一头雾水,听她言下之意,我是说我打了他吧。“姑姑,我该怎么办?”
“你啊!”她狠狠地戳了下我的头,“怎么能仗着贝勒爷的宠,就胡来!唉!这几日,你本不用在前面伺候,且等等看吧。过些日子,贝勒爷气消了,你再赔罪吧。”
我低着头听着,我就该这么受着!凭什么,就该任他予取予求!不过就是想反抗,也并没有打着!倒是他,捏着我的把柄,如同头顶悬着剑,不知何日掉落!
无音,又絮叨了一遍所谓的本分,所谓的规矩。我没有听进去。
她这一番训斥,反倒消解了我的恐惧。
与其这样终日惶惶!何不放开心胸活在当下!或许,明日,他下令将我处死,只要今日我还活着,我就要快快乐乐的。
妈妈,女儿不孝。女儿以为可以平安出宫,可以给你留些信息,所以女儿忍了,循规蹈矩的活着,不敢越雷池半步。可是女儿还是错了,从一开始就是错,从一开始女儿的命就不在自己手上。
妈妈,珠子丢了,和那个世界的唯一的联系,丢了。女儿现在,一无所有,所以,女儿不怕了。
妈妈,柯梦汝,回来了。
我不要再做什么玉儿!
那塔拉•玉儿,对不起!我不能代替你活下去了。
※
后堂的日子,风平浪静。
我之前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出现。偶尔,墨竹会过来瞧瞧,说上几句闲话。无音会过来看看,然后让我放心,贝勒爷并没有问起我的事。
这些,都不是我所在意的。
没有了他在面前,我的生活突然变的简单起来。不用在良妃面前谨慎行事,不用心思围着他转,不看,不想,不听。
偶尔看看天,看看雪,墨竹更加忙碌,无音几乎把大部分的活儿都教给了她。她匆匆来去的时候,脸上压抑着兴奋的表情,只不住的抱怨说忙。
这些,都与我无关。
只是,无音姑姑,要出宫了。
※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我来晚了,能讨得一杯酒吃么?”我拍了拍身上的雪,走进屋子,笑着问道。
墨竹听见我这么问,指着我道:“你们瞧瞧,自个来的晚了,不说挨罚,还排喧我们。你们说该不该罚她!”说着,立刻端了酒盅走过来。
我一笑,接过酒,一饮而尽,还给她,“求仁得仁,虽死无憾矣。回席吧。”不顾众人奇怪的眼光,拉着墨竹,走进席面坐下,旁边有人递过酒杯给我。
我接了,斟满了酒,敬无音:“姑姑,姑姑的教诲,玉儿会放在心里。姑姑今日离去,若玉儿有幸,倘有相见之日,玉儿再谢姑姑之恩。”说完,双手一扬,酒水入喉,笑望无音。
“玉儿。”无音微微一叹,微笑着饮了。我转过头,冲大家说:“来来,别因为我坏了兴致,今日为无音姑姑饯行。我们都承蒙姑姑照拂多日,今日大家都要一醉方休。”
墨竹推搡我道:“玉儿,你可是疯魔了?都喝醉了,主子谁伺候。怎么有些日子没见,你跟换了个人似的。”
“呵呵,喝酒喝酒。”我只笑不答,继续招呼其他人,席面复又热络起来,有些许离愁,更是为无音高兴。
墨竹自知任重,没有多饮,只在一旁招呼着。
我却不管,拿了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漏尽更深,众人渐渐散去,墨竹招呼其他人收拾桌子。我撑起身子,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傻呵呵地笑着对无音说:“姑姑,我走了。明日姑姑离宫,我就不去送了。嗝……我…我会记着姑姑的。”
无音拉住已经转身的我,“还能走么?”
我眯着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笑道:“嗯?呵呵,能,怎么不能,还能走直线呢,你看,嗝,呵呵。”
“既然能走,小心点,回去吧。”无音拉了我的手,慢慢踱步送我出了房门。
冷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冷子,脑子清醒了不少。虽然脚下还有些轻浮,回头冲无音一笑,回了自己屋子。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一阵,感觉内急,只得起来出了房。解手回来清醒了许多,耳边传来一声鸦鸣,刺破静寂的夜空。
我绕过前殿,突然发现无音背着我对着院子里的玉兰树,自言自语。
“……原来,这宫里真就这么小,这么轻轻一转就走完了。怎么让我觉得走的这么重,这么累?玉兰,你累不累?呵,你应该早就不累了吧,其实你这样也好。”
我在后面听的愣住了,无音,她,在跟玉兰树说话么?又不像是。我站在柱子后,静静地听下去。
“……玉兰,我明日就出宫了。原本家人为我寻了一门亲事,可我不想嫁,我早就没有嫁人的心思了,你知道的。
出宫的日子该怎么过,你有什么打算么?……咳,就知道你没什么好点子出来。我啊,也就跟你学的这手刺绣手艺还过得去,养活自己也是无碍的。
……嫁人?说过了不嫁的,你不许生气。不行,就这个不听你的,放心,我会过的好。……嗯,放心吧。
嗯?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呵,还真是瞒不过你。玉儿那丫头,是挺叫我挂心的。你也知道,八阿哥要讨她,我就想起你了。”
我?在说我,我凝神静气,想听听她说什么。
“……不是……不是,她不是玉儿……嗯,玉儿是康熙三十五年入宫的,那时候咱们还跟着惠主子呢。嗯,就是那年,七年了。……我不难过,我只是对不起你。嗯,不说了。……打良主子住进这咸福宫里,她就开始在跟前伺候了,人也老实,不肯多说话,一门心思伺候主子,我怎么不知道?可打两年前起,她就换了个人似的,话虽不多,总能闹出几句不一样的,以前学的规矩也没了,闹的人起疑。
你知道的,八阿哥怎么能容来路不明的她在良主子跟前?
谁知去了趟塞外回来,倒安了心,嘱咐我多提点她规矩。后来才知道八阿哥对她上了心,可她居然对八阿哥动手了。我弄不明白,我瞧着她不像对八阿哥无心,却又这样,若惹了八阿哥,她,真怕她最后走你的路。……唉,对她,我能说的也说了,以后如何,也看她的造化了。……嗯,管不了了,明日一早我就走了……”
原来。原来,我自以为伪装的还不错,原来,他们早就看出来了。我能好好的活着,是他的意思,那为何又来威胁于我?
我就孤身一人,无所仰仗,甚至苟活与此,何不放了我,让我静静出宫就好。
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无处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