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初静暗香生》奶***猫

8、卷二

　　一

　　四月的潭柘寺，桃花开的正好。

　　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在蜿蜒的山路上，小眉早就按捺不住，频频掀起软缎窗帘偷偷往外看。见我独自靠在车内一角不语，小丫头兴奋的过来推推我，压低着声音说：“姐姐，看外面的桃花，真好看！”
　　我一手扶着痛的欲裂的额角，一面呻吟着推开她：“好妹子，让我消停消停吧。”忍不住叹了口气，早知道坐马车会晕的这样，无论如何也不会欢喜的什么似的缠着芸主子带我一起上山，同小林子一起留在宫里看院子也好。
　　微微睁开眼，听见马车外一个女子清亮的声音喊道：“十三哥，这下你可不是我的对手啦。”一阵马蹄声过，窗帘给风吹的飘动起来，一个骑在马上的红衣俏丽身影一闪而过。
　　“宓儿，别太快了，小心一点！”又一阵劲风卷起了窗帘，却是一身藏蓝骑装的十三阿哥骑在马上也追过去了。

　　嘴角微微泛起一个笑容，正想转开眼睛，一个身影却直直的闯进眼帘，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四哥，您陪着额娘，我先上去打点一下。”
　　只是一瞥，却已看见那个穿着库灰色团纱袍子的高高瘦瘦的人，玉色整枝海棠马褂的襟子下面坠着块小小的翠绿玉牌，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暖洋洋的太阳照在上面，原本是冰冷的物件彷佛也有了温度。不知为何看上去觉得刺眼的很。
　　耳边听得四阿哥淡淡应了一声，那人勒住马，向后面扬扬手，带了一队人往山上去了。

　　重新闭上眼睛，马车的行进声中，小眉的声音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过来：“十四阿哥笑起来眼睛怎么那么亮啊，真好看，比山上的桃花还好看。”
　　心里钝钝的一坠，竟又似乎见了方方的小天地里那片桃花林，清冷温润的声音在身后低声念着：“碧桃花蕊已应开，欲伴浮云飞去。”
　　“这是叔原先生的《御街行》吧。”
　　“不错不错，果然额娘常夸你聪明。”大手轻轻拈去肩上一片桃花瓣，低声唤我：“向晚。”

　　“向晚，向晚姐姐……”小眉摇晃我，眼前是她红扑扑的脸，马车里依稀还有桃花香气，婉转缠绵，自是一路上芳菲正好。是开的太盛了吧，这桃花，因此总是入梦来。
　　我按一按眉心，撑着坐起来，笑道：“我可是睡了很久？大约快要到了吧。”
　　小眉早猴的坐不住，恨不能将身子探出车外去，听我问了才转过来回说：“姐姐才睡了半柱香的功夫，只是适才小东子过来传青儿姐姐的话，让你把主子那件白地织金胡桃纹锦的舒袖褂子取出来掸一掸备着，再把前几日德主子给的那梢蓝点翠的蜻蜓簪也备着，德主子专为我们主子设好了斋饭呢，主子下车便去，车上虽不能梳妆，也不能太马虎，拂了德主子的好意。”
　　她一气儿说下来，也丝毫不乱，连青儿平素的语气也模仿了七八分。我便止不住笑，说：“难为你说得这样清楚伶俐，可是出了师了，回头我回你姑姑去，让她好好赏赏你。”
　　小眉脸上一红，带了几分腼腆的神气，像是有话要说。我坐起来取了钥匙去开那车上黄杨木的箱子，看着她笑道：“要讨赏可别找我，我可什么也没有。”
　　“好姐姐，是，是她们上屋里头的几个姐妹，说好不容易出了宫，晚上在一起说会子话——好姐姐，今天别让我值夜成么？”
　　我伸手在那叠的整齐的衣服里翻了翻，把织金胡桃的褂子取了出来，想了想说：“这个我倒是能办，你去吧，别捅漏子就成。”
　　小眉喜的两道细眉都要飞到发鬓里去，忙过来给我帮手，我却望着她渐渐出了神。三年没有出宫，突然发觉自己已离开了那个方方正正的小院子，心里压抑的情绪，千头万绪纷纷扰扰，一下子都涌上来，不知道要怎样收才好。
　　马车外的人声渐渐大起来，小眉扑到窗前一把掀起了帘子，禁不住嚷起来：“到了，到了。”
　　抬眼望去，点缀着白紫花朵的葱郁之间，寺庙挑檐上金色的镶边在清澈的蓝天下分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