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下》kikiro

43、第38章

　　Chapter.38
　　庭前有花花开落，天边是云云卷舒。
　　期遥的夏天并不酷热，却有着难以名状的热烈。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之绚烂”在这里得到妥帖自然的诠释。坐在庭院的树阴下看阳光从枝叶的间隙中零星降落，阳光把树叶映得半透明，片片绿意的边缘流光易转，显示出无比强大的生命力。
　　仰望着玲珑的叶片发呆，灵魂像被抽空了一般了无回应。

　　“主子……主子~”
　　“恩？”我回过神来望着红药。
　　“主子真是的，一个人跑这里偷闲~皇上正找你呢，——心情好象不大好哦~”
　　“哦，我这就去。偶尔偷个小懒才能延年益寿嘛~红药姐姐~”
　　“歪理！还不快去~”红药娇嗔道。
　　“好啦好啦……”我懒懒地摆手，“我这就去啊~红药女官……当官了不起啊~改明儿我也当个官……”
　　“你嘀咕什么？”
　　“怎么敢哪~”我咧嘴笑。
　　不知道是不是看阳光看太久，眼睛竟有些湿了。
　　或许是吧。因为我的心里空空如也，再也容不下一丝悲伤。

　　“皇上找我啊。”日子久了，跟龙奕也没什么好客套的。
　　“今年的夏汛来得尤为的早。”龙奕果然心情很糟糕。
　　“恩，我早就听说了。有子都在，不必太担心啦~你呀，就是太容易操心了……”先天下之忧而忧，那早晚得忧郁而死。
　　“你自己看吧……”龙奕递给我一份奏折。
　　我感觉事情好象不大对劲了，难道又把文地给淹了？还是说宋子都他……惴惴地打开奏折，心里一震，“文地的官员都是吃干饭的么！这样的事情也能让它发生？！”
　　龙奕的眼睛发出深邃的光，“我想赌一把。”
　　“恩？”
　　“若赢皆赢，若输……”
　　“你赌什么？”
　　“他的造化。”
　　“那么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
　　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液体洒落的闷响。我怔了怔，慢慢转过身去，看到红药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
　　“怎么搞的？”龙奕大吼。
　　“你不要这样……”我阻止龙奕的大发雷霆，“红药你……”
　　“子都他怎么了？”红药讷然地开口。
　　“呃……那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太累了，卧床休息而已。”
　　“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他一定出事了！”红药一反常态地冲我大叫，随后又喃喃自语，“怪不得一大早就感觉不对劲……”
　　“你和宋子都是什么关系。”龙奕的眼神寒气逼人。
　　我微叹一口气，抢先说，“她是化澜的姐姐。”
　　“这么说……你推荐宋子都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唆使？”龙奕的声音里含了隐隐的怒气。
　　“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化澜姐姐的！”蒙骗皇帝与后宫干政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女官……”龙奕懒懒地唤着红药，嘴角微微上扬，但就是这样看起来更是危险。
　　“皇上！”我急得额头冒汗。倘若龙奕恼羞成怒，一时还动不了我，只能拿红药开刀。
　　“你的弟弟救了你一命，若不然……我要了你们一家老小的命！——不过，宋子都怎么样……可就难说了。”
　　“子都他怎么样了？”红药竟不怕死地追问，我都无奈了，你回头问我不也一样！非要获得第一情报，那情报员可是个不定时炸弹啊！
　　“他被洪水冲走了。”我抢在龙奕之前说出来，要他说出来还不知是什么恶毒的话呢。
　　红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嘴唇颤抖着，但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她忍得如此痛苦，以至表情都扭曲了。
　　“红药……”我担心地唤着她的名字。
　　她终于呻吟出声，用手捂着嘴，皎好的细眉纠缠在一起，“主子……主子……奴……婢……先……呜呜……”红药哽咽到说不说话来，我刚伸出手去，她便跌跌撞撞地逃离。
　　“渐梨！”我示意另一个侍女跟着，渐梨欠欠身紧接着追去。
　　我回过身去无言地看着龙奕。
　　龙奕勾起嘴角，“我本来想告诉他宋子都只是积劳成疾，没想到延年倒是口直心快。”
　　“你在怨恨我因为一个女人的话而唆使你，还是想警告我不要再居高自傲地干政？”
　　“我没有任何意思，是你想太多了。延年也累了，就先歇息了吧！”龙奕柔声道。
　　“我不累！……如果我哪天累了，就是我死的时候了吧。”我冷冷地看着龙奕。
　　“哼。既然如此，我也不必自以为是地来这里陪延年打发时间了吧！”龙奕星子般的眸子让人永远捉摸不透。
　　我无言以对。
　　“请娘娘好自为之了！”龙奕自始至终一直微笑着，让我不寒而栗。
　　身后传来太监唱戏一样的高声吟哦，渐行渐远，我感觉有某种东西，已经在这场戏剧中告一段落。

　　“主子。”红药轻轻为我披上外衣。
　　“不碍事的，我天生的不怕冷。”我回头笑着。
　　“夜风凉，还是小心点为好。”红药轻轻摇头。
　　“我没什么，倒是你，可要注意点身体……”夏天的夜晚很热闹，百虫齐鸣，却更显得这小院孤独凄清。
　　“主子不必担心。那日是我失态了，早就想到或许会有那么一天，但是要真来了，反倒一时接受不了。”
　　“他会没事的。”
　　“回不回来已经不要紧了，百姓会记住他的。名留史册，夫复何求？”
　　我忽然想起来，“红药，我记得女官到一定级别好象是可以出宫的吧？”
　　红药点点头，又缓慢地摇头，“是可以，但是我不出去。”
　　“为什么？宫女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你比我清楚！尤其是老年，纵是死也不能踏出宫门一步。你出宫之后不必担心，我给你些钱财，你找个好人家，种种地，或是纺织，都比在这里要好得多……何况你跟的是我这样的人，过着冷宫一样的生活……”
　　“我和主子在一起。”红药说得无比坚定，“每一朵花并不是为了被人赏识才绽放的。我现在在库房那里看佛经，我们每个人都被佛祖爱着的。佛祖教会我们孤芳自赏。”
　　我惊异地看着红药，忽然觉得这个小小的身躯里蕴涵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与坚强。

　　三天后，宋子都被下游的渔民的送回官府，切时虽虚弱苍白，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龙和八年六月十二日，任宋子都为文地省督察。三日后，擢工部右侍郎。季云心满意足地告老还乡。
　　六月二十日，皇上发布罪己昭，检讨自己先前不识英才的“永不录用”与五日前任用宋子都的出尔反尔。百姓不怒反喜，人人称道。
　　同年，赤封省大丰。
　　天下百姓皆三呼万岁，万众归心。
　　离夏开始进入了盛期。

　　我知道，龙奕赌赢了。
　　不费一兵一卒，虏获了民心。
　　赢得生前身后名。
　　君王风采，无可厚非。

　　天下百姓都会记得龙和八年。
　　但我却忘不了得知宋子都安然无恙时，红药的表现。
　　那个自从听说子都遇险后没有掉一滴眼泪的女子，那个平静地诉说着“夫复何求”的女子，却捂着嘴小声地哭了。
　　泪珠大颗大颗地从眼眶中涌出，如山泉一般，滑过脸颊，渗入手指的间隙，又一滴一滴地从尖尖的下巴掉落。
　　她像是要把眼睛哭瞎一样，昏天暗地，剧烈地颤抖。我轻轻地拥着说不出来话的红药，替她把话说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佛祖保佑……佛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