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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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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灿想到铁匠铺小乞丐说的脑袋上长了一只角的马,他暗自高兴,笑着伸手摸了摸独角马的耳朵。独角马不怕生,还露出享受的表情蹭到马灿身边。
马灿可不得高兴,他可省了一个大洋呢。
独角马的脑袋有些冷,手感不太好。马灿觉得像在摸冰,他琢磨要是把这匹马卖了,不知道能换多少大洋,多少顿饭。要是光明酒家不买,他就先留着,等到要办的事办完,就牵着独角马上省城,就这么随便往街上一站,想看想摸的人肯定大把。实在不济,还能卖给戏班,杂耍班,搞西洋马戏团的。
“你好啊。”
马灿正盘算得高兴,忽地听到人声,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马灿环视四周,除了他和独角马,半个人影都见不着。
马灿当然不会自己和自己说你好,他开始怀疑独角马。这马长了个独角确实古怪,看它模样倒是温驯,而且这马要是会说人话那不就是妖怪了?只听说云城底下有宝藏,可没听说城里头还有马妖。
“你好啊。”打招呼的男声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马灿看独角马的马嘴紧闭着,绕着它慢慢转了一圈。
“哦,对了,你们地球人好像比较适应这样的形象。”
说话的男声又来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马灿彻底弄不明白了。啥地球人,啥形象,这杀千刀的到底躲在哪儿?
马肚子里?地底下?
马灿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眼神不过从独角马身上移开一瞬,再回头看它时,独角马已消失不见,大坑里凭空多出个长发男人。
马灿眼神一黯,从腰间拔出把银色左轮,枪口直指长发男人。
“你什么人,刚才的马呢?”
长发男人笑盈盈看他,他长得俊美,乍一眼看过去全身上下白茫茫一片。马灿定睛再看,好家伙,全身上下还真他妈是白茫茫一片。他头发是白的,衣服是白的,肤色也是白得发亮。唯独那双眼睛是蓝的,像那匹马一样,水蓝色的眼睛。
这马这人,其中必有古怪,难道说……荒郊野外的,让我给遇到了马妖?马灿凝眉,朝地上啐了口,这他妈也太晦气了,怪不得附近一片都不见人影,八成是让这马妖给吓得。
马灿行走江湖好几年,恶霸人渣见了不少,独独没有见过妖怪。这世上已是群魔乱舞,这些个精怪妖物不在深山老林里修行,反倒要来凑现世的热闹。
马灿轻笑,心道:好个独角马妖,就让我来拿你祭祭枪。他眼也没眨,对着长发男人的心口就是两枪。长发男人应身倒地,马灿收枪,提刀跑去朝看。这一看,又把他给震住了,长发男人毫发无伤,血也没流,衣服都没破,他躺在地上冲马灿笑:“别激动,我们好好说话。”
马灿自问自己枪法精准,绝不可能射偏,不用多说,这长头发的男人真是刀枪不入的妖怪。
人和妖哪里有什么话好说?
马灿大呼:“你这马妖,你马爷爷我今儿个就要替天行道。”
马妖被他当胸刺了一刀,还是不见流血。马灿大惊,想起之前遇到个道士,教了他半句除魔降妖的口诀,他也不管真假,有用没用,扯开嗓门念了起来。
马妖平心静气看着他,“你别念了,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我从外头来的。”马妖说着指了指天上,“我来这儿找样东西,我这儿有钱,你给当帮手,成吗?”
马灿听说有钱,立即闭嘴,他手上长刀还扎在马妖胸口,遂问他:“你找啥?”
马妖屈起手指弹了弹刀刃,“你先拔出来。”
“你先说你咋不流血,不受伤。”马灿好奇,非要弄个明白。
“我们那儿的人都不会被你们地球上的东西伤着。”
“你们哪儿?”
“外星,地球外面,你住的球外面,你懂吗?”马妖叹了口气,马灿听得稀里糊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就和天城的小孩儿天生会游泳似的。”
“你找啥东西?”马灿还是不肯拔刀,马妖从裤兜里摸出五个大洋,马灿将信将疑地拿了大洋,在手里掂量掂量,塞进口袋,这才把刀从马妖胸口抽出。刀上不见血,马妖胸口也看不到一丝被刺得痕迹。马灿心想,这天赋可比天生会游泳强多了。以前只听说人练了金钟罩铁布衫能刀枪不入,没想到金钟罩和铁布衫还能天生就会。
马灿没细想,他可不管这么多,这马妖有钱,有钱就是爷,就算他真是妖怪,他也给他帮手。
“一个木盒子,你肯给我帮手吗?”马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你来云城多久了,为啥找我?土匪李三听说过吗,当铺里那独眼老龅牙,你要有钱,你咋不找他?”马灿一通问,马妖一一回答他,“我来没多久,李三见了我就跑,云城这么多人,就你见了我不跑。你枪法挺好,我看你行。”
最后两句夸让马灿有些飘飘然,他抬高下巴哼哼,“行,你要找啥尽管告诉我,只要给的价钱我满意,什么都好商量。”
马妖哈哈笑,问马灿怎么称呼。
“马灿,那你呢?”
“我?”马妖抬头忘了眼星星,“你叫我星澈吧,清澈的澈。”
马灿听到他叫这名字,眯起眼笑:“我俩还挺有缘。”
星澈二话不说摸出个小布袋,对马灿承诺道:“我这儿有些金币,你先拿着,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袋。”
马灿接过布袋,解开束口的绳子往里一瞧,星澈没撒谎,里头真是黄灿灿的金币。马灿也是见过金子,摸过金子的人,看成色便知道这金多半是纯的。他瞥了星澈一眼,摸起一块放到嘴里咬了咬。金币上留下个浅浅的牙印,马灿兴奋地吹了个呼哨,对星澈道:“成,管你是外星人地球人的,你这忙我帮定了。”
星澈说:“那行,我们走。”
“走去哪儿?”
“光明酒家。”
“行。”
星澈在前头走,马灿在后头跟着。他还在看他那袋金子,李三那档子事他也没心情管了,谁知道传说有没有骗人,藏宝图是不是假的,只有金子最真,没啥能比金子更真。
马灿挺高兴,随口哼起了小曲,这曲子百乐门学来的,是个叫露露的舞女教的。露露没事就爱哼她们舞厅里的歌给他听。她管马灿叫哥哥,每晚下班都找马灿去吃小馄饨。马灿送她回家,她就在黄包车上哼歌给他听。她总说马灿要是换身西装,抹个油头,晚上跑舞厅里专门去哼这些西洋小曲给富太太们听,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马灿当然不可能过这样的日子,他是马贼,离了“贼”字就不能活。
星澈说他哼得挺好,马灿问他白天有没有见过一匹栗色的马,马背上驮着个红裙的女人。
星澈说:“好像见过。”
马灿斜眼看他,“到底见没见过?”
星澈想了想,摇头,“没见过。”
“那刚才那匹马呢?”
“什么马?”
“白色那匹,头上还长了角。”马灿伸手在自己额头上比划。星澈若有所思般转了转眼珠,“跑了。”
“跑了?那你从哪儿冒出来的。”马灿不信。
“我?地底下。你看过变戏法吗?”
“看过。”
“变戏法的能把鸽子变没了,变出只兔子,我也会变戏法。”
马灿忙说:“你会得东西还挺多。”
星澈笑了,马灿不再追问。他还是想不明白独角马怎么从马变成了个大活人,也罢,世上他不懂的事太多太多,什么都懂也太没意思了,总得给自己留点念想。
“你知道这是周家地界吗?”这回轮到星澈对马灿发问。
“知道。”眼瞅着又走到了铁丝栅栏,马灿指着栅栏前的木牌说,“我识字。”
“那你还进来?”
“我进来找我的马。”
“你找马干什么?”
“换钱,换吃的。”马灿说,又掂了掂手里的金币,“不过现在不用找了。”
“那你在周家地界干啥?”马灿转而问星澈。
“我也找东西啊,”星澈从马灿下午砍出来的窟窿挤出去,“就刚才和你说的,一个木盒子。”
“它长啥样?”马灿也跟着出了周家地界,他感觉那木牌是用来唬人的,专门用来吓那些胆小的。瞧他这一进一出,谁也没拦他,谁也没打他,他还带了袋金子,接了个买卖。
“长得……”星澈抬头望天,夜空中星辰闪烁,他回忆道:“长得像个木盒子。”
这他妈不是废话吗?马灿打了个喷嚏,又问,“有画吗?”
“有。”星澈点头,“被我丢了。”
“啥??”马灿以为自己听岔了,复问了遍,“你把你要找的玩意儿的画像给弄丢了?”
“是。”
“而且你还不知道它长啥样?”马灿在星澈给他金币时还觉得星澈挺靠谱,挺爽快,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星澈为自己辩解道:“我也不是完全不记得,比如我记得它是个木头的,长方形。”
马灿说:“棺材也长这样。”
“比棺材小些。”
马灿不想接话,他们到了光明酒家门口,店家已经打烊,见里头灯火未熄,马灿上去敲门。星澈回头看了眼对面的徐氏当铺,里面的人没点灯,黑漆漆一片,大约都已睡下。
来给马灿开门的是四喜,瘦瘦小小的身体堵在两扇门中间,不给马灿让路。
“我住店。”马灿摸出个大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有钱。”
四喜还是不让开,马灿伸长脖子往里头看,四喜踮起脚尖挡他。马灿不高兴了,皱着眉问他,“你干啥?里面藏了什么宝贝不让人看?”
四喜颤颤巍巍开腔:“掌柜的说了,晚上不做生意,烦请您找别家吧。”
马灿也不想为难他,道:“行,那你说说云城里还有哪儿有客栈酒家,我立马就去。”
四喜挤出个难看的笑,小眼睛弯了弯,“往西,进了周家地界,啥都有。”
马灿看他成心糊弄,也不和他客气了,厉声道:“你骗谁?老子我才从周家地界出来,那儿比这儿还荒。”
星澈拍了拍马灿笑眯眯地说:“你别吓他。”
四喜听有人帮着自己说话,才想谢他,眼角瞥到星澈,吓得大喊出来,捂着眼睛往店里跑。马灿笑他胆小,回头看了眼星澈,兴许是夜晚太黑,衬得他格外阴森,一头白发,宛如厉鬼。加上他那双蓝幽幽的眼睛,就脸闻声跑出来的掌柜的也吓了一跳。
“掌柜的,我们住店。”马灿还指着地上星澈的影子说,“你瞧,有影的,不是鬼,别大惊小怪。”
掌柜的眨巴眨巴眼,嘴巴张了张,却有人比他先开口。
“让他们进来吧。”
这男声洪亮威严,掌柜的听了,对马灿送上笑脸:“您两位是住一间还是两间?”
“两间。”马灿比出个二。
“一间。”星澈竖起一根食指。
马灿回头:“住一间干啥?一间不方便。”
“两间才不方便,听我的,”星澈跨到马灿前面,瞧着掌柜的说,“就住一间。”
马灿心说,这外星人还真小气,他捏紧了自己的金币袋,可得看好了,别让这白头发的外星人给偷回去。
“好,好,二位里面请。”掌柜的点头哈腰,把马灿和星澈往里头带,店里正中央两张方桌拼成张长桌,一桌坐了四个人。正面对着马灿的是个精壮青年,生得魁梧,五官英挺,左面搂着个艳丽风尘的卷发女人,右面抱着个低眉顺目的漂亮姑娘。与他们同席的是个大汉,马灿下午时也在店里见过,他单手喝酒,手边摆着把大剪刀,要立起来,起码有半人高。
“两位可吃过了?”精壮青年笑眼看马灿,身边那俩女的见了星澈都有些怕,左面的往青年身上靠,右面的往后头缩。
“没。”马灿和星澈异口同声。
“坐,吃点儿。”精壮青年指着桌边空位,他桌上摆了许多好菜,面汤,肉丸,烤羊肉还都冒着热气,飘着香味。
马灿和星澈说坐就坐。精壮青年给掌柜的使个眼色,掌柜的立马给他们满上两碗酒。
“二位不知道怎么称呼。”精壮青年笑了笑,他一身匪气,笑起来杀气更重。
“马灿。”
“星澈。”
青年拍了拍胸脯,笑道:“在下张元宝,不知二位来云城所为何事。”
星澈也笑,他道:“我们来找东西的。”
张元宝听说是来找东西,眼神一凛,那喝酒的大汉也放下酒碗,一双手摸上了大剪刀,朝张元宝看去。
“我们来找棺材。”马灿补充道。
“哈哈哈哈,找棺材?”青年捏了把左面那女人的脸,“杏娘,你听听,有人来云城找棺材。”
杏娘低低笑,朝马灿瞥了眼,应和道:“可真有趣。”
星澈反问张元宝,“那你们来干什么?”
马灿暗地里给他使眼色,星澈不管不顾,扫了眼大堂,追问道:“这酒家里住的全是你的人?”
张元宝哈哈笑,笑得马灿脊背发凉,这姓张的绝不好惹,看他这身土匪打扮,又和李三住对门,各踞一方,八成也是个狠角色。
张元宝笑完对马灿努了努下巴,“小子,听说今儿个你把对门李五的门牙给敲碎了,有这事没有?”
马灿点头,“他抢我的马。”
星澈瞅着他,给自己挑了碗素汤面,配了些碎羊肉,稀里呼噜吃了起来。
“你知道他是土匪李三的人吗?李家军你知道吗?”张元宝问道。
“下午不知道,后来知道了。”
“后悔吗?”
“不后悔,他活该。”马灿也挑了点菜吃,张元宝放声笑,直说马灿有意思。
“你们吃着,我先歇息。”张元宝搂着两个女人站起身,马灿这才注意到右面那漂亮姑娘脚上带着镣铐,细瘦的脚腕擦破了皮,白嫩皮肤上一圈红,看得人心疼。
喝酒的大汉也跟着张元宝走了,他把剪刀抗在肩上,踩上楼梯时,楼梯都在颤。
四喜动作麻利地收拾桌子,他对星澈是又好奇又怕,看一眼就打个哆嗦,不看又忍不住。
“你怕啥?”马灿觉得他好玩儿,成心逗他,“他又不能吃了你。”
四喜拔腿就跑,掌柜的出来打哈哈,问他俩吃得可好,吃得可饱。
“挺好,就是羊肉味淡了些。”马灿道。
掌柜的道:“回头就叫厨子改进,您看时候也不早了,我带二位去客房歇着吧。”
马灿看星澈,星澈还没吃完,马灿怕留他单独下来,他张嘴又惹麻烦,拉着他起来,“成,去客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