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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戴斗篷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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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雨季到来前的几天,总有一个人来到我的家,我不知道他是谁,甚至连他的样貌也从未看清过,但他的到来却总能让我高兴好一段时间,每当看到戴着斗篷的他把一袋猪肉放到漏雨的灶间,母亲的脸上便有了一种奇怪的笑容,而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如果,如果他可以每天都出现,母亲是否会时刻都在笑呢?虽然那种笑容很奇怪,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毕竟母亲笑了,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不是吗?
生活的清苦,卑微,永远不能摆脱别人的怜悯,仿佛我们天生就要接受别人的指指点点。这一切的一切让我的母亲,一个平凡的越国女人在巨大的绝望和渺小的希望中慢慢苍老,慢慢枯萎,而我,究尽要用什么方法才可以换得时光的片刻停留呢?我的青春倘或是我的生命?
那一天来的是那样突然,事前没有任何预兆和准备,只是一个和往常一样难熬的夏夜,我和衣躺在母亲的身旁,想着三年前那个夏夜,那个决定了我们三人命运的一夜,我的父亲和他的兄弟们是否也如母亲和我今夜一样无法入睡,不,也许有一点是不同的,在那一夜之后父亲可以安然睡去了,而母亲却是再也无法入睡——在父亲死去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燥热和不安的气味,我习惯性的和母亲睁大了眼睛,等着天边第一丝曙光,“汪、汪、汪……”狗吠的声音仿佛针一样刺穿我的神经,还没等我适应,便又是死一样的宁静,“沙、沙、沙”人的脚步声又似有似无地响起。
“妈妈……”,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母亲已一把拉起我冲出屋外。
很久以后,当我们还活着,我再次问起母亲的时候,她笑着说“那是你的父亲,他在天上保佑我们呢!”是啊,我们是那夜吴军的偷袭里唯一活下来的人,我们很幸运,不是吗?父亲,是你吗?你在天上看着我们吗?
就在那夜,家园再不是我们的家园,我的父亲和他的兄弟们的牺牲竟换不来这个国家三年的安宁,但却要了母亲和几百个女人的一生悲剧来铺垫,好讽刺啊!还不满十岁的我和母亲躲在草堆里看着吴军点燃我们的房子,杀光村上的男人,却没有一丝的悲哀,甚至在内心深处还有一丝恶意的快感,血,血……当年我的父亲也是这样吗?那些哭泣的女人,那些当初将我母亲的悲哀当作故事到处宣扬的女人,你们的心也痛了吗?我笑了,从此以后我的母亲也可以在她们面前指指点点,用虚假的慈悲来填满自己的好奇。“好可怜!”我再也不用听到这句话,“可怜?还不知谁才可怜!妈妈?妈妈!……”就在我回过神来时,母亲已不在我的身旁,在不远处她蠕动着身躯想要爬过一个土沟,土沟的上面有一具越军的尸体,尸体正好仰面倒在土沟边,头耷拉在土沟的凹处,而从我们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他的样貌,“他是谁?”正在我疑惑的时候,母亲已爬到他的身旁,接下来她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直到今日,想到当日几近疯狂的母亲,我的心就会心痛不已。不记得我是如何阻止了母亲的举动,但当我连滚带爬来到土沟的上面时,尸体早已被母亲用刀砍得不成形状,而母亲仿佛已砍红了眼,一向爱干净的她连满身的血也不闻不问。“他是谁?”被我抱住的母亲对我的疑问不置可否,只是用发红的眼睛紧盯着那已经四分五裂的尸体,好像要用眼睛的怒火把他点燃,焚烧,挫骨洋灰。“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和我们有仇吗?”虽然我的心里有无数的疑惑,可是面对只是不停哭泣和摇头的母亲,我真的是不敢再问也不忍再问。那一夜,是怎样的凄凉,无数女人的哭声回荡在整个夜空,我和母亲就着一簇小火,一直坐着等天明,好漫长啊!我一生中最长的一夜。
天亮了,母亲的泪也干了,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了成熟,一种完全空白的成熟,好像黑夜和黎明的罅隙里母亲最后一滴泪带给我的冲动和责任,伍子胥一夜白头,而我,九岁的我要在今夜之后改变,从此以后不要同情,怜悯,诀别和眼泪,我要保护母亲我要她快乐起来,我要让那些人看我们生活的有多好……
于是,我对母亲说“我们离开这里。”
就在我们离开这个小村前,母亲坚持回了趟我们居住多年的草屋,艰难地从废墟下面翻出一个烧得破烂的斗篷,之后,她用力把它扯得四分五裂,那漫天飞舞的巨大尘埃就像我们要告别的昨天,而这时我又在母亲的眼中看到了她砍割尸体时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