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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风动尘香 ...

  •   德胜、安定以及西直门之战后,于廷益与朱祁钰根据实战中所暴露出来的问题进行商议之后,对京师布防重新作了部署。一方面,他们增加了西直门与彰义门之间的屯兵,命都督毛福寿等在外西南街巷要路路口埋伏神铳□□,以待策应,另一方面又派佥都御史王竤、毛福寿以及高礼共同提督军务,与西直门守将孙镗一处屯兵。并要他们与彰义门方面加强联系,遇到紧急情况,互相应援,不许自分彼此,失误军机。
      而瓦剌军再屡战屡挫之后,仍旧进攻彰义门,妄想借此打开打开京师的缺口。于廷益命副总兵武兴和都督王敬以及都指挥王勇率军前往彰义门迎战,明军俱以神铳列于前,弓矢短兵次之,挫败了瓦剌的前锋,此战本可轻松告捷,谁知,明军有数百骑轻骑想要争功,擅自从后跃马而出,冲破了战阵,造成了一时的混乱。也先便趁机下令瓦剌军反击,致使副总兵武兴中流矢而亡,明军无奈败退。瓦剌军追赶彰义门的守军至土城,土城一带突然出现了很多升屋号呼的百姓。他们不是别人,正是轼血盟的兄弟,在三当家范恪海的带领下,杀获瓦剌军数百人,哗声动天,王竤与毛福寿等也即刻率军赶来支援,瓦剌看到大明援军旗帜,恐遭围攻,遂不敢恋战,仓皇逃走。
      也先此次率兵深入京畿,原以为明军不堪一击,京师旦夕便可攻下,但经过数日的兵刃相接,瓦剌的进攻皆被击败,以朱祁镇为借口议和迎驾的诡计又因朱祁钰不加理会而未得逞,也先等人感到万分沮丧,瓦剌军原本飞扬跋扈的士气也开始低落起来。
      无月的夜晚,一片漆黑的寂静,连点缀的星光也不见半分。一抹黑影鬼魅般躲过镇守城门的将士耳目,悄悄跃过德胜门数十尺高的城墙。出了城,他径自直奔瓦剌军营,最后,藏身在一株月桂树梢上。
      自从也先攻袭京师伊始,朱祁镇便被安置在德胜门外的瓦剌军营中,这一计策当然不是也先的点子,一切全赖叛阉喜宁的建议。此计有两个目的,首先,如今京师内的细作全无消息,到底大明备战如何,没人知道究竟,若是时时让镇守德胜门的于廷益看得见这“太上皇”的所在,两军纵然对垒,大明也不敢轻举妄动。再者,京师必定储有相当数量的大炮以及火药,这也是瓦剌军每次进攻之前总在阵前安置无数被掳劫的大明百姓充作挡箭牌之原由。若明军想趁夜晚偷袭,也必定要投鼠忌器,毕竟,“太上皇”在此,若是葬身于大明的炮火之下,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其三,大明若是想孤注一掷,出城硬攻,抢回朱祁镇,这便正好是一个圈套,瓦剌军的主力驻扎于此,一旦有任何动静,便立马攻城,届时,不信攻不下京师!
      就喜宁与也先等人看来,此计甚为妙哉!
      风湛雨静静地潜伏在树上,未曾用束带玉簪的满头乌丝,如海中肆意生长的墨藻,随风飘漾,与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与夜晚的风声混成一片。树下便是朱祁镇被关押之地,可疑的是,守卫并不十分森严,不知瓦剌在玩什么把戏。他也不知是在思量什么,并不轻举妄动,只是悄悄观察着瓦剌守军的一举一动。狂烈尔冷凝的杀气像无声潮汐般渐渐蔓延,令他身边的空气也仿似被冻结。
      把玩着从不离身的碧□□箫,他悄悄抽出箫管中的剑来,在指尖轻轻一划,殷红的血立刻淌了出来,被那把寒光四溢的剑吞噬得点滴不剩!唇边挤出森冷的笑意,他默默念着酣眠咒。这酣眠咒是二师父传授他的凤族密咒,可使人于不知不觉间熟睡酣眠,不省人事。因他不是凤族,只得以血为媒借助箫剑“留影”的威力才可施行,咒术的功效自然便弱了不少,不过,要对付树下那些瓦剌守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片刻之后,那些瓦剌守军纷纷倒地的倒地,靠墙的靠墙,酣睡得不省人事。风湛雨这才自树上一跃而下,悄悄潜入了关押朱祁镇的空屋。
      此时,朱祁镇正对着桌上膻腥味甚重的一碟子羊肉愁眉苦脸,食难下咽。自从被也先俘虏以来,朱祁镇便一直以毡毯兽皮御寒,以牛羊之肉果腹,自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受得了如今这寒酸简陋的异族饮食,可他自己也明了,身为俘虏,自然没有抱怨的资格,也先肯留他一条命,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倘若到了没有利用价值的一天,说不定,连小命也会失了着落。
      原本,朱祁镇以为突然入内的人是袁彬,可当他甫一看清进来的是带着鬼面具的青衣男子时,不觉一愣。
      这个青衣男子身材高大,在这狭小简陋的破屋内显得极具压迫感,虽然手执碧绿晶莹的洞箫,显出几分淡然的斯文儒雅之气,但脸上那狰狞的鬼面具和随风飞扬的发丝却透着几分诡异难测,犹如暗夜之中的魔魅,令身在敌营的他更加心惊胆战,只忧心来人是前来催命的阎罗王使者。
      “皇——”风湛雨扫了一眼屋内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陈设,目光转回到朱祁镇的脸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突然哽在了喉咙口。昏暗的烛火之下,只见朱祁镇脸色蜡黄瘦削,目光里也透着黯淡,身上裹着脏兮兮的毡毯,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惊异,额上更是渗出了密密的冷汗。他一脸惊惧的模样令风湛雨登时只觉得心酸不已,扭头不忍再看他此刻憔悴落魄的模样。须臾之后,再次开口时,他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波澜不惊:“太上皇,事不宜迟,我立刻便救你回朝!”
      没错,他今日冒死潜入这里的目的便是来救被瓦剌挟持的太上皇朱祁镇!一连几日的败仗,瓦剌军营军粮渐渐不足,也先已有拔营北顿的迹象,若是再不动手救人,只怕便是没有机会了。
      “你是?”朱祁镇坐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心绪难宁地看着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面具青衣人,只觉得有些怯怯的,闹不准他有什么目的与来头。
      “在下弑血盟风湛雨。”
      刻意生硬的语调,深邃阴鸷的眸子像是两块寒冰,致使风湛雨此刻从头到脚凌厉得半分缓和也没有。
      弑血盟风湛雨,这个名号朱祁镇不是没听过,前些年,他还曾亲自下旨谕令此人为朝廷钦犯,没想到,今日有幸面对面,却是云泥互换,令人唏嘘。
      朱祁镇踌躇了片刻,那黯淡的眼眸里突然闪现了一抹兴奋:“壮士可是朕的——”似乎是察觉了那尊贵的自称已不再适宜于如今身为阶下囚的自己,他有些苦涩地顿了顿,讷讷地换了个称谓问道:“壮士可是我皇弟派来营救我的?”可不是嘛,方才这戴着鬼面具的壮士也想称呼他为“皇上”吧,可话未说完却已改口称“太上皇”,他朱祁镇哪里还有脸面自称皇上?!
      “不是。”风湛雨看着他,剑眉聚拧,面具下的薄唇紧抿着,眼神莫测高深。
      那否认一出口,朱祁镇明显愣了一愣,眼眸中的兴奋迅速地被失望所取代。前几日,喜宁曾到他这里来,耀武扬威地声称,已登基的朱祁钰下令大明任何官员都不可随意来朝见,这一举措分明便是致他这个皇兄的死活于不顾。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似乎是要失语了,原本还不相信皇弟会绝情至此,而今,也算是看出些什么端倪了。
      他黯然地垂下眼,盯着桌上那一碟子泛着血丝的羊肉,眼里隐隐地泛起了湿意:“我与壮士素不相识,壮士竟然愿意舍命前来搭救,大恩大德,我朱祁镇必然铭记一世……”
      感觉到左手紧紧握拳,那深陷入手心的指甲仿似在提醒自己,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刻。他挑起浓眉,紧眯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微愠,原本醇厚的嗓音变得粗哑。他难得不耐地蓦然打断朱祁镇的絮絮叨叨,那双于黑暗中闪烁的眼,在烛火下看来更是慑人:“你若再这般诸多废话,便走不了了!”
      “壮士,不是我不肯同你离去,而是,我即使想走,也有心无力。”朱祁镇脸上一阵无奈的苦笑:“早在战败被掳之时,也先便怕我趁其不备逃走,遣了巫师逼我吃了一条古里古怪的黑色虫子,此后,我便时时全身筋骨剧痛,每日申时必须按时服用那巫师所配的黑色药丸,否则便难以忍受那噬骨的疼痛!我若是随你逃走,只怕还未回宫,便已被活活疼死了。”
      风湛雨一听,随即脸色大变,抓起朱祁镇的手便号其脉象。片刻之后,他咬牙,满脸杀气氤氲,任无奈迷糊了双眼。
      朱祁镇说得一点没错,有人在他的身上下了食髓蛊!
      食髓蛊,顾名思义,此蛊专食人之骨髓,乃是一种至阴毒的蛊,由人血养成,中蛊之人若是不能服食由养蛊之人的血配成的解药,便会筋骨剧痛,一日比一日厉害,最终活活痛死!要解此蛊,不是他如今做得到的,而二师父已经动身去叙州府为素衣寻紫翾翎叶,纵使快马加鞭,没有半个来月也是回不来的,如今,若是贸然将朱祁镇救回京师,没人解得了他的蛊毒,便也只能眼睁睁看他命丧黄泉!
      这倒的确是个可以防止朱祁镇逃跑的办法,难怪门外的守卫也不见得森严。食髓蛊乃是云贵一带的苗人所研制的毒蛊,如今早已失传,瓦剌的巫师对此类毒物应是没有什么涉猎的,更遑论精于施养此已失传的毒蛊!
      究竟,那个效命于也先,在朱祁镇身上施下食髓蛊的巫师是谁?!
      见风湛雨眼色透着无奈,朱祁镇也仿似明白了一切。
      “潜逃已是不可能了,壮士若是有心,请转告我皇弟,若是可以议和,便议和了罢。两国交锋,莫要再苦了百姓。”朱祁镇徐徐起身,裹在身上的毡毯滑道了地上也没有察觉。他脸上睫间皆是满溢的悲怆,似乎这些日子所受的苦难与折磨已让他看清了世事的无常与轮回。“我自知是大明的罪人,只要能够回去,以后,甘愿仅为布衣黔首,为祖宗看守陵寝,以赎今日之罪!”
      是的,他已经不指望回去之后还能再登大统了,毕竟,他是令大明威严扫地的罪人,纵使他有心再重返金銮,他的臣子们还会再接受他么?大明的百姓还会在承认他么?
      他已经不再做那么不切实际的梦了,能够回去便已该知足了。
      “两国交锋,莫要再苦了百姓?!”风湛雨冷笑一声,不由感慨朱祁镇虽然历经了如此劫难,却还是那般没甚长进!他眯起双眸,深深吸气,努力克制着想要狠狠扇朱祁镇两耳光的冲动。“太上皇莫要忘记,土木堡之役,我大明痛失了多少热血男儿,一切——皆因你宠信王振,执意亲征!尔今,怎么突然多了菩萨般的慈悲心肠?京师之中数十万军民浴血奋战,只为保得大明仅剩的国威,太上皇一句可议和便议和,竟然说得如此轻易!?”
      朱祁镇被他语调中的冷冽给惊了一惊,却仍是老老实实地开口,诉说着自己被掳之后日思夜想的夙愿:“大明与瓦剌若是一直交战,也先便会一直扣押我做人质,不会轻易放我回朝的。”是的,他若是想要安然回朝,唯一的办法便是议和。如今,也先心高气傲地率兵而来,却连吃败仗,怎肯轻易认输?惟有大明主动议和,便算是给了也先一个台阶可下,也先为了显示其诚意,必然会将他这个太上皇毫发无损地送回。“壮士若说我自私也罢,我不过是想留条命回去,见见我的妻儿。”话到了最后,隐隐透出几分埋得很深的寂寞与凄凉,令人不胜唏嘘。
      “太上皇也知道自己自私么?时至今时今日,才记起以往锦衣玉食的生活,才想起自己也有妻儿了么?”风湛雨直直地看着他,话语中带着不容辩驳的斥责,却又似乎还带着什么弦外之音。“太上皇可曾想过,若是早知有今日的苦果,当初为何要宠信王振那票奸佞小人?!大明五十万兵卒葬身土木堡,难道,她们就没有妻儿么?”语调听起来似乎是轻描淡写的,可眼眸中的怒火如此炽烈,几乎可以将一切焚烧殆尽。
      朱祁镇被他几句话便堵得哑口无言,只是胸口不断起伏着,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转过身,风湛雨已经听到了不远处有瓦剌军杂乱的脚步声,想是已经发现了那些被他施下酣眠咒的守卫了。如今,他若是再不离开,便有可能被发现行踪,届时,只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若是你皇弟执意不肯议和,你会怪他么?”可是,纵使不得不立即离去,他也仍旧忍不住在推门而出的瞬间低声问出了最后的一个疑问。
      夜晚的寒风从门外侵袭而至,扑面而来,带着难忍的噬骨寒意,朱祁镇愣愣地站在原地,冻得唇齿间格格作响,却似乎仍旧是没来得及消化完风湛雨话语中所暗含的意义。随着门外那沙沙作响的风声,他只听到风湛雨最后那缥缈回应,低低的,犹如沧桑的谓叹。
      “不要怪他,毕竟,他也是迫不得已的。”

      ************************************************************************

      壬戌日,也先听说大明襄王朱瞻墡与荆王朱瞻堈带着援军将至京师,恐被前后围攻,断了退路,再加上有神秘人夜闯瓦剌军营,险些将朱祁镇给救走,他权衡再三之后,遂决定急速拔营北遁。由也先押挟着朱祁镇自良乡向西先退,孰料,于廷益察觉也先已经带着朱祁镇离开,遂命石亨等举火发大炮夜轰瓦剌尚未尽退的营地,致使瓦剌军万余人葬身炮火之下。
      接连五日的浴血奋战,瓦剌终于仓皇北逃,再无卷土重来之力!
      乙丑日,襄王朱瞻墡与荆王朱瞻堈遣兵入京师,在孙太后的一再要求之下,景泰皇帝朱祁钰在华盖殿赐筵款待诸王,以贺与瓦剌之战告捷。
      华盖殿上檐十一踩斗拱,下檐九踩斗拱,殿内镂空金漆宝座和屏风设在七层台阶的高台之上,梁枋之上全是沥粉贴金和玺彩画,绘满了祥龙彩凤。銮座上方是金漆蟠龙吊珠藻井,六根沥粉龙金柱直抵殿顶,上下左右连成一气,一片灿烂金光,令人眼花缭乱。
      丝竹乱耳。觥筹交错。
      外患尚未平定,皇室却已是一片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景象了。
      朱祁钰端坐于高高的銮驾之上,隐起心底的讪笑,今日赐筵诸王,他却刻意衣着随便。
      头戴乌纱翼善冠,所穿的宝蓝色交领大袖常服上绣着过肩柿蒂云龙纹,中束金玉琥珀透犀,愈发衬得他雍容华贵,气宇轩昂。把玩着手里盛满琼浆玉液的酒杯,他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寒星璀然灼亮。那杯子玉白的质地,刻着莲瓣的杯身,美酒在杯中徐徐荡漾,犹如水纹涟漪,还未尽饮便已先醉。他眉若寒峰,两弯低垂着的如翼浓睫掩去了眸里的冥冽,那薄唇紧抿的模样竟有几分恍惚。
      已有好几日没有见到她了,不知她的伤好些了么?近日以来,他对她的思念倒是越来越深了,时时一个闪神,便不觉又想起了她当日中箭之后那惨白如纸的脸色,和血流不止的伤口,心底便一阵又一阵刀绞般地疼痛。
      雕龙銮座的扶手处,左手五指掐印不觉深陷成沟,他郁郁地一口饮尽杯中酒,却并未觉出什么甘美来,只感到满腔苦涩犹如黄连入腹,难以下咽。
      “皇上,臣已有十数年未曾入过京师了,今日大败瓦剌贼寇,臣定要敬皇上一杯!”酒已微醺,襄王朱瞻墡笑意盈盈地起身,高举白玉杯,他是宣宗皇帝最小的亲弟弟,虽然身为朱祁钰的长辈,但言词仍旧是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有所逾越。
      “王叔实在是客气了!”朱祁钰淡淡的笑着,可那笑里,却不自觉地含了一种凉凉的韵味。由着身边侍奉的宫娥斟满了一杯酒,他却并不饮尽,只是徐徐起身,目光扫了扫在场的每一个人:“若是没有我大明数十万男儿浴血殒身,只怕今日,大明很难再有此升平之日。朕今日便借王叔盛情,将此酒敬献为大明殒身的所有亡灵!”语毕,他将那杯酒慢慢地倾倒在地上,引得众人也忙不迭地将手中的酒倾倒在地上。
      “皇上心系万民,实乃我大明之福!”孙太后瞥了一眼身旁低眉敛目的汪云慧,慢条斯理的言语中暗含着酸酸的味道。那一眼之中竟带着谁也没能察觉的狰狞之色。
      身为朱祁钰的原配,汪云慧在如斯场合却不敢抬头,只是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她自然知道,孙太后对她是极为不满的,而且,虽然朱祁钰已经登基,但她的封衔仍是王妃,还未被立为皇后。
      “早听说越王爷此次入京,为贺皇上登基,特意带来了一份奇特的大礼,却不知是何礼物,不如也让我等开开眼界?”孙太后从容不迫地饮着,如愿地看到越王朱瞻墉有些惶恐地起身。
      “王叔,太后所说得是真的么?”朱祁钰兴味盎然地扬起唇角,眼神带着些玩味,不经意地地看着朱瞻墉:“你自余杭给朕带来了什么奇特的大礼?”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一切全都依仗皇上的天威。”朱瞻墉在众人热切的眼光中笑得有些尴尬且牵强。“臣上个月接到皇上密报,随即便打算携兵入京,谁知,却有一奇女子造访,求臣带其上京。”他稍稍顿了顿,“此女姓杭,乃是余杭公认的绝色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其父杭骏行本是徽州府的一名参军,随太上皇北狩,于土木堡不幸战死,杭氏女本打算出家为尼,不想却得知皇上力主于瓦剌决一死战,立即决定自愿入宫为奴,一生侍奉皇上,以报答皇上天恩。”
      “真有这样的女子?!”朱祁钰懒懒地一笑,俊修的眉毛飞扬起来,笑声已然变异。自古后宫便是美人的墓冢,这杭氏女倒是出人意表,竟然自愿入宫为奴?!
      余杭的绝色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
      什么样的女子才可被称为奇女子?
      这杭氏女再有才华,可比得过他心中那清冷似朝露的人儿?
      这杭氏女即便绝色,可比得过她那不施脂粉的绝艳风华?
      尹素衣呀尹素衣,她可是尘寰间纤尘不染,连腥风血雨也不为所动的千叶莲!这世间,还有哪个女子够格与其一较高下?
      “臣本想待筵席结束再将她敬献与皇上,谁知……”在众人故作讶异的慨叹中,朱瞻墉有些不自然地赔笑着。他有些不明白,自己要敬献杭氏女的事怎么会被孙太后早一步得了消息?如今,他不得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进献美人,却也暴露了他急于讨好朱祁钰的心计。“若是皇上不弃,便宣她上殿吧!”
      “朕倒的确好奇,这名冠余杭的绝色才女是怎生个模样。”将杯中的酒昂首一饮而尽,朱祁钰不动声色,眼眸含笑,直道了一个字——“宣!”
      “宣杭氏女上殿!”随着兴安那高昂尖细的嗓音,杭氏女缓缓上殿了。
      素缎描花,三鬟仙髻。
      杭氏女一袭白色素缎长袍,曳地翻卷,月牙色的抹胸上描了粉色的莲,莲瓣与叶子斜斜地缠绕着白纱碧罗裙,一直拖下去,有如丝萝一般蔓延开,蔓延到洁白的长袍边沿。堆叠的崔巍云鬓挽作一个高高的髻,蛾眉斜斜入鬓,薄施芙蓉硝,丹砂点唇流光溢彩。随着她摇曳身姿,白纱碧罗裙角荡然飞舞,抹胸上粉嫩的花朵铺展如旗,娇娆遽起,这通身遍体的优雅素净,点染出莫名的绝艳,莫名地竟让人骤觉——
      这美如此诡谲妖娆,却也如此不祥!
      她,犹如世间最华丽优雅的毒药,不过一眼,便足以让男人上瘾,进而丧命。
      朱祁钰的心骤然便似被猫儿爪子给揪紧了。
      那眉,那眼 ,那身段 ,那神情!
      眼前这个步步生莲的女子竟然如此肖似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若非亲眼所见,他也绝不会相信,这个姓杭的女子,竟然生得与素衣同一般模样,唯一不同的只是,素衣的颊上留有伤痕,而杭氏女却没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风动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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