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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妙手仁心 ...

  •   素衣直直地往那小孩所躺的角落走过去,也不管那几个汉子戒备的举动与眼神,俯下身子细细查看小孩的眼、耳、口、鼻,尔后,轻柔地执起他的手腕为他号脉。
      “他为什么会弄成这样?”素衣一直低着头,冷不防突然开口,让那几个汉子不由惊了一惊。刚才明明见这个小姑娘跌下了山崖,如今却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着实让人纳闷,在加上那个会“妖法”的面具少年,足以让人对她们心生畏惧。
      一直没有出声的年轻女子见素衣走过来,有些惶恐地往后一直退,但见素衣并没有什么恶意的举动,并且还出声询问病情,也就连忙快步奔到那孩子身边,细细给他擦拭额际的冷汗。她红着脸,诚惶诚恐地回忆着与小孩病情相关的一切:“他今天大一早就直嚷嚷肚子疼,拉肚子拉个不停,我以为他只是吃坏了肚子,没有太在意,只是到附近随便找了点草药给他吃,却始终不见好,过了半日他就开始昏昏沉沉,好象睡不醒似的,现在,却已经连话也说不出了!”
      素衣一边号脉,一边静静听她叙述,并未插话,只是,原本舒展的眉却渐渐深蹙了起来,神情越发凝重。片刻之后,她放下小孩的手,沉吟了一下,这才开口:“他中毒很深,毒性已经蔓延到五脏六腑了。”
      素衣的声音很轻,但话语中的分量却让那几个原本凶恶如困兽般的汉子脸色苍白,身躯一震。
      “中毒?”不仅是他们,就连手拿玉箫的面具少年也忍不住目露惊异,似乎不太相信这个温婉可人的小姑娘竟然能以号脉便知症结所在。
      “你说我儿子中了毒?”年轻女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她瞪大双眼,原本的惶恐尽数转为了惊恐:“不可能!他怎么会无缘无故中毒的?!”
      素衣环视着周围环境,这山洞地处背阴,湿气甚重,不仅易招蛇虫鼠蚁,也易生毒草毒菌,并不是一个适合长居的处所。她低眉敛目,没有凝望年轻女子,话语却是不容辩驳的笃定:“他应该是误食了有毒的蘑菇,原本只要泻出来也就没什么大碍了。而你给他服食的草药也的确可以健脾止泻,只是草药药性却与毒蘑菇的毒性相冲,不仅没有解毒,反而加剧了毒性,如今,你们又喂他吃马肉,马肉性寒而有小毒,凡下痢之人当忌之,你们胡乱给他吃东西,也难怪他会中毒至深。若再不将他送去就医,恐怕就……”她神色黯然,暗示着没有出不口的担忧。
      “这?!”年轻女子错愕当场,面容顿时没有一丝血色,如同死灰一般难看,这是她从未预料到的结果,没想到,大家的关爱竟然就是促成儿子一病不起的罪魁祸首。“不,不会的,我……”她颤抖着喃喃自语,突然抓住素衣的襟角,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小姑娘,既然你知道我儿子是中了毒,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我知道你一定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不会见死不救的!求求你,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素衣扶起她的身子,面露难色:“不是我不肯救他,只是——我涉医尚浅,学艺未精,,这人命关天的事,我不能任意妄为。不过,若你们能找到我师父,以他的医术,应该有办法救活你的儿子。”
      “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的儿子!”红脸汉子快步走上前,皱眉紧紧盯着素衣,语带哀求:“请告诉我你的师父在什么地方,请马上带我们去吧!”
      他的请求本是无可厚非,谁知却如同传染病似的,让其他的几个流民也纷纷围过去,不住地软语哀求。
      四儿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道这情势是怎么扭转的。她们明明是来为马儿和素衣姐姐讨回公道的,现在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般情景了?那几个流民汉子也着实奇怪,刚才还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模样,死不肯认错,怎么现在为了那个病恹恹的小男孩,突然就改变了态度?她看了看软语哀求的红脸汉子,突然生出几分莫名的得意:“算你们运气好,我们师父如今正在太上璇玑观拜访清远真人,只要去太上璇玑观就可以找到他了。”
      “大哥,我们还等什么?马上送小山去太上璇玑观请神医救治!”横眉怒眼的汉子仍旧动弹不得,他既不能下跪,也没办法叩头,实在是无奈得紧。“好汉,求求你收了妖法,放了我吧!”他有些性急地冲面具少年大吼,明明该是软语委婉的请求,却非吼得如霹雳惊雷一般,足见他无法收敛的火暴脾气。看样子,他并不识得点穴之法,只认为是面具少年在他身上施了什么法术。
      好在面具少年并没有过于计较,依言为他解开了穴道。刚解了穴道,他便立刻飞奔到小山面前,打算抱起小山就立刻往太上璇玑观赶。谁知,手还没碰触到小山,就被素衣给阻止了。
      “千万别动他!”素衣挡住他的手,柳眉紧锁,满面肃然:“此去太上璇玑观,就算是骑马,最快也得要半个时辰,而他如今脉象极为微弱,不能够承受丝毫颠簸,否则,五脏六腑的毒性便会加剧扩散,不足半个时辰便会毒性攻心,到时,只怕就连我师父也回天乏术了。”
      一听这话,原本稍稍定下心的流民们又慌乱了,其中,尤以那横眉汉子为最。“那可怎么办?”他急得团团转,除了大声咆哮,似乎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焦急了。
      不止是流民,此刻,就连四儿也被这急躁的氛围所感染,有些按倷不住地跺起脚来。一时之间,除了正在抿唇思索对策的素衣,就属那面具少年最为镇定,他不言不语,只是保持着缄默,子夜一般的眼眸注视着素衣,平静如波澜不惊的深海。
      素衣看了看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小山,心里也不免有些焦急,但她一向就不是个喜怒行于色的人,比较起众人,还算冷静自持。略微思索之后,她终于开了口:“四儿,你立刻骑马回太上璇玑观,请师父马上过来!我在这里等着,以防他病情有变!”
      四儿闻言,立刻翻身上了马背,如今,没想到衣姐姐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她,怎叫她不兴奋难耐?“衣姐姐放心吧,四儿一定快去快回,保证把师父带来!”
      似乎并不放心四儿的保证,末了,素衣又慎重地出言叮嘱:“四儿,人命关天,你记得一定要快,千万不可拖沓!”
      四儿点点头,骑着马飞奔而去。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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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众人的焦虑中,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众人伸长脖子望着四儿离开的方向,犹如盼星星盼月亮一般虔诚,却是怎么也盼不来救星。
      “她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年轻女子手足无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我看是或许是因为林子里夜雾太浓,他们没办法立刻赶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年轻女子的话提醒了坐在火堆旁默不作声的素衣。眼见小山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素衣秀眉也随之越拧越紧。她暗暗咬牙,似乎想做什么,可是却又有些犹豫,迟迟下不了决心。
      面具少年将手中的枯树枝折成两段,那声音把素衣惊得转头疑惑地看他。他把树枝投入火堆之中,神色平静:“看来,你师父是赶不来了。你若试一试,或许还能为他博得一线生机。”
      试一试?能试吗?若是稍有差池,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素衣心里不由暗暗思量。也不知道四儿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些什么事,如今,人命关天,再这样不着边际地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错过了就医的时间,就算是师父也断然无法将一具尸体给救活!
      不管怎样,总要一试!
      待决心下定,她奔到马鞍旁边,从马鞍下的暗格里找出了一小袋银针。还好,她为了时时温习师父所教的针灸之术,之前曾特意在马鞍的暗格里收藏了一小袋银针,没想到,在这种危急的关头,竟然也派上了用场。
      她取出两枚银针,细细地在火上炽烤过后,交到了面具少年的手中:“面具哥哥,我知道你的内力深厚,他脉象太弱,我不敢轻易施针,惟恐伤到他的心脉。劳烦你运功将两枚银针分别刺入他头部的百会穴和风府穴,护住他的心脉。”
      面具少年凝视着她坦然的眼眸,并没有拒绝,只是静静接过了银针,将小山扶坐起来。就在他即将运气之前,耳边又传来素衣的叮嘱:“面具哥哥,银针刺入百会与风府二穴之后,你千万不能松手,否则经脉逆行,血液上涌,他即刻就会没命。”
      他略略颔首,闭目微微运气,快速而准确地将两枚银针分别刺入了小山的百会穴和风府穴。
      素衣抿嘴笑了笑,这才开始一一施针。
      面具少年一直保持着沉默,越过小山的肩头,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临危不乱的小姑娘。
      此时,她正小心翼翼地在小山的天突、气海、关元、期门、天枢等穴位施针,静谧温婉的小脸上是极为专注慎重的表情。在微微跳动的火光下,她一身素白的衣裙,如同水间馥郁的莲朵,美得不沾人间烟火。睫毛的阴影覆盖了她清亮如水的眼,那双眼睛犹如月光下碧海上的冰山一样,澄澈而晶莹,带着未染世事的纯净。她实在很独特,就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而言,她冷静老成得出奇,遇事不仅没有半丝慌乱,反而能够收敛心神,细致入微地观察一切。不可否认,她有着娴静绝美的面容,虽然犹带着少女的稚气,却已依稀可见他日的绝代风华。
      这样的小姑娘真是难得,不仅有着清水白莲之姿,更有着玲珑仁慈之心。不知道为什么,他甫一见到她就想起了自己的两位恩师。
      大师父也是如她这般纤尘不染,冰肌玉骨,一颦一笑于无形中摄人心魂,一动便是一种绝艳风情,千动便有千般丰姿。这个叫素衣的姑娘日后想必也一定有大师父的绝艳风姿,只是,她却没有大师父的桀骜与冷漠,就脾性气质而言,她倒更像二师父,同样的温文和善,静逸如古画卷轴中姗姗步出的仕女,举手投足优雅出尘。
      半晌之后,她将银针刺入了小山腹部的俞府穴,这才长吁一口气。“面具哥哥,你把他头顶的银针拔出来吧。”她脸上带着疲惫的浅笑,大约是刚才施针的时候太过于专注,她此刻的脸色竟略显苍白。
      面具少年依她所言,运气快速将插在百会穴和风府穴的两枚银针拔出。不过一眨眼,小山陡然睁眼,双目圆瞪,张口便喷出一口黑血。
      “面具哥哥,赶快将针再刺入他头顶!”素衣疾声叫着,在面具少年有所动作之后,素衣也迅速地将手里的最后一枚银针刺入他的关元穴。
      不足片刻,小山又接连张口吐了好几口血,原本青黑的脸色这才稍显舒缓了些。
      “他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素衣将小山身上的银针一一拔出,尽数收回袋子里,这才开口叮嘱:“记得多给他喝些水,不要随意喂他寒凉的食物,休息几天应该就会慢慢恢复了。”
      年老的女人忙不迭地点点头,凑过来擦拭小山唇边的血渍。大约是儿病疼在娘心,那年轻女子眼中犹有泪光闪烁。她颤巍巍地走到素衣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想要道谢,却已是泣不成声了。
      不止是她,那几个曾经袭击过素衣的汉子也纷纷跪倒在地,一时间,倒把素衣给窘得手足无措。
      “多谢两位恩人救了我儿子,今生就是做牛做马也无以报答!”红脸汉子低着头,连脖子也涨得通红,话未说话,头已经重重磕到了地上。世事就是如此难料,几个时辰之前,他们为了抢马还曾经恬不知耻地对这白衣小姑娘举刀相向,而如今,这小姑娘竟然以德报怨,救治了他们一家的希望,怎叫他不自惭形秽?除了磕头,他实在不知该怎样为自己之前的恶行赎罪。
      他这一磕,登时引得其他人也纷纷磕起头来。
      素衣被众人下跪磕头的举动给惊了一下。她略微楞了楞,随即伸手一一扶起他们。相较之下,面具少年却没有任何的动作,他静静地坐在火堆旁,如同置身事外的冷眼旁人,连话也没有多说一句,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待处理好善后之事,素衣擦拭着额上的汗,和善自然地开始与流民们攀谈。
      “听你们的口音,似乎是来自山东方向吧?”她自小就跟随师父四方巡游,江南漠北,塞外边关,所见所闻太多,自然也就形成淡定温和的脾性。这几个流民应该也是出于无奈才会论为逃户,避居在这山岭之中的。
      “我们是从青州逃过来的。”红脸汉子长吁一口气,无奈的嗓音满是涩然:“如今,朝廷的苛捐赋税年年看涨,地主豪绅仗势霸占了不少庄田,留给我们的多是土质贫瘠的份地,不仅要养活一家人,还得分摊乡绅家的赋税,辛劳一整年也不一定能吃饱,实在是活得连狗都不如呀!”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出逃的。”横眉汉子很快便接过话。他耷拉着头,手指在泥地上使劲抠呀抠,似乎回忆对他而言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去年大旱,赢余的粮食还不够支撑到立春,就算撑到了立春,也没有种子往地里播,不逃就只能饿死。我们亲眼见到同村的人被活活饿死,残存下来人的因为找不到食物,只好吃死尸,那惨相,真是……”到最后,他已经不忍再说下去了,只是死死盯着满是泥土的指尖。
      听罢他们的倾诉,素衣不由微微发怔。虽然知道山东一带灾情严重,却不知受灾百姓已经到了如此惨烈的地步。“既然山东受灾严重,朝廷就应该发放赈灾钱粮,怎么能任由你们自生自灭呢?”她开始明白他们之前抢马时的凶狠残忍了,那不过是由生存信念所衍生出的邪念,并非甘愿。
      “赈灾?!”年轻汉子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那根本就不是在发放赈灾的粮食。官府逼我们写下借据,借一斗还三斗,借的那一斗上税之后拿到手里实际就只剩半斗了,这样下去,还是只能饿死!”他拾起一旁的枯枝败叶,投进火里,听火中噼里啪啦的声音。“我们一路乞讨,官府为了把逃户趋赶回乡,不让我们进城。听说嵩山附近的道观和寺庙都在接济流民,我们就躲到这紫云山上来了。”
      素衣慨叹着他们的不幸,却也不忘询问自己的疑惑:“小山中毒已经有好些时候了,你们为什么不及时送他去寺庙或是道观求救呢?”
      “我们没有想到他会病得这么严重,以为他不过是腹泻导致身体虚弱,所以,看到你和你妹妹在树林里骑马,我们就想把马抢过来宰杀分吃打打牙祭,顺便也能让小山补身子,只是没想到——”说到这里,那年轻汉子似乎很不好意思。他低垂着头,手里的树枝在地上胡乱划着:“我们并不是存心害你跌下山崖的,我们只不过是想拿刀吓吓你,没想到你……”
      素衣知道他是又想起之前的尴尬事了,连忙摆摆手,宽慰的笑笑:“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我不是也安然无恙吗,幸好面具哥哥救了我。”
      说到面具少年,她往之前他所坐的位置望过去,这才蓦然发现,他已经不在火堆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雅俗共赏,谢谢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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