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零七天》黛色微微

6、第 6 章

　　第六章

　　卓明辉跟陆重阳回到病房的时候，重庆正在看电视。两人坐了一会，重阳问她想吃什么，现在虽然还是需要控制饮食，但是只要尊医生的嘱咐，有的东西还是能少偿一点的。
　　“姐姐亲自给你做。”
　　重庆终于将目光从电视上传过来。
　　“对了，刚才连井来过了。”重庆没有说自己想吃什么，她现在身体不能动弹，也许下半辈子，就要在床上跟轮椅上度过，更也许，她的下半辈子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重庆不想再背上偿还不了的债务。她问的很直接，“连井说姐姐最近缺钱？正好缺八千万？”

　　“你……你在听别人胡说什么！”陆重阳着急的想要解释，重庆只是定定看着她，这目光太过执拗，一时之间看的她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家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赚那么多钱也花不了，姐姐也就没有必要不顾一切的赚钱了，而且，我的那一份，不是也给你了么！姐姐怎么会缺钱呢，是吧，连井是乱说的。”
　　“重重。”
　　“我已经问过医生了，我的身体我什么都知道了，姐姐，你就那么着急么？”
　　“不可能，重重，你不会死的，大夫不过是在吓唬你！”
　　重庆摇摇头，“吓唬？吓唬也不会那样吓唬的，姐姐，你回去吧，明天还要去上班，不要迟到了。”
　　重庆闭上眼睛，再也不想听她的话，陆重阳气急败坏的跺跺脚走了。
　　房间里剩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寂的如同一个废弃的盒子。

　　良久之后，重庆才睁开眼睛，男人垂着双眼，目光黏在她的脸上一直没有移开。
　　“爸爸妈妈的事情跟你有关系？”
　　“他们是来找我的，回去的时候……”
　　“很久没有人谈气爸爸妈妈了，他们找你是为了什么呢？”
　　陆重庆看着他的眼睛，这个人已经变了很多，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偶尔会把自己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的大哥哥，现在，这个人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就连表情，也仿佛设计好了弧度。
　　事情很简单，他不想跟陆重阳结婚，家里很生气，差点不认他，他干错一个人跑到另一个城市打算跟他们对抗，陆家夫妇为了劝他才专门飞去找他，没有想到回来的路上就出事了。

　　陆家夫妇一走，陆家就剩下两个尚未成年的女儿，肯定是要被欺压，他那时候很后悔，就算有什么事情，他本来可以回来好好跟家里说，而不是直接一走了之，不然陆家夫妇也不会坐飞机去找他了。时间太过久远，这些事情重庆一无所知，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
　　“原来你一直都不想当我姐夫。你跟姐姐商量了什么？”
　　“……重重。”
　　“你们的事情从来不告诉我，其实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但是这不代表自己就喜欢被人蒙在鼓里，你告诉我好么？”
　　重庆根本无法相信姐姐会像连井说的那样，拿自己换什么利益，这么多年，为了父亲留下来的家业姐姐付出了很多，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但是卓明辉不欠她们的，不欠任何人的，而自己，也无意成为任何人的筹码。

　　“重重。”卓明辉牵起重庆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脸上，他不敢看她，她也看不到他，“我爱你重重，你一直都不知道，我想娶你，重阳说，我帮陆氏拿下景园的标的，她就答应我的要求……”
　　“这么简单？”
　　“景园的标的是我回家的接手的第一个大项目，对卓氏很重要。”
　　如果一回家就将自家标的拿去给陆家的话，卓明辉将永远丧失在卓家的任何权利。
　　良久的沉默，房间里响起重庆略带颤抖的声音，“你答应她了？那你们问过我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以前想，跟谁结婚都一眼，但是你现在……”但是她现在就快要死了……
　　他是想在最后的时间抓住么？
　　从来都觉得天意弄人是个矫情的词语，重庆发现，这其实是一个现实不过的词语。
　　他爱她，他说了。
　　突然哭起来。
　　陆重庆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对，这个暗恋那么多年的男人，原来他也爱着自己。她多么想告诉他，告诉他她也是，也是那样爱着他，在她还是个懵懂的少女的时候，在她每一次惹下麻烦的时候，在她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多少次，都差点忍不住扑向他的怀里。

　　“卓明辉……”重庆喊着他的名字，哭的肝肠寸断，她呼吸都要被截断一般，眼泪泉涌一般无法停止，“卓明辉……”她叫着这个名字，就跟很多个清晨，很多个下午，很多个夜晚一样，多少次呼唤着，一遍又一遍。
　　辛酸，欢喜，悲痛。
　　她曾幻想过跟他牵着手在海滩奔跑，但她的腿断了，永远站不起来，她的内脏在一点点腐烂，再也不能拥抱他，她的眼睛，终有一天无法再睁开，她再看不到他的脸。
　　他们的爱情，是一场奋勇奔赴的死亡，不死，不知。

　　“我……其实真的很讨厌你。”
　　眼泪还没有干，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湿湿的，那是另一个人的眼泪。
　　年少无知，要是她不那么极端用针对他的方式引他注意，也许他们之间，可就不会有这么深的误会，她怎么会讨厌他呢？她是那么爱他。
　　“我……一点都不……爱……你。”短短一句话，她几乎说不完整，以后陆家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姐姐的事情，你也可以完全不用管了，陆家跟你，早就两清了。结婚又有什么用呢？她陪不了这个人多久。那天她听见大夫的话了，他们都以为隐瞒的很好，但是身体是自己的，她怎么会不清楚。
　　“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听到了，我也不爱你，一点都不。”
　　高大的男人泣不成声，他捂着脸，从未有过的可怜，他什么都明白，正因为明白，才忍不住悲伤，“重重……，这段时间，让我陪着你，好么？”
　　“好。”
　　不论剩下的时间多么短暂，只要你活，只要我在，不用任何形式，只在你的身边，这样就好。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爱上一朵花开的时间。

　　车祸重伤，在医生宣布不治的四个月之后奇迹般醒来，六个月零七天之后，安然离世，陆重庆，享年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