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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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一：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昏暗……
突然，大漠上刮起了暗夜里迅猛而疾烈的风，不远处，终于有商队行进的声音隐隐地传来，骆驼身上挂着的铃铛，伴随着慢慢的节奏叮当作响。
他缓缓地挪动自己僵硬的身体，朝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爬着，感觉生命正随着这最后的挣扎一点点地流逝。
他是谁？他为何会在这里？
他没有任何的记忆，只是因为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地爬，最后终于获救。
那些胡商们奇怪而模糊的语调一直缭绕在他耳边，然后他看见骆驼鼻子里喷出来的白色的气体，还有东方缓缓升起的鲜艳的太阳。
终于，他眼前的最后一丝清明消失，然后他昏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在墨天。
这里是西域最北的地方了，却还是有着奇异的，温暖如春的气候。
他在一个亭子里醒来，然后马上翻身坐起，注视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这里有着大片翠绿的竹林，显然是有专人在管理。远处隐约传来器乐的演奏声，人群的叫好声，似乎是有什么人在跳舞。
见他醒来，几个胡商纷纷围过来，对他说着什么，表情像是愉悦，又似乎复杂。
奇怪的是，他竟然听得懂他们的话。
“年轻人，你来自哪里？”
“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看你的样子不是本地人，而异邦人是不可以随便在墨天停留的。”
“我们破例把你带进来，万一被人发现了，我们也要跟着遭殃的。”
“是啊，年轻人，你还是赶快走吧。”
他慢慢站起身，然后以并不太响的，却可以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各位商大哥，我可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是既然我可以听懂你们在说什么，应该我的家也不会离这里太远。谢谢你们对我的关照，把我带回这里，我不会拖累你们，就此告辞。”
商人们顿时松了口气，但在他将要走之前，还是有个好心的年迈的商人告诉他：“年轻人，记住吧，这里的人们虽然都很友善，但是即使你听到有人在谈论，也绝对不可以对他们问出‘佐女’二字，这是当地的最触不得的禁忌。愿真主保佑你。”
他默默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说，就那么支持着自己还有些虚弱的身子，一身胡商们给他换上的墨兰族的服饰，朝那个笙歌漫舞的地方走去。
他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只是下意识地，朝着吸引他的方向前进。
再往前走，就走出来那片竹林的范围，来到了一个人群聚集的广场。
果然，一个金纱蒙面的，短装长裙的纤细年轻的女人，正随着西域那种奇异的沙铃，踏歌起舞，旁边还有一个年龄稍长的丰满女人，在引亢高歌。
奇异的舞，和腔调怪异却别有一番异域风情的歌曲，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照她们深邃的眉眼来看，并不像是本地人。
年轻舞娘的眼波流转在众人之间，引起周围人群一阵阵惊艳的呼喊，连妇女小孩都看得目不转睛。
他呆在远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观看着这场演出。
虽然，那舞娘很迷人，他却没什么太多的感觉，只是非常下意识地觉得，她和自己的从前有过什么关系。也许是应该过去问问她，是否知道他的过往生平。
日渐西沉，人群也渐渐散去，只留那两个女人一丝丝单薄的影子，还若隐若现的映照在沙土上。
他于是走过去，跟以前一样的缓慢的动作。
那舞娘正在收拾乐器和舞具，抬眼看见他的脸，明显的，剧烈的一震，然后呆呆地，梦呓般地呼唤另一个女子，那个正对着西边的落日吟着小调的女子。
她们应该是一对姐妹花。
那年龄稍长的女子转头，也看见了他。
她的表情骤然变了几变，似是惊讶，又有欣喜，还夹杂着一点忧虑……
然后，她们同时起身，整了整衣服，正色面对他，齐声道：“请放心随我们走。”
他也不推拒。
既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那么，依了她们又何妨？
于是，这怪异的三人，渐渐向着与落日相反的方向归去，背影渐渐消失在傍晚初扬起的沙尘里。
到了她们栖身的地方，一个低矮平坦的竹屋，他便停下，不再往前走。
那两个女人也停住脚步，转过身，然后齐齐跪下，抱拳恭敬道：“族长。”
他愕然愣住，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半晌，他才以尴尬的语气开口说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们为何无缘无故尊我一声‘族长’？”
年长的那个女人开口：“我们麓毓一族的族长，我们又岂敢错认？只是历代族长的长相都酷似，而族谱传说，数百年前传说已练成回朔之术的神耜族长曾带领我们一族兴盛到了颠峰。自神耜族长突然失踪这百年来，我们一族已渐渐走向衰败，为了兴旺族中血脉，前任族长沉汨令我与舍妹乌苏梅雅四处走访，寻找神耜族长的踪迹，也许他能凭着回朔之术沉睡千年，只要他还没转生，我族人便复兴有望。而今您的容色与神耜族长几乎无异，您一定就是百年前那位突然失踪的神耜族长！”
那个叫做乌苏梅雅的舞女也跪地不起，并低头说：“请族长随我们回到族里，并接手族中事宜。”
他低头喃喃自语：“原来我叫神耜……”然后谒首，缓速开口，与这两个美艳却严肃的女人道：“容我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
她们顿时有些着急，出于对族长最基本的礼节，才没有脱口疾言相向。
然后，神耜很从容地走进了那个竹屋里——那是典型的麓毓一族的民居。
走进里面，屋子里的摆设让他有些恍神，脑海中迅速地飞过一些记忆的碎片，没等他仔细拼凑，就已经飞快地滑过，让他抓不住，又想不起，顿时头疼欲裂。
两个女人走进来，看到这样的情况，便默契的彼此点点头，然后，乌苏梅雅飞快地拿出一个精雕细琢的黑玉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点点碧色的油，给陷入混乱中的神耜抹在太阳穴上。
随后，她的姐姐，乌俐碧身手敏捷地稳稳扶住神耜，让他双膝盘起坐下，并用双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图腾，然后迅速把那个印拍在神耜的后脑，虽是虚若无物的，却着实让神耜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然后，就这么僵持了半个时辰，神耜口中终于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双眼陡然睁开，目光清明锐利。
他想起来了，那恍若隔世的记忆。
那种长身而立在部族大厅里，指点江山的凌厉，霸图天下的决心，和兄弟把酒言欢的豪迈，还有……头又开始剧烈地震荡——还有一部分的记忆，似乎在他的脑中有了结印，无法开启。
模糊地，他看到篝火似乎又熊熊地在暗夜里燃起，妙曼的丽人的倩影流转，似乎就在眼前，但他始终看不清那张脸，可以听到打着节拍的沙铃声，还有竹杠的声音在踢踏作向……忽然，那片暗夜里艳丽的场景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鲜血，无情的杀戮，还有乱成一片的呼喊声，房屋倒塌的劈啪声，还有少女清脆而悲壮的歌声——整个脑海里充斥着血腥，绝望的记忆。
刚刚恢复了记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迷茫的绝望的感受。
幸好，那种感受只是一恍就过去了，他睁开眼，看见重新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女子。
然后，他缓缓说道：“是该回去了。”
乌俐碧和乌苏梅雅两人顿时的神色顿时变得似是欣喜又是复杂，她们含着热泪互相拥住彼此。她们终于可以回家了！麓毓一族又可以像百年前那样立于不败之地了！族人们终于可以不用流离失所了！
然后，她们低头不敢直视恢复记忆后，已经变得深沉锐利的神耜，只是深深地低头，像朝圣一样在他面前卑微地跪着，刚才表演时的艳丽脱俗早已不复见，有的是巫女祭祀般的虔诚：“请神耜族长尽快随我们归去，以接手掌管族中事宜。”
神耜低低叹气，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他的族人们，一定受了许多苦难吧？
要不然，怎么会把百年前那个他们从未见过的他，当作心目中的神呢？
而他迷失了几百年，够长了，是该回族里去了。
他于是下了百年后恢复族长身份之后的第一个命令：连夜赶回麓毓族的聚居地去。
反正，他在这个地方，也无可留恋了。本是过客，又何须在此多做停留？
但是，就在这对姐妹整装待发，正要买马匹时，神耜却制止了她们。
他的神情非常奇怪。
不等姐妹们开口，他便出声说道：“你们的东西，都带上了？”
两姐妹很惊异，高高在上的族长怎么会过问这些小事？但还是恭敬地回答，“是的。”
然后，见他不再说什么，便又顾自转过身去买马匹。
他似乎是一愣，然后了然，对她们说：“那，走吧。”
对他来说，稀松平常的移形换影大法，她们显然是不会。
他也是，怎么可以把现在的麓毓人与他那个时候相比呢？现在的族人，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已……
头又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要想起什么……为何百年前的族人都擅于使用术法，而现在则一窍不通？若是因为失传的关系，那也太过于可笑了。那么容易修习的术法，岂会这么轻易地失传？
他还是选择不去想。既然还没到时候，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上路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