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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次奇怪尴尬的邂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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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夕阳西沉了,祥龙镇上白日里的杂乱喧嚣渐渐随着赶集的人们俱去,做晚上生意的人们还在蛰伏着准备,只等胧月东升的良辰。酒楼此时却是正热闹的时候,小二们揽客的声音此起彼伏,惜言也被他们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从清晨下山到现在入镇,除了那个西瓜便再无进食,现在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她似乎已经闻到了烤鸭的香味,愉快地向酒楼走去。
突然袖口被人扯住,惜言吃了一惊,看去却是一只肮脏的小手,主人瘦骨嶙峋,蓬头垢面,原来是个小乞丐。这样的乞丐很多,旁人要么打发点银子了事,要么直接扯过衣衫走人,甚至不好惹的还会拳脚相加。惜言多年来初次下山,并不了解,她只是皱了皱眉头,随即又为自己感到惭愧,对小乞丐充满怜悯。便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交给他,小乞丐接过银子转身欲跑,惜言一把拉住惶惶不安的他,温和地说道:“钱也许能解决你一时的问题,但是不能解决你终身的温饱,自己有手有脚,还是去寻一份事情做,安稳度日多好。”却不料小乞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她一怔间一松手,小乞丐变跑得无影无踪了。
惜言摇着头走进一间小酒楼,只见一处桌子旁人围了一圈正在喧嚷。“一盘青菜,一盘豆腐。”惜言也不顾小二鄙夷的眼光,只觉得一个人坐等上菜甚是无聊,便过去看热闹。只听得一个小二扯着嗓子说道:“没钱就是没钱,竟然敢到咱们这吃霸王餐,你也不打听打听,咱们背后的东家是谁!”坐着的书生脸涨得通红,只是委曲求全地说:“我的银子不知何时被小偷偷了,还望通融通融,待我报了官拿回银子,再付你钱不迟。”小二越发趾高气昂起来,声调更是升了一倍,“哼!瞧你这穷酸样,摆明就是吃白食!想骗你大爷我?门都没有!”书生低声下气地求道:“我没有骗你,你看这样,我给你立个字据。。。”说着他便从袖中拿出一片绢帕,正待他要借笔时,那小二一把打掉那块绢帕,嚷道:“爷不稀罕,要么马上给钱,要么。。。”小二仔细打量他全身上下有无值钱东西,但看来看去也没有收获,书生脸色这时变得惨白,捡起绢帕的手紧握起来,神情恼怒地低吼道:“你想怎么样?”小二一脸戏弄地笑道:“我看你身上这件衣裳不错,就用来抵饭钱吧。”书生刷一下瞪过来,语气很坚决:“不行!”小二被他瞪得心里发毛,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便仗着人多势众就强行动手起来,嘴里还碎碎地骂道:“这可由不得你!就你这样还进京赶考,恐怕祖宗都要被你笑醒了。。。”
话还没说完,一锭银子已飞过来堵住他的嘴,惜言淡淡道:“上一壶好酒,加一盘牛肉,我与他共饮。”小二下意识地在嘴里咬了咬,确是真金白银,虽然不乐意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却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便喜笑颜开地拿出银子,忙躬身应道:“好好,马上来。”讪讪地朝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叫道:“散了散了都散了啊。”最后瞅了瞅书生,低声道:“算你小子好运!”“还不快去!”惜言有点生气。“好好,马上来。”小二谄笑着,一搭汗巾,一溜小跑进了厨房。
书生仍呆呆地坐在桌前,半晌不语。惜言倒了一杯酒递过去,笑道:“我怕是听不到你说声谢谢了。”书生转过头来,欲哭无泪,只好一饮而尽,深深地叹气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动物间的生存法则就是这样,强者欺人,弱者被欺。世态炎凉,你也不必太过介怀。”惜言并不太会安慰别人,只好转移话题:“我看你对这衣服很紧张,莫不是你的定情信物?”他神情怔了怔,好像才从自己的思绪回到现实,站起来对惜言一揖道:“还未多谢姑娘相助之恩。”惜言笑了笑,“坐下吧!”书生也并不拘礼,坐下来才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自然看得比较珍贵些。”惜言心里为之所感,忙道:“我竟糊涂了,你别见怪。”顿了一顿,又问道:“刚刚听他们说你这是要进京赶考?”书生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并非赶考,而是落第还乡。”惜言觉得自己好像说一句错一句,肚子也饿极了,便专心吃饭,还在暗自想着,虽然伙计糟糕,这家的饭菜倒真不错,难道就是因为这样便可以仗势欺人的么?
书生却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叫苏弘文,父母本都是老实本分的耕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父亲偶尔会进山寻些草药来卖,日子虽清贫,倒也吃穿不愁。若不是小姨嫁给了私塾先生做妾,后又扶正,恐怕我如今也和村里其他孩子一样,过着那样简单贫贱的生活。哪个父母不是望子成龙的呢?可他们不知道,我虽天资聪颖,也敌不过这世道不公啊!如今这般境况,我只恨父母为何要千辛万苦供我读书,满腹经纶却无用武之地,还不如肚里空空安心做个农家。”他尽了一杯酒,又拿起酒壶。
惜言替他感到悲伤,想了想,说:“公子无需自责。要想成就一番事业,一时挫折也是难免的,想当年苏秦说秦,卫青牧羊,都不过是一时之痛,有志之士,必定不会因一时困顿而终身不遇。”
“姑娘,你说的虽有理,我却看不到一丝希望。苏秦生逢乱世,各国争奉士人,那是一个以谋略智慧为权重的时代;卫青有个好姐姐,汉武帝更是雄才大略,他赶上了大汉朝最辉煌的征伐岁月。而如今,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我虽不才,略通几分文墨,可又哪里有用武之地呢?思来想去,或许竟是个连田地也种不好的废人!”他拿起酒壶咕咕向下灌去。
惜言知道自己也不能够向他保证什么,但人的志气最是要人鼓励,精神最是要人支持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她夺下酒壶,大声说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大丈夫何须如此执意功名,除了功名,你还可以做很多事,难道你学到的学问是假的,事理是假的,做人也是假的吗?!终有一日能够直挂云帆济沧海的!”
“做人太难,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他已经醉红了眼,摇摇晃晃地说着。
惜言叹了口气,道:“可我们毕竟是人,所以能做的不过是守住自己的一颗赤子之心罢了。”
“赤子之心。。。”他哈哈大笑起来:“赤子之心。。。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抱怨也没有用,人生百年,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惜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太能理解他的苦恼,也陷入沉思中。
“那你想要什么?”他半醉半醒间喃喃问道。
她想要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每个人都只是觉得她应该会要什么,惜言其实也很想好好想一想自己要什么。记忆中浮现出很多年前的那个身影,坚定地握着她的手,最后说的一句话是“好好活下去。”她想要的只是好好活下去?或许应该是,但是似乎又不是。她只觉得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砰”的一声,苏弘文绊倒了凳子,坐在地上,手里还不停地倒着已经一滴不剩的酒壶。惜言的思绪突然被打断,望着瘫软如泥的苏弘文恨恨地说:“我想要把你从哪来送哪儿去!”
走出酒楼的时候惜言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心里不满:虽然一个女子扶着一个大男人很奇怪,但是你也不用这么毫无顾忌地看我吧,她禁不住白了那人一眼,却见是个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微微地笑着,却带着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她心里一跳,忙收回目光,暗自纳罕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