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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作恶多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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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在里面吗?”外面的敲门不疾不徐的重复道。
这两日在乌澈,周邺和个将士都是见过的,军中认得他的人也不少。因此这时候有人叫一声殿下,说不定是真的有事,也不是多么稀奇的。
云初扶着被缠着纱布的腿,挪到床边道:“这声音……是李将军的副将?”
周邺警觉的从床沿站起身,抽了小腿肚子上的一把短刀,迅速的侧身划开木制的窗棂,扶着窗台便要翻身出去。
云初吓了一跳:“周邺你干什么?”
这个时候,金惟玉已经很快乐的把大门打开了:“主子!有人找那个高个子!”
侧视的角度看过去,门槛边站着大约四五个人,一色的身穿着艳丽的飞鱼服,腰佩绣春刀。
几个人一见门已大开,便纷纷的单膝着地,双手抱拳道:“殿下,陛下要臣等接您回去。”
周邺这时候再想跳窗逃窜也是不能够了,只好把已经踩在窗边的那一只腿收回来,脸上却却是一丝慌乱都没有了。那一瞬间的慌乱全都收敛的干干净净。
他一径的走过云初面前,连一点都没有扭头看他,而是直接几步走近为首的指挥使面前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那人道:“这……”
周邺不由的冷哼了一声。
那人犹豫片刻,往里间张望道:“殿下,这是将军传话回应天,说殿下……您离家出走了。”
周邺周身一颤,低头笑着继续点头:“你们来了多少人?”
指挥使道:“为了保证殿下的安全,能来的几乎都来了。一共三千七百五十人。”
周邺笑的断断续续,哑着嗓子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倒是能看得起我,需要来这么多人吗?好好的皇帝位子我不做,难不成去乡间做个粗野农夫?”
指挥使听了这话,也不禁觉得大逆不道,提醒道:“殿下,这话……”
他思索着用词,周邺却已经无所谓的抬脚走到
“是你?”周邺强忍着,直到远远的背对云初,才艰涩的问道。
军中的将军不止云初一个,然而这里面的却只有他,一般人自然以为指的便是这一个。
在那句“将军刚刚出口的瞬间,云初也是心中一动,但是他又觉得,周邺那样聪睿的人,想也知道自己至多是无视,还不至于
这时候云初心里躁动的几乎炸起来,他也算尝到被诬陷的滋味了。
好不容易心里觉出,他们之间因为周邺的做小伏低有了转机。
却又这样便草草结束,简直像钻木取火的细碎火星,尚未引燃,便被好事者践踏熄灭。
他几乎要张口为自己狡辩,语无伦次的,颠三倒四的,吞吞吐吐的。那样子在他的脑海里走马观花一样的溜着,滑稽堪比戏台上的丑角。
开口说什么呢?
殿下,我没有这么做。
周邺,我不至于做的这么绝。
其实还是心存侥幸。
想能在一起,过一天是一天。
如果你不做太子将来不做皇帝,会怎么样……
云初狼狈的张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恶也做了,诈也使了,狠话说了,太子妃也诱害了。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脸往回走?
沉默的时间变得异常难耐,这样的无声的默认,把周邺心里因为负罪压抑而成的珍贵耐心都磨光了。
“难道就因为一个女人?云初……你心里到底是否真的有过我……”周邺苦涩的抿着嘴,脸上是痛彻心扉的神色。
云初咬着嘴唇,极力冷眼旁观的仿佛置身事外。
乌澈是四季如春的柔暖气候,方才被人撬开的窗口,一阵阵窜着晚风。
“我又不是陛下和殷将军,难不成你做错了事,还要我手把手教你?”
云初压抑着起伏的喘息,尽可能平静的嘲讽道。
他仰着头,倚靠着硬邦邦的床头,思绪飘得更远。
再说一万次他还是明白,周邺并没有错。
可是往后如何,周邺如今只是入主东宫,已经有这么多无可奈何。更何况一朝为帝君临天下,至多不过三年五载之后的事。
自私的想想看。到时候,他一个在外面野惯了的男人,难不成要入住后宫,每日绣花梳头,沐浴熏香的等着周邺宠幸?
爱他人,或是保留自己完整的人格,他一个错误的抉择不是毁了自己,也是害了周邺。后宫藏匿男妃,放置任何朝代都不是光彩的事情。
以往他抱着一丝侥幸,和这个人日日厮混,直到太子妃的事情付出水面,他才总算幡然醒悟。这样君臣私相授受,有悖纲常的事情,自然是应当当断则断,快刀斩乱麻的。
他这样一瞬间就能明白的透彻的道理,周邺那的人,却怎样反被聪明所误呢?
听了这样一句,仰起脖子长笑几声。干枯的、沧桑凄厉的声音,听得云初心口发空。
“陛下?他也不要我了,他让我在三月内登基,登基?在现如今?”周邺回头看了一眼纪云初,眼梢怒意的红晕也渐次冷却:“如今山河破碎,金瓯残缺……他又置我于何地……哈哈!”
周邺被门口的几十个锦衣卫围得连影都看不清,没走多远又簇拥过来几百个人。
云初这时候跌跌撞撞的下来,朝着门外的人群走去。
大队的锦衣卫出了梁王府,停在门外的几排马车前。
隐约间看见一个人,五官都是模糊了,浑身一依旧是单薄装束,起身上了马车。
浩浩荡荡的队伍,刺目而艳丽的锦衣华服蔓延在乌澈小城的街道间。
远远看着载着太子的金銮马车走了不知多久,云初才恍然发现,空荡荡的地方只剩下他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他在原地无意识的站立。直到方才被挥开的金惟玉,重新走过来,脱下外袍把他严严实实的裹了,一鼓作气扛到肩上。
“你知道那高个子是谁吗?”云初闷闷的声音从里面发出。
“不知道啊,谁啊?”金惟玉敷衍道,他其实一点都不关心那人是谁。
“他是我们将来的陛下,汉人的君主。”
“哦,所以呢?”
“呵呵,没有所以了。从今往后,你、我,都要为他效命,生死不辞,忠心不二。金惟玉,听到了吗?”这么自言自语般的说了,云初叹出一口气,从今往后,就当所有爱恨消弭,这样便足矣。
“听到啦听到啦!”金惟玉不耐烦道:“哎!殷将军,你怎么在这?”
云初猛地从外袍里探了头,看见果真是殷景仁。
殷景仁慢慢走过来:“是我快马通报陛下,让他遣锦衣卫带承钧回去的。”
云初沙哑的清着喉咙:“我知道。”
殷景仁抬着手臂抚摸面前一匹枣红大马的头:“这匹九逸马,还是当初皇上御赐的,和那时候赐你的那匹正是胞兄弟。”
“是吗。”
殷景仁的视线凝固在那匹马身上:“皇上赐我九逸马,是无上的荣耀,也是嘱托我交付生死的责任。圣恩总是如此。”
“我这辈子只做过一件对不起陛下的事,就是私藏谢三。我不能再继续对不起他,明知太子在此而不报,无法如此昧着良心。”
云初有点虚脱的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基本上听不见他说的话。
……
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李慎才姗姗来迟的传来捷报,赤水河着一场苦战总算大胜告终。
庆功宴那晚,云初早早准备妥当,刚走到营里的空地上,就看见金惟玉叉着腰,笑哈哈的面对着被翻倒在地的几个小兵道:“哈哈来啊来啊!”
地上躺的几个小哥全都浑身是泥,一脸疲态的摇着头。
“汉人不是很厉害嘛?你们一起上啊!”金惟玉得意的摇头摆尾道。
可是这句话尚未说完,他觉得身后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靠近,接着腿上一酸,他一个身长八尺的男人就被掀翻在地。
金惟玉扭着生疼的脖子,看见头顶上是自己主子面无表情的脸。
“将军你来啦!”
云初道:“以后别再让我听见你说‘你们汉人’,你自己就是汉人,明白吗?”
金惟玉从地上爬起来:“我本来就不是纯的汉人,可是汉人对我的恩德我都记着哪!将军啊,你还会摔跤?刚才那一下是怎么弄得!我单感觉到腿弯一酸来着……”
云初没答他,后退了几步:“你从正面冲过来。”
金惟玉看见云初那个单薄的小身板,很不屑道:“将军,你可别冲动!”
云初道:“你也别冲动。”
金惟玉劝阻道:“刚才那是我没注意,才让你得逞的,现在……万一我手里每个轻重,把你摔死了怎么办?”
云初猛地朝前面迈了半步,金惟玉吓一跳,条件反射的一缩。
金惟玉被自己的反应弄了个大红脸:“我来了啊,你可小心着点!”说罢一个俯冲,饿狼般扑将上去。
一个小兵从远处看见纪云初,招手道:“纪大人!可算找着您勒……哎哟金小哥,您这是怎么啦?演练哪?”
金惟玉在不远处的地上,被摔成了泥猴子,满头满脸的脏水,摇晃着站起来对云初道:“再再来一次!”
云初扭过头不睬他,因为欺负弱小而产生的愉悦心情挥之不去。
那个小兵走过来道:“殷将军还在等您呢!”
云初道:“哦,你带路吧。”
时至庆功宴上,众人皆是围着李慎和殷景仁二人打转。划拳赞誉,吼声震天。云初找了个地方,和几个熟识的人喝酒聊天。
不多时殷景仁摆脱众人,走来同云初举杯共酌,开始还谈论着战况,几杯酒下肚,便忍不住转而谈及私事。
这段日子,云初跟着殷景仁忙于调和乌澈当地白族人,和汉人的关系,云初自己也是几番避讳,双方绝口不提此事。
“你和承钧,以后打算如何?”殷景仁压低声音在云初耳边道。
“能怎么样?”云初低头闷下一碗酒:“他做我的陛下,我守他的江山。”
殷景仁长长的叹了口气,正欲多言,李慎忽从一旁走来,拉住殷景仁道:“李某这一场赤水河大捷,多亏了将军在后方支援!”
军中武将,出身草莽的居多,喝酒庆功也喜欢喧哗热闹。
殷景仁一时脱不开身,直到喝的满面潮红,才复又转回到云初面前,断断续续道:“云初,我不愿和谢三落得你和承钧的下场……我想,这次若是能留得一条命回应天。我愿向陛下请辞,布衣还乡,退居晋安。”
“你要和谢三隐居?”云初难以置信道:“话说把谢三一个人丢在应天那地方,还真是不放心。”
“这你放心,我自然留了亲信照顾他,”殷景仁举杯向云初道:“既然你也想清楚了,那等这场战事过后,你也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好好的安顿下来了。“
“娶妻生子?”云初像是听了世上最让人忍俊不禁的笑话,放声大笑。
“假以时日,”殷景仁道:“总会过去的。等你们都放下执念,各司其职,一个是流芳百世的贤德帝王,一个是名留青史的功臣名将。传来也是一段……佳话。”
“谁稀罕什么功臣名将?”云初笑道:“在下生性风流,不求建功立业,但求一生流连风月,听歌看舞,优游卒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