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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隔日马黎雅见着宋品禛时,不觉有些尴尬,想想还是道:“恩慈说这个周末有家叫‘云裳’的店有新装到,她约我去。”
      宋品禛听出她话里的犹豫,微微笑道:“就算大牌如夏奈尔,恩慈仍一直嫌这些名店有点嘈杂,她喜欢小规模的设计师品牌精品屋。恩慈交朋友只信任感觉的,难得与你合得来。既是她特意邀你,你就去吧。”
      马黎雅笑笑,没出声,他们都是寡言的人,这次他却分外罗嗦解释。
      周末,马黎雅赶到时,宋恩慈已在店里选出了一堆衣裙饰品。一见她,立即笑着扬声道:“快来,都是我替你选的,快过来看看喜欢吗?”
      马黎雅只得上前,试了又试。
      足一下午,恩慈方才满意的罢手,见马黎雅望着满柜狼藉发愣,笑一笑说:“过分了些是不是?这世上还有多少人衣不裹体,我们却在这奢侈浪费,有多少件根本是空挂衣橱里一次也不会穿起的。”
      马黎雅踮着脚尖不出声。
      “可是黎雅,没有办法,有些圈子它有着‘检验标签’,你必须要符合它的潜规则,这样才能被认同身份,真正加入其中。换个角度想想,我们得到想要的,总要付出些代价,更何况是这样美丽诱人的?”宋恩慈拎拎手中衣,眨眨眼。
      马黎雅想这个世界是有天生幸运儿的。
      手机铃响,宋恩慈接过,稍后说:“有人打来问我讨人了,今晚你和他有约,怎么没提呢?”
      马黎雅还是不语。
      “有龃龉?”见她摇头,宋恩慈笑了起来,“那一定是那位范陈宝如女士令人有压迫感,真不想去吧。据说她香港屋中的马桶座圈居然是用黄金打造的。怪不得有人要命我保驾护航了。”
      马黎雅低下头,有些尴尬。
      “从前妈妈和陈家是世交,品禛总要留三分面子。”宋恩慈解释说,忽眨眨眼,“你看在他那么紧张你的份上好歹也去露个小脸啊。再说你真一点不担心他被人骚扰?”
      逗得马黎雅笑了,世人眼中,他似乎并无可挑剔处,她想感情也许如姆妈煲汤需细火慢炖吧。
      俩人驱车赶至时,范太已在座,她朝恩慈扬了扬眉毛,算是招呼。
      宋品禛一见她们,放下杯,微微笑着起身,替黎雅拉开椅子。
      宋恩慈毫不介意地轻松投入谈话,马黎雅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侍应上前轻声回说松阪霜降牛肉今日无。
      “要不试试他们的嫩煎黑鲔鱼西瓜配酱味油醋汁,做得很不错。”宋品禛建议道。
      “黑鲔鱼我过敏的,算了,就另炖盅蛋吧,只用蛋白,要热些,但不要滚。”范陈宝如叹口气,“对吃的,我还真不讲究,炖个蛋足以。只可惜上海好的法国酒真不多,与此地的国际大都市形象太不相符了。”
      马黎雅愕住了,才转头,恩慈对住她挑眉眨眼笑。
      黎雅低下头,想想,也笑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家店的酒柜里就好酒如云,还有几瓶年份不错的彼特鲁。我已让人准备了瓶67年的。”宋品禛微笑着说。
      范陈宝如牵唇微笑,姿态优雅地缓缓喝着矿水。
      桌上手机震动,宋品禛歉意地招呼,起身离开接听。
      酒上来时,马黎雅未料着看上去艳若桃李的葡萄美酒并不甘甜,简直可称酸涩难忍,立放下了杯。
      范陈宝如不屑地看着她,淡淡地说:“马小姐大概是喝不惯吧,也难怪,它原本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松受落的。我知道内地有很多人喝红酒居然是加雪碧,放话梅的,让人笑话成蛮仪之帮。”
      马黎雅耳畔嗡地一声,仿浑身血液倒涌,涨红了脸,发不了一言,她第一次对自己厌恶而羞愧了起来。
      那边,宋恩慈早嗤之以鼻道:“我倒不觉得,红酒从来不是中国日常生活一部分,学得再精心,也带着刻意。兑些雪碧,加点话梅,喝起来酸酸甜甜的是比干红易入口,这总比伪装欣赏硬说好的要强。再说洋人又不是不喝甜酒,象奶油味十足的百利甜,咖啡芳香的卡鲁尔,杏仁味的阿玛托,香橙甜的柑曼怡,更有各种加味的伏特加,甜得腻人的多了去,哪还用得着再向葡萄酒下手?品红酒根本无需太把它当回事,国人也无人怪洋人他们品不来功夫茶呀。”
      “恩慈。”宋品禛走近,恰听见末句。
      马黎雅连忙说:“品禛,是我喝不惯这酒。”
      宋品禛走到黎雅身边坐下,轻拍她手,微微笑。
      宋恩慈见之一怔,转开头去。
      范陈宝如悻悻起身去洗手间。
      马黎雅方松口气,对着宋品禛由衷地说:“刚才若不是恩慈,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想起前两日自己的小心思,不觉有些惭愧。
      宋品禛凝视住宋恩慈。
      手机铃响。
      他是又警惕了吧,宋恩慈心底都在讥笑自己到底算在做什么呢?面上却满不在乎地偏过身,捂着手机,喁喁细语片刻,忽然转过头来对宋品禛道:“我先走了,大约要晚些才回家。”
      宋品禛只觉突兀,忍不住低声问:“什么事,这么急?”
      “卡卡病了,我要去照顾他。”
      宋品禛凝视恩慈,她也正看着他,双眼闪亮,一点蛛丝马迹也无。
      电光石火间,他明白了,这次恐怕成真。
      他欲语还休,终还微笑颔首。
      宋恩慈起身向众人挥挥手,往外走去。
      司机走过来递上跑车钥匙,宋恩慈抬头看向天空,风和日丽,她是多么多么的希望他坐在她身边,他轻拍她手,他对她微笑,多么多么的希望。
      宋恩慈疲倦的低下头,朝着车子蹒跚走去。
      马黎雅侧首见品禛似被阳光耀了眼又似疲惫,闭着眼向后仰着,挺直的鼻子,薄嘴唇,煞是迷人。
      片刻,宋品禛睁开眼睛,取过酒,斟了杯,一口饮尽,舌尖苦涩,只觉凄凉。
      这一时,宋品禛抑制不住自己,从前往事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他分享了恩慈整个青涩少女成长时期,她极喜凑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句句要紧,字字开心。
      有次夏日湖边,一不留神不见了她,慌得他大喊,潜浮许久的她如美人鱼般猛然窜出水面哈哈笑,满头乌发耀着阳光向后飞甩得水珠四溅。
      那样没心没肺的快乐岁月。
      还以为纵然不能携手一生,至少能多守护几年,那知这般早,已有人寻了过来。
      席间,宋品禛如常沉默,仍然微笑,可一不留神投向窗外的眼神带着惶惶神情。
      这次,马黎雅察觉到,靠旁轻声问:“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宋品禛猛被惊醒,抬起头,茫然地说:“你不舒服吗?”
      马黎雅笑了出来,“是我问你不舒服吗?你看上去好象很疲倦的样子。”
      宋品禛摇了摇头,又转向范太,歉意道:“不好意思,今日我还有些要紧事,我们下次再聚吧。”
      身旁似有人还在说着什么,他已径自起身,仿未听见般。
      送完马黎雅,宋品禛并未即时回家,停在路边,熄了火。
      他将头靠在驾驶盘上,许多从前的事又纷纷涌上心头。
      恩慈第一次微笑着朝他奔来第一次骑脚踏车第一次学滑雪第一次扑在他怀里哭泣。
      对她,回忆怎够,但也,只能回忆。
      许久许久,他黯然抬头,发动汽车引擎。
      暮色越加浓重,风里送来了冬的气息。
      到了目的地,宋恩慈有些犹豫,站在门口好一会方敲门而入,门并未锁住。
      公寓大到望不见人,穿过长长走廊,她方见着卡卡正躺在床。
      “家里的工人呢?你不会这么大的屋子吝啬到事事亲力而为吧。”
      “我不喜欢屋中有其他人,他们只会在我不在的时候来打扫。”
      “干嘛,玩孤僻啊。”
      “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问问我哪里不舒服?快痛死我了,整天都不能吃东西。”卡卡捂住牙,岔开话题,乘机大诉委屈。
      “嘴张大些,让我瞧瞧。”宋恩慈朝里望了望,原来是长净根牙痛得他无法下咽。
      “哦,你知道吗,疼的这颗在中国叫情根牙,我看这是你长期见裙就追,欠下累累孽债才会导致痛得要死。”
      “胡说,我这叫智齿好不好,在医学上又称第三磨牙,从前往后数的第八颗牙。”已疼得龇牙咧嘴的卡卡,回击得依旧神气活现。
      “疼得还可以啊,不是说得挺利索。知道了,有人长智齿了,总算开始进化了。”宋恩慈一副轻描淡写模样。
      立时堵得卡卡只憋出句:“我饿了,想吃你烧的。”
      宋恩慈白他一眼。
      “我是病人哎,总有点特权吧。”卡卡慌忙委屈地说。
      “是病人那就该有病人的样子好不好。”宋恩慈闲闲地说。
      “小姐,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已大损形象的让你瞧了,你还要看什么样子啊?”
      “真病人就该欲望全无!什么吃啊,漂亮啊,哪里还顾得上,早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只会静静躺着了。”宋恩慈一口气说得理直气壮。
      “你那说的是死人吧。”卡卡嘴边小声犯嘀咕,只才片刻功夫人就静了下来。
      宋恩慈仍当他玩笑,笑着推一推他。“怎么,真生气了,不至于吧。”突觉手心火烫,忙寻来温度计,竟有39°8!
      “你这人光长个的吗?烧发得这样高也不说?为什么不去医院?你当只要向上帝祈祷祈祷病就会好啊?”并未料着他是真生病的宋恩慈劈啪一顿后才发觉床头柜边放着一堆退烧药。
      她转过身,腆着脸,小声地问:“药吃过了吗?”
      卡卡点点头又忙忙摇头,“都吃过三天了,烧还退不了,大概药和我一样水土不服。”他那双如斑比小鹿般清澈见底的蓝眼睛望住她,委屈到不行。
      她一下觉得他好可怜,哦卡卡,永远无法让人真正拒绝于千里之外的卡卡。
      “少在那胡说八道。”嚣张的气焰硬灭了下去,宋恩慈发呆三秒,见卡卡将毛毯乱踢开一旁,一把扯过,盖他身上,“好好躺着。”随即一阵旋风般离去。
      “喂!这就完了?!”卡卡沮丧叫,这次他真是无力跳起再追。
      万幸并未让他伤心太久,宋恩慈又如阵旋风般冲回来。
      “你再等等啊,我煮东西给你喝。”她人已跑去厨房。
      卡卡如同孩子般赌气不搭理,耳朵却已一路跟着她离去。
      厨房传来阵阵乒乒乓乓声,听得卡卡胆战心惊,直等得他眼冒金星,方见佳人捧碗现身。
      卡卡小心地俯身闻了闻她手中红汤,气味冲鼻难闻。“你弄了半天,就是这碗鬼东西,它是什么?我不要,难闻死了。”
      “那蓝纹斯第尔顿奶酪味怪如旧袜,你倒吃的欢。”宋恩慈脱口教训,等了会,终放下身段,轻言细语地循循善诱:“你喝喝看,卡卡,这是中国的土方,我用生姜和红糖熬了好久,你喝了就会好了。”
      “不要!”他毫不领情,一口拒绝,抬头又妄想再次运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杀伤力。
      “少来!”这次,宋恩慈视而不见,就知道洋人那套讲道理毫无用处。
      她放下汤碗,卷起袖管,挥舞着小拳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厉声问:“你到底喝不喝?”
      卡卡被她举动吓到动弹不得,不知还有多少酷刑等待其后,只得乖乖就擒,自觉伸手取碗把姜汤喝了个光光。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宋恩慈守在一旁,每隔会替他量量体温,叹气连连。
      “别担心,我身体好的很。”才一句,他又露出本色。“原来要我形象破灭你才会伤感啊。”
      “谁为你担心伤感拉,我是发扬中华美德,不想半途而废罢了。你这样才好呢,花花大少总算可稍停,没力气追女人了,阿密陀佛,不知多少女子可幸免遇难了。”她口气凶巴巴,未曾察觉自己早已表情松懈。
      “追女人?笑话,从来都是人追我,哪有我追别人的事?噢,开始管我拉,管吧,管吧。”卡卡嬉皮笑脸地说,眼角偷偷瞄她,见她眉头又拢。“好拉,好拉,就算有女人追我,我也回她说:我是GAY。”
      宋恩慈噗哧一下笑了出来,原来典故的源头在此。
      “是我逗你笑的,所以不准再生我气了。”卡卡十分得意。
      宋恩慈无奈地看看卡卡,他就有本事将每一句话都说得理直气壮。
      “对了,我还有个好法子。”宋恩慈突然打起响指说。
      卡卡又惊又怕地慌忙追问:“你,你又有什么‘中华’古方?不会是要让我生吃龟壳大吞狗毛吧?我无论如何吃不下的啊!”
      哈,生吃龟壳大吞狗毛!宋恩慈差点没被他呛过气去,没想到,他想象力还真丰富哎。
      “好好好,什么都不要你吃。我说的是刮痧拉。”宋恩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叫卡卡明白了到底什么是刮痧,可他却死活不肯去医院,且大言不惭地自称怕生,其宝贵肉身只特允她刮。
      待宋恩慈寻来一应工具,卡卡犹疑着脱去上衣,翻过身光溜溜地躺着,想着安琪方才天花乱坠地形容大肆安慰自己,脑电波却情不自禁地接收到前方有险的警告信号。
      “啊——!”
      不出她所料,室内响起凄厉惨叫,二分夸张三分慌恐五分疼痛,卡卡人如活鱼挺在砧板乱蹦乱跳。
      可宋大小姐方刮得风声水起,哪里肯停,直待哀号奄奄一息,玉背滚滚红道,方满意的住手。
      “好了,等你一觉睡醒,烧一定会退的。”宋恩慈累得大口喘粗气,仍不忘使用肯定语句,增强信心。
      “我的天,安琪,你到底来自个怎样的王国啊?太残暴了!你不会是故意编派了美丽传说来整我的吧。”卡卡两眼泪光光,盛满哀怨,如再配上小提琴独奏,能令全世界女人丢盔弃甲。
      “哈哈,尔等撮尔小国哪懂我国博大精灿的古医学文化。喂,你没有朋友的吗?烧还没退,找个人来吧。”
      “你不就是我朋友吗?不过是个还以为我是装病的朋友。”卡卡狡猾地笑,就是忍不住想招惹她。
      宋恩慈啼笑皆非,想不到他会反将自己一军。
      “安琪,我浑身没力气,眼睛好累。”卡卡说得有气无力,只觉筋疲力尽,双眼无法睁开。
      整日没吃东西,又刮了痧,有力气才怪,宋恩慈想着跑去厨房,寻了些新鲜食材一一炖上,待她回转,卡卡已沉沉睡去。
      宋恩慈慌忙上前推摇他,“喂,醒一醒,好歹总要再找个人来看守啊,万一烧还不退呢?”
      卡卡毫无反应,依旧沉睡如头憨猪。
      宋恩慈泄气地松了手,“我就知道,认识洋鬼子是要吃亏的。”此刻却也无计可施,只得留下。
      她守在床头累极而眠,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有人正目不转睛地盯住她,眼睛闪烁着若有似无的邪邪笑意。
      宋恩慈狐疑地伸手擦了擦唇角,红了脸,可恶,还敢盯着瞧不放,只一会,大掌拍去。 “看什么看,还不是你害的。”
      宋恩慈竖起两条眉毛,手持温度计,恶霸道:“快点张开,让我量量。”
      她眼中隐藏不住的温柔,害他一下失了神。
      这次卡卡温顺如羊羔,一言不发,乖乖听话。
      他刚一醒来时,晨光中,就看见趴在床头和衣睡着的安琪,呵,累到极点了吧。
      卡卡屏息望住她,瘦弱的肩膀,疲惫的面容流露出不设防的脆弱柔美又孩子气十足,完全无清醒时的尖锐和霸道,她照顾、呵护了他一夜,他在有她的地方安睡、醒来,一切都美得就象个梦。
      “好极了,36°5。”宋恩慈盯着手中温度计,喃喃道。
      “36°5,全退了。安琪,我以后也会好好照顾你的。”卡卡说得扭扭捏捏,他想自己一定是被那一碗希奇古怪的汤药彻底迷了心窍。
      宋恩慈瞪他:“大恩要记要报不要说!”
      忽地宋恩慈反应过来,刚刚36°5自己说的是中文!
      “你怎么听得懂?”她插腰质问。
      “我本来就听得懂中文,只是说不溜。”卡卡眼中夹着憾怨真委屈,宋恩慈未曾注意。
      “我说你是不是还有中华血统啊?”她索性大胆揣测到底。
      “四分之一。”
      “哎呦,搞了半天,还是一赝品啊。”
      “喂喂喂,不许这么打击国际友人的。”
      “国际友人?那是特指非洲兄弟,不包括你们美英法阔佬的。”
      “那我们还有四分之一的同胞情呢。”
      “去你的。”
      窗外,雀儿啁啾,长风直入,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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