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求》沈行歌

7、第 7 章

　　第七章

　　尹子余生平第一次超速驾驶，一路惊险连连，终于平安到达中央美院。
　　刚下车，早早等候在大门口的许路便迎了上来：“对不住，尹大哥，刚才在电话里——”
　　尹子余哪有心思计较这些，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头，着急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根据程晟室友所说的，应该是秦雅——她是程晟女朋友，昨晚被两个男人带上了黑色奥迪，程晟坐了出租车去追，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许路心里也是万分焦急，立刻转身往回走，“我们先去程晟宿舍，你再问问他的室友，可能会有什么线索。”
　　尹子余紧紧跟着许路，两人直奔美院研究生宿舍楼。一路上，许路三言两语，向尹子余介绍了他和楼安年以及程晟的关系。
　　两人很快到了研究生宿舍楼。楼里看门的老伯显然已经认识许路，简单问了问尹子余的情况，便放两人上了楼。
　　520室的门虚掩着。许路正要推门进去，门却已被大力拉开。两个乱蓬蓬的脑袋同时挤了上来，正是等得心焦的楼安年和程晟的室友杨凡。
　　这两人看也不看许路，直盯着后面的尹子余，顾不得冒失与否，便一人一把拽住他：“快救晟晟！/救救程晟！”
　　“你们两个先把人放开，进屋再说！”许路见这两人如此鲁莽，赶紧制止，转头向尹子余道歉，“尹大哥，这两个家伙太着急，你别介意。”
　　尹子余倒不是很在意，他知道这两人也是因为担心程晟才会方寸大乱，他自己何尝不是心急如焚，便摇摇头，温和地说：“没事，先进去吧。”
　　楼、杨两人此刻已经松手，大概意识到先前的无礼，赶紧把人让进屋，一个搬椅子，一个倒水，殷勤招呼。
　　四人坐定后，许路为三人作了介绍。
　　尹子余顾不得寒暄，看着杨凡直奔主题：“带走秦雅的那两个男人什么模样？”
　　“都是大高个，一身黑西服，很有气势。”
　　“他们有没有提到什么？”
　　“没有。他们什么也没说，把秦雅拖进车里后就开了车，速度特别快，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程晟已经跳上一辆出租车跟了上去。我也想跟上去，偏偏一时拦不到出租车，耽搁了两分钟，连程晟的车子也看不到了。”
　　“你还记得那辆奥迪的车牌号么？”
　　“速度太快，我实在没看清。”
　　“你再问他也没用，这小子一问三不知，真不知道眼睛长哪了？”楼安年心里明白这事不能怪杨凡，但憋了一肚子火，又担心程晟的安危，不由得口不择言起来。
　　“安安！”许路立刻给了楼安年一个责怪的眼色。
　　“对不起，我——我——”杨凡狠狠地抓着早已乱得不像话的头发，小声嗫嚅着，满脸都是懊恼和沮丧。
　　“这不怪你，那两人不是一般人，想必训练有素。”尹子余温和地注视着自责不已的杨凡，柔声安慰道。他想了想，接着问，“你们有没有报警？”
　　“昨晚没追上程晟的车子，我就打了110，我把情况跟警察一说，他们当时就让我打程晟的手机，可是一直没人接，后来他们就让我回宿舍等消息。可是直到现在——”杨凡说着说着，渐渐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楼安年心里本就忐忑不安，此刻受到杨凡情绪的感染，竟有些撑不住了。他猛地跪到尹子余跟前，语无伦次地恳求道：“晟晟，遇到危险了，一定是，你是大老板，认识的人多，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尹子余猝不及防，一时有些发懵，等明白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扶起楼安年：“你先起来，我一定会救他的。”
　　“安安说的没错！我们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警察身上。”许路似乎想到了什么，兴奋地看着尹子余，“尹大哥,你有□□上的朋友么？或许他们可以帮上忙。”
　　尹子余其实已经想到一个人可以帮忙，只不过这个人来头太大，身份比较特殊，不便让许路他们知道。他沉吟了片刻，说了句“我出去打个电话”，便起身出了门。
　　楼安年有些疑惑，正要开口询问，却给许路制止：“尹大哥去想办法了，我们等他的消息。”
　　尹子余顺着楼梯上了天台，这才掏出手机，拨了耿大雄的电话：“雄哥，是我，子余。”
　　“我说谁这么大胆，大清早扰人好梦！原来是老弟你啊。什么事？”手机那头传来耿大雄低沉慵懒的声音。
　　“对不住，雄哥，我知道你在美国事务繁忙，不过事情有些紧急。我有个小朋友，昨晚他女朋友在中央美院附近被一辆黑色奥迪带走了，他追了上去，现在音讯全无。我想请雄哥帮个忙，找找这个小朋友。”
　　“北京那边的事我已经全部交给大力管了，不过老弟你难得开口，我就再伸伸手吧。你那个小朋友怎么称呼？”
　　“谢谢雄哥，他叫程晟，他女朋友叫秦雅。”
　　“那你等我的消息吧。”
　　“谢谢雄哥。”
　　尹子余轻轻关掉电话，长长地吁了口气。要不是他曾经无意中帮过耿大雄，今天也不敢求这个□□老大帮忙。
　　尹子余到底是个正经商人，对□□多少有些抵触，不到迫不得已是不愿意跟他们扯上关系的。但这次为了程晟，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有雄哥出马，那孩子应该会没事的。
　　想到这，尹子余的心里不由得放松了些。
　　他原路返回520室。里边那三人正坐立不安，见他进来，立刻齐刷刷看过去，六只眼睛里都是疑问和期望。
　　尹子余了解他们的心情，便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找人帮忙了，那个人本事很大，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你们着急了一整天，先好好休息。等找到程晟，我会马上通知你们的。我先回去，画廊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三人闻言，又看到尹子余轻松的表情，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许路送尹子余下楼，还是有些不放心，几次欲言又止。
　　尹子余只作没看见，临分别时，拍拍他的肩，轻轻说：“相信我，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许路点点头，随即有些迟疑地问：“那天晚上，你和他——找到他后，你有什么打算？”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还没好好考虑这个问题，找到他再说吧。”尹子余想了想，坦陈道。
　　许路没有再说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尹子余一眼，转身往回走去。
　　尹子余把车开回画廊，此时天色已晚，职员们都已经下班。不过，肖明涛还没走。
　　两人就各地分店的事情商讨了一会，便一起去附近的“潇湘馆”解决晚餐。
　　肖明涛虽然不是孤家寡人，但这几天老婆带着女儿回石家庄娘家去了，一个人自然懒得做饭。
　　两人点了四个菜——西芹百合、水煮牛肉、杏仁野菜、蒜香排骨，都是尹子余往常钟意的，今天他却一点也没有胃口。
　　吃到一半，手机响了，尹子余立刻接听，正是耿大雄的来电，已经找到程晟，让他去“蓝枫家园”接人。
　　尹子余道声谢，往桌上丢了200元，拉着肖明涛就往外走。
　　“我还没吃饱呢，老板！”
　　“救人要紧。”
　　肖明涛不再言语。两人上了车，直奔“蓝枫家园”。
　　尹子余人生中的第二次超速驾驶又开始了。二十分钟后，车子已经到了“蓝枫家园”。
　　“蓝枫家园”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高档小区，里面都是一幢幢漂亮的欧式独立小洋楼，在寸土寸金的北京显得无比奢华。
　　尹子余跟门卫打了招呼，等对方一确认，便把车子开到了7号楼前。
　　刚下车，一个三十上下长相猥琐的男人便迎了上来：“尹先生是吧，力哥已经关照过，请随我来。”
　　那男人带着尹子余和肖明涛上了二楼，边走边谄媚地说：“尹先生，我们的人不知道那孩子和您的关系，失手伤了他，请您看在力哥的面上，饶了他们几个，力哥已经重重责罚他们了。也是因为那孩子脾气太倔，不关他的事硬要揽到自个儿身上，所以——”
　　“既然力哥已经责罚了，我不会再追究。”尹子余心里对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十分厌恶，但知道这种小人不宜得罪，又实在不愿听他罗嗦，便赶紧打断他。
　　“尹先生果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那男人嘿嘿一笑，推开西房的门，“那孩子现在躺在床上，他身体有些虚弱，两位先生最好搀扶他下楼。他女朋友被他护着，倒没受伤——”
　　尹子余不等他说完，便已冲了进去。
　　尽管他已经预料到程晟可能遭遇的伤害，但看到床上那个面色苍白、双眼空洞无神、伤痕累累的男孩时，还是吓了一大跳，心底更是疼得一阵阵抽搐，便再也忍不住，出声唤道：“晟晟，晟晟！”
　　程晟却像没听见似的，双眼依然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不关他的事啊！是我的错，我的错！”一个嘶哑的女声突然响起。
　　尹子余这才注意到床边还有一个披头散发、形容憔悴的女子，此刻正挡在程晟身前，戒备地看着他。
　　应该是他女朋友秦雅吧，就是因为她，晟晟才会受伤！
　　尹子余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气，他冷冷地看了秦雅一眼，便不再理睬。
　　他轻轻走近程晟，微笑着柔声说道：“晟晟，还记得我吗？我是尹大哥，许路的朋友，在酒吧请你喝冰橙的那个，我来带你离开这里，安年和许路还有杨凡他们都很担心你。”
　　“尹大哥？”程晟转过头，困惑地看着尹子余。
　　“是的，我是尹大哥，我带你离开这里，那些人不敢再伤害你了。我们去见安年他们。”尹子余温柔地看着程晟。
　　“不，我不要见他们，我不要他们看到我这副样子。”程晟突然惊恐地叫起来，“雅姐姐，你也别看，别看！”
　　尹子余顿时明白程晟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杀了那几个龌龊恶心的下流胚子，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他强按住内心的愤恨和痛苦，轻轻地说：“好，我们回家去，到了我家，他们就看不到晟晟了。晟晟愿意跟尹大哥回去吗？”
　　程晟点点头，尹子余便扶着他下了床。
　　肖明涛马上过来帮忙，谁知他一走近，程晟便惊慌地往尹子余身后躲。
　　尹子余连忙摆手：“明涛，你照顾秦雅小姐吧。”
　　程晟身上只套着秋衣秋裤，肥大得一看就知道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他的衣服恐怕不能穿了！
　　尹子余看了看地上那些被撕破的衣裤，随即脱下自己的大衣裹住程晟，扶着他往外走去。
　　肖明涛带着秦雅跟在后面，四人艰难地下了楼。
　　先前带路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等在了尹子余的车前，见他们下来，马上殷勤地打开车门：“尹先生一路走好！”
　　“明涛，待会你开车。”尹子余看都不看那男人一眼，转头嘱咐完肖明涛，便扶着程晟进了后座。
　　肖明涛答应一声，和秦雅上了车，一踩油门，车子飞速向尹家驶去。
　　到尹家楼下，尹子余跟肖明涛说声“路上小心”，便扶着程晟下了车，两人往楼里走去。
　　秦雅推开车门也想跟去，却被肖明涛一把拉住：“秦小姐，他们不会欢迎你的。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秦雅神色一黯，拉回车门，低声说：“你说得对，小晟再也不会见我，他不会原谅我的，我也没脸再出现在他面前。麻烦你送我到最近的地铁站。”
　　车子再次发动，很快便又停了下来，原来已到雍和宫地铁站。
　　秦雅道声谢，下车往黑洞洞的地铁口走去。
　　她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