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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犹记当时年少(二) ...

  •   清睿看着织烟把众人都送出去,暗暗赞许。

      雨瑶瞧见:“好哥哥,拿来吧?”说着,素手轻展,停在清睿眼前: “你断断不会忘了的,还掖着么?”

      清睿笑叹了口气,拉紧袖口:“你这丫头,什么都躲不过你去,这回偏不叫你如意。”雨瑶一见,便俯身去夺,竟动如脱兔一般。清睿毫无反应下,就见一件别致古拙的竹根雕笔筒已经轻轻巧巧,落在那纤美秀气的指尖。不由道:“说是个女儿家,偏偏闹着学什么武功,父亲居然也就同意了。学了这些年,就是为了抢人东西的?”

      雨瑶神色暗了暗,不答,细细端详着笔筒,道:“我要把这笔筒和之前那些木娃娃,竹水车收在你给我雕的黄杨木盒里,将来到天涯海角也带在身边,死了便随我葬在一起才好。”

      清睿一瞬神移色变,轻轻掩饰过去,道:“年纪轻轻,什么死呀活的?快别提了。我那木盒子,不过都是小时候的营生,雕工粗糙的很。明年,雕一个既别致又新巧的来装吧。”

      雨瑶看了他一眼,目光垂落在手指尖,明亮的眸子,掠过一丝淡淡的烟岚雾霭:“哥哥,明年的都被你预定啦,后年我可要自己挑,我要一个你自己雕的偶人,就雕成你的模样。”

      “好。”温柔地话语响起,没有丝毫迟疑,溢着满心的宠溺。他温柔地梳拢着雨瑶乌压压的长发,让一缕缕青丝瀑布般流淌在静谧的尘光里。

      嘴角噙起一丝暖笑,卷起了整个春天。

      而她,一如儿时模样,小猫一般惬意地倚在壁上,妙目微阖,懒懒叹息:“哥哥……”却再也没有下文,仿佛一切的话语,都尘封在时光里,直到云凋月老,两望空茫……

      日影渐斜,风中隐约着初春婉然的冷香。

      雨瑶不经意间轻轻抽咳。清睿轻柔地试试额头,道:“大夫说日进四剂,这会该吃药了。你病好之日,想也是花满洛阳之时,带你出去散散闷可好?”

      雨瑶笑道:“好哥哥,谁不知你是天下最忙的人?今儿能得你来半日,已是这一个月来最大的幸事了。犯不着为哄我吃药又误了你,我自来都乖乖吃药呢,不信你问织烟。”

      清睿一时被噎得无话可说,无奈道:“好啊,还记着我迟来的仇呢,今日不过长孙公子留的久了些罢了。”他看着雨瑶微微释然的眸,笑谑:“别人家的大家闺秀都是温文守礼,偏生你是这么个样子,将来如何呢?”

      雨瑶一听,飞红了脸,正要背过身去,却忽然眸光一转,盈盈道:“长孙家缘何留哥哥如此之久?难不成……难不成,长孙姐姐要做我嫂子了么?”雨瑶绞着帕子道:“可准了么?长孙为皇室近族,又出了当朝太后,如今弱主强臣,权倾朝野,怕是想要借助咱们家在江左一带的人脉吧。”语毕寂然,一丝叹息,幽幽滑落:“也不知新嫂子模样如何,脾性可好……”

      清睿深深地望着拥衾而坐的少女,眼底浮泛起一片罕见的沉郁,叹息道:“雨瑶,你也聪明太过了……”目光落向窗外,墨色虬结的老枝看不见一丝春日的新绿。他起身淡淡道:“不过这门亲事,合,自然两立;若不合,可就真是难说了……”仿佛空气凝结,静得连浮尘都定格在阳光里。

      她看着眼前少年一分分皱起的眉,忽然沉默不语。

      哥哥啊,即使是人这一辈子唯一的大婚,也不能让你舒展一下眉头么?

      世家子弟,永远都是权势的囚徒,永远无法挣脱这样华丽而冰冷的牢笼。我们不过都是命运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一应命程流转,都在出生的那一刻定格,只能随波逐流,如萍飘蓬转……

      “哥哥,母亲说,她希望你能幸福,永远不要向任何人和事低头……”雨瑶恍然间吐出了宛如宿命般冰冷的叹息。

      “雨瑶……”清睿愕然,压下眉宇间隐约的痛苦与无奈,轻轻道:“母亲在你出生时就去了,断不会同你说这些,乖乖吃药吧……”

      雨瑶怔然,柳眉紧蹙,愈加恍惚道:“可是,可是,我六岁时候还看见过母亲啊,她在,她在……不,确实是一出生时候,她便……”她突然烦躁地揉揉眉心,望着虚空发问:“我在哪里,见过母亲……咳咳,在哪里?”

      “在梦里。”清睿断然一语,扶住她因剧烈咳嗽而颤抖的肩膀,强自按捺下心底浮出的隐隐不详,怜惜道:“小瑶,别再想这些了,也别再说这些了,你一直都是聪明绝顶的……”

      雨瑶咳声渐止,倦怠地伏在薰笼上,宛如栖息在浮光中的一尾凤蝶,轻盈地仿佛不在人间。

      织烟拂过垂帘,端药而入,笑道:“姑娘,该吃药了。”

      雨瑶伏在床上,拉过被子蒙着头,赌气般道:“才不喝那劳什子,总也不见好,真不知是治病还是添病呢。”

      织烟一怔,持药笑劝:“好姑娘,老爷嫌太医们开药束手束脚,一味求四平八稳,这才特意觅了一位极善药理的大夫来专程料理姑娘的病。这几日换了方子,姑娘还说精神好些了呢。俗语说,这病去如抽丝,何况姑娘是胎里带的寒证,难治是不假,可一日好过一日,哪里有治不好的理儿?”

      清睿抚掌而叹:“好伶俐的口齿,也只你,还劝得动她罢了。”说罢,掀起雨瑶蒙上的细丝被,忍俊不禁。

      织烟闻言,含笑垂首,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微红的脸颊,淡淡说:“奴婢自没有这样的本事,不过借大公子在,略能劝上一二罢了。”

      雨瑶坐起,一边伸手去接药盏,一边笑着对清睿说:“凭织烟这番话,我不喝,岂不是辜负了她待我的一番苦心?”

      “嘭。”瓷器落地声,清晰可闻,砸在所有人心底,宛如碎落的幻梦。

      “啊,抱歉,是我的不是,劳你再煎一剂了。”雨瑶歉然地望着织烟,神色宛然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叫人心生怜惜。

      清睿望着她,温文地笑:“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昔年你不知砸了多少东西,也没见你可惜过,如今到乖觉了。”看着织烟俯身收拾,淡笑道:“你去煎药吧,别误了时辰。叫行云来收拾便是。”

      “物件砸了也无甚可惜,我可惜织烟熬的药。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药,都是她一柴一火煎出来的,从不假他人之手。就这么砸了,真真辜负她的心了。”雨瑶叹息着,幽幽地暖意拂过初春的清寒。

      织烟正退向门外,低垂的眉眼下掩盖了微微震惊的光芒,屈膝行礼:“都是奴婢该做的,姑娘谬赞,叫织烟无地自容了。”

      看着织烟那天青色裙裾,消失在帷幔之后。雨瑶笑着趿鞋起身,笑道:“哥哥,我果真病好了,便去未济观看玉兰花如何?”眼里的笑影,仿佛大片大片温柔摇曳的玉兰花海。

      清睿但笑不语,看着那衣袂飘摇,灵动欢悦的倩影。仿佛一切的尘俗纠葛都化作了缱绻的春风,拂过凝碧的枝柯,催开一树繁花……

      骤然,那鹅黄翠碧的人影,仿佛折翼的蝴蝶,猝然坠落于滚滚红尘。

      一瞬间,仿佛所有雕屏镂床,炉瓶幔帐,都失去了色彩。

      “雨瑶!”

      “姑娘!”

      两声惊呼,划破沉沉的暮光,惊碎一地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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