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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狐狸救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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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离开了,他把带来的仆人留在药谷。可说是留下不少人,兰瑛却一个也没有见着。
清晨,洗脸的水已打好,毛巾是新晒过的,梳妆台上的物件摆放整齐,全是按照她的习惯。出门,院里桌子上摆着饭菜,饭菜还热,就像刚刚端上来一样,可是她看不到有人的迹象。
真的很像施了法术。
饭菜还是之前的味道,贴合她的口味,没有丝毫偏差,一如之前般体贴,可是,终究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
主人……
主人……
兰瑛看着身边。
空空的。
开始的时候她嫌他吵,谁诚想,被吵习惯了少了他又不适应。
兰瑛轻轻叹了一声。
他一定是以为她生气才那么坚决赶走他吧,所以,他离开时才会用那么愧疚的眼神望着她……她没告诉他,她不生气,那晚是意外,是她弄错了药,才使他不能自控……
她赶走他不是因为这件事。
兰瑛看着屋前的小河,潺动的水声依旧宁静。
心静如水。
从她记事起,师傅时常对她说这四个字。情绪波动最易伤身,师傅不许她笑,不许她哭,为了让她平安长大,师傅严禁任何人、任何事牵动她的情绪,包括他自己。她和师傅最亲近,但也只是较其他人亲近些罢了,师傅照顾她,教导她,却从不与她交心,如非必要甚至不会对她多说一个字。
在她脑子里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师傅是教导她的人,娘亲是生育她的人,柳沅是服侍她的人,除此之外他们与她毫无关系。
可是他的出现打破了这个规则。
他粘她,百般讨好她,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做出回应。对她来说,他真的很特殊。从来没有人那么细心留意她的情绪,也从来没有人因为她高不高兴生不生气而开心而担心。她能够感觉到他想与她亲近,想成为对她重要的人,可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不知所措。
那个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明知道他骗了自己,明知道是他咎由自取,可是在他倒下、在他不能动弹的时候,她完全忘了师傅的叮咛。
从来都不曾像那样慌乱过……弄洒了解药,错配了一味不相干的药……她是大夫,稍有疏忽就会枉送了病人的性命,她怎么可以失去冷静?可是那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对着空空寂寂的山谷,兰瑛眼中掠过一抹少见的郁色。
她只知道一件事。她的日子不该有波澜,她需要平静,他只会破坏她的平静,所以,她必须让他走。
只有偶尔,偶尔那么一瞬间,她会觉得日子索然无味。但是,这样的日子她早已习惯,早已不再去想活着有何意义,或者应该抱着怎样的目的。师傅耗尽一生心血给了她生存的机会,她只要好好活着便好,其他的都不必、不需要想。
兰瑛每天只有三件事可以做,翻读医书,研磨草药,调配药方。
她把需要采摘的草药写在纸上,第二天就有人把她需要的草药采回来、洗摘干净晾晒在院子里。兰瑛看不到她的帮手,但是他们确实十分可靠,好像回到以前柳沅在的时候,她只要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即可。
每到这个时候兰瑛会想,小狐在时这些活都是他们在做,他不在也没有任何改变,由此可见,有他没他其实是一样的。
一样吗?
……
大概吧。
……
清清静静的日子大概过了半月,兰瑛过的还算愉快,只除了那天想起给小狐做的新衣快到时候取,短暂走了一小会儿神。兰瑛的日子安然舒适,可是另外一个人的日子就难过多了。
每天,兰瑛睡沉之后,小狐都会悄悄潜进她屋里,坐在床前看她宁静的睡颜。他没有走,只是躲了起来。
他想跟她在一起。
得知自己犯下兽行之时,他震惊、悔恨、疼惜,却也有一丝丝庆幸。不论如何,他得到她了。他们有了亲近的理由,不再是毫不相干的人。他为自己的庆幸感到可耻。他败坏她的贞洁,给她添了很大的麻烦,虽然她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可是他清楚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她是有婚约的人,他不该在她未解除婚约之前与她纠缠不清。小狐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叹气。他最初拟定的计划不是这样,可是遇上她,不自觉就乱了章法。
对她,好像永远没办法放下心中的负担、平常以待。
这天,榕树上面的铃铛响了。
叮叮当当,有种不寻常的气息。
兰瑛出谷迎客,本以为又是程锦绣带人来看病,结果遇上了一群不认识的人——倒也不能算不认识。黑衣,金色腰带,同样的衣着打扮,不久之前她刚刚见过。
为首之人十分显眼,一样的黑衣却在正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张狂的猛兽,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不曾见过的图案。
兰瑛很少留意一个人的相貌,可是这个人却有种独特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去看他的面容,可是仔细看了以后又不觉得哪里特别,大概是她不喜欢他身上那种“黑”的感觉。
“在下君莫邪。”有礼的拱手,却失礼的直视一个姑娘,既做到彬彬有礼,也丝毫不掩饰他的侵略习性,十足的危险人物。
日月教尊主。
兰瑛微一欠身,算是回礼。
见到她之后,君莫邪扬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想不到药谷谷主竟是如此娴静温柔的女子。”
兰瑛对他的赞美不予回应,淡淡的说:“尊主到访,不知有何事。”
君莫邪一笑。“兰姑娘医术卓绝,在下慕名已久,只可惜因缘不巧,一直未曾与姑娘蒙面……不知在下是否有幸结识姑娘,与姑娘交个朋友?”
他说了很多话,但都只是废话,真正的目的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也许少与人接触的原因,兰瑛性子直,而且缺少耐性,对这种拐弯抹角、词不达意的对话只感厌烦。“兰瑛是大夫,大夫只会医人,尊主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并无病痛之状,不需要兰瑛。”
柔柔静静的软语却是毫不给面子。
兰瑛欠身,转身就走。“失陪。”
君莫邪好像不是很在意她冷淡的态度,那抹意义不明的笑深了几分。
就在这时,他身边一名属下拔出佩剑,剑刃出鞘的声音格外响亮。兰瑛闻声,回头看,结果看到那个人双手执剑正对自己腹部刺了下去——血光喷涌。
君莫邪好似看到卖艺人骗人的把戏,平淡的笑了笑,用轻松不能再轻松的口吻说道:“现在有病人了,兰姑娘愿意留下了么?”
这个人……
兰瑛面色微凛,快步走出,来到那人身边,先用银针为他止血,撕开他的衣服,慢慢将剑抽出,随后在伤口洒上药粉。
君莫邪有趣的看着她,深凝着她的侧脸,眼中闪烁暧昧不明的光芒。
伤口不深,未伤及脏腑。兰瑛仔细检视过伤口之后,喂那人服下一粒药。她正待起身,君莫邪递过来一条手帕。她这算多管闲事么?兰瑛静静看着他并没有笑意的笑容,半晌,接过手帕,站了起来。
“姑娘妙手仁心,在下佩服之至。”
空洞的赞美无论如何也无法使人愉快。这个人,讨厌极了。兰瑛擦净手,把手帕还给他,一声不响的走掉。
“且慢。”君莫邪拦住她,又是一笑。“姑娘既已出谷,不如随在下前往日月教一叙。”
“不去。”
“姑娘真要狠心拒绝我?”
同样是受伤的表情,他的太虚假,不如小狐的看起来真心。兰瑛不想再理他,低下头,想要从他身边经过,可是他将路堵死,摆明不放她走。兰瑛心里不耐烦,口气也冷了几分。“你究竟想做什么?”
君莫邪笑容不变。“请姑娘做客。”
“我不去。”
“在下一定要请到姑娘。”
君莫邪意图坚决,兰瑛却也不是好商量的主儿。他不让路,她自然有办法让他让路。兰瑛从袖中抖出药粉,药粉粘到君莫邪手上,肤色立即变黑。兰瑛此举显然在他意料之外,君莫邪退了半步。
兰瑛趁机通过,可是人刚走两步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擒住。
“兰姑娘,你是聪明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兰瑛没有看到他的表情,想必此时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因为他的语气之中明明白白露出了危险的戾气。
不过,君莫邪的威胁没有起到作用,因为就在他碰触到兰瑛那一瞬间,一道纯白流光疾速杀到两人之间,强劲的力道震开了君莫邪的手——随即,两人交上了手!
“主上,您没事吧?”张三扶住兰瑛,回到谷中安全的地方。
兰瑛没空回答他。张三在这里,说明小狐也在,刚才解救了她的人——兰瑛回过头,两道人影,一黑一白,盘旋在半空。她看不清楚他们的招术,只看到两人缠斗大约半刻突然分开,而后各自落回地面。
小狐转了个身,稳稳停在她身边。
他面带微笑,旁若无人的专注凝视她一个人……兰瑛感觉到什么东西撞上心口,闷闷的。
“阁下是?”君莫邪的脸色很不好看。想当然,眼见到手的东西被人半路截走,换成谁也不会高兴。
小狐还算给他面子,分神看了看他,然后闪到兰瑛身后,毕恭毕敬的微笑欠身。“区区小仆一名,不足挂齿。”
君莫邪皱眉,显然不信。
兰瑛不愿再逗留,不等他们谈完,默不作声的回去了。小狐见她离开,也不再理君莫邪,快走几步跟上主人。张三见戏散了,识趣的消失,于是谷外只留下君莫邪和他的属下。
“兰姑娘,在下改日再来登门拜访。”君莫邪这句话是用内力传来的,阴郁的声音在谷中回荡。
小狐注意到她的眉心轻轻皱了下,忍不住问:“主人不喜欢那个人?”兰瑛没有说话,不过他就是有本事从她那张一成不变的表情中找到答案。“君莫邪虽处邪道却堪称武林第一美男,天下女子趋之若婺,主人难道不为所动么?”
兰瑛停了下来,安静的看着他。他认为她应该喜欢他吗?
小狐浅浅一笑,语调放柔。“我很高兴。”
兰瑛一脸懵懂,不懂他为何笑的这么开心。
“主人不为美色所动是我的福气。”语气何其诚恳。
“……”其实,有件事她应该告诉他,她一点都不觉得君莫邪有多美,因为……兰瑛看着面前笑容可掬的人。纯净通透,悠然自在,就像雪山顶峰沐浴晨曦而消融的冰,散发亘古沉静的光辉。
蓦地,心口又遭重击。
这一次,呼吸都不再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