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韶雪 顽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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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我亲爱的姐姐啊，你欺骗了我。
所以我要，憎恨你……
云中的宫殿…你握着年幼的我的手，仰望那高不可攀的地方，淡淡的微笑，你说天神和仙女在那儿，过着快活的日子，无忧无虑，我们的母亲也在那儿。
“将来，我亲爱的小妹妹，你也会在那儿，并且站在最高的台阶之上，被所有人膜拜”
你低头看着我，温柔的笑，我看见寒冬锐利的冰芒夹杂着呼啸的风雪，迅速掩埋你深蓝色的双眸……
“我给你永恒，我的小妹妹。”
年幼的我记忆中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姐姐……其它一切都是模糊。
居住在一年四季盛开着浅薄的花朵的地方，天空永远是美丽的苍蓝色，澄澈的溪水围绕竹楼缓缓流动。竹楼之前有一株高大的扶桑，盛开的花朵鲜红若血。
姐姐喜欢在花下起舞，而让荥巽姐姐鼓瑟。
荥巽姐姐有一脸温柔的笑容，喜欢在水边，她是唯一会从外边来到这里的人。
姐姐告诉我，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
也是终结的地方。
我和年长我十岁的姐姐一出生就在一起，几乎从来没有分开过……只有七岁那一年，我重病几乎死去时，姐姐去了远方，回来的时候带着一枚晶莹苍翠的玉坠，亲手系在我的项上。
我的并就奇迹一般的痊愈。
记忆里，我和姐姐每年只会离开这里一次。是扶桑树上的最后一朵红色花朵落下时，总是喜欢一袭纤白素裙的姐姐会换上紫金的锦衣华服，带着白玉面具，牵着我的手，笑容如春日的朝阳一般温柔和煦。
“我们走吧，韶雪。”
于是要穿过悠长的山径，走进高深的朱红大门。
那时已经到了晚上，我记忆中那里每一步都是穿着一样的男女，他们在姐姐优雅傲慢地走过时匍匐在地，声音透出孩子面对黑夜一般的恐惧。
他们匍匐在地，身体和声音一起颤抖着，他们颤抖着说，
“舒月公主殿……”
姐姐的名字，舒月……姬舒月。
姐姐一直牵着我的手，直直的穿过雕饰华贵的走廊，然后是宽阔的广场。
姐姐说那里应该叫祭坛。
无数穿着华贵的人围绕在那里，当姐姐到来时，一起跪倒。
“舒月公主殿……”
然后那个俊美的男子会走过来，锦衣高冠，剑眉星目，总是轻轻的皱着眉头。当她看见姐姐是时，眼中的光芒会奇异的明亮。
“炀欹哥哥……”姐姐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轻蔑与嘲笑。
然后就仿佛他不存在一般，走上高高的台阶。与他擦身而过的我，总是可以感觉到奇怪的怨恨和懊恼。我记得，以前听到过，那些人称呼他——太子殿下。
然后接下来的时间会很无聊，年复一年的无聊。
荥巽姐姐穿着往日不同的衣服，带着紫檀木的面具站在奇怪的图形中央，然后唱着奇怪却并不难听的歌谣，周围有三足的鸟儿——峻乌在舞蹈。
很奇怪，明明没有风的夜晚，荥巽姐姐的衣裙却在飞扬。
然后仪式会持续很久，直到结束，阳光从东方的地平线上照射到荥巽姐姐身上。姐姐就抱着几乎快睡过去的我，从原来的地方走下，走到那个男子面前。
“炀欹哥哥，我要回去了。”
然后在那些灼灼的目光中，带着我傲慢的离去。
我从小患有顽疾，畏寒畏热，尤忌血腥，不知为何。
荥巽姐姐每年会来四次，为我带一些药来，然后会呆一个月。
虽然平时只有姐姐也觉得很快乐，但是荥巽姐姐来时，我会觉得更开心。
更多的时候姐姐会和荥巽姐姐一起弈棋，鼓瑟，在树下起舞，作画，或者舞剑。而我会在一旁，看着她们，悠然的猖狂，也许神仙都会觉得嫉妒。
她们一样的优雅高贵，微笑时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轻蔑与傲慢。
到我十四岁那一年。
那一次荥巽姐姐没有像平常那样的在每季的开初来，而是在深秋，扶桑的花朵簌簌落下时，没有像往常那样总是悠闲的微笑。
伫立在树下，她和姐姐面对面的站立着，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安静。只有猩红的花朵落下与水激打的声音，我在竹楼里，做在门扉上，透过栏杆看见荥巽姐姐一字一句，悲悯的目光看着姐姐，说着什么。
然后泪水从荥巽姐姐的眼中落下。
姐姐漠然的转过身，抬头仰望着天空。
我惊惧的看见那时姐姐的模样——面如死灰。姐姐那样绝望的看着天空，三足的峻乌一声声的飞过，然后姐姐闭上了眼。唇角泛起笑容……
“好，这样很好，很好。”
笑容竟然如此凄厉。
那一年的冬天荥巽姐姐再也没有来，姐姐总是一动不动的伫立在扶桑之下，这样就是一天。
或者就是痴痴的抚摩扶桑苍老的树干，脸色日复一日的苍白。
我的身体也日渐衰弱，有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死亡的气息，离我如此之近，只要一点点我就可以触摸到。它就像是黑暗，永远不知道里面会隐藏了什么。
人们畏惧黑暗，不如说是畏惧未知。
我在寒冷的夜晚里以为在姐姐的怀中，姐姐微笑着为我歌唱，这样我可以安然的入睡，没有丝毫疼痛和畏惧。
我只是害怕我会一个人在黑暗中孤独的死去。
第二年的春天，扶桑树上的第一朵娇艳的红色绽放时，姐姐穿上了紫金的华服，白玉面具别在腰间。
姐姐牵起我的手，眼中透出从未有过的坚决。
“我们走吧，韶雪。”
姐姐将白玉的面具别在腰间，笑容轻蔑傲慢。
炙人的美貌展露无遗。
没有去祭坛，而是昏暗的大殿，高高的穹顶青铜的蟠龙飞舞，那个男子，炀欹坐在金色的椅子上。
荥巽姐姐白色锦衣，手执着紫色玉骨的扇伫立在台阶下，看见姐姐时只是轻轻的皱起了眉头，眼中莫名的有些悲哀。
台阶之下还有一个女子，黑色的长发及膝，没有丝毫装饰的用白色缎带束缚着，她回过头，看着姐姐。
忽然笑容凄凉。
就算如此，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除了我的姐姐舒月之外如此美丽的女子。
姐姐低下头看着我，微笑。
“韶雪，我的小妹妹，你看见了吗？那是我们的哥哥即将迎娶的新娘，锦瑟，秋锦瑟。”
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姐姐微笑着吟这诗句的时候用无限幸福的语调对我说。
“知道么？韶雪，我的小妹妹，我最爱的人的名字就在里面，总有一天我会带她来这儿，然后……我想给她，给你，全部……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我抬头看着姐姐，姐姐狡猾的笑了。
放开我的手，走到那个女子面前。
“你为什么要来呢，为什么……”姐姐的声音出奇的温柔。
“你这个骗子啊……”她的眼泪簌簌流下，用手抚摩着姐姐的脸庞，“我想见你，我想见你……”
她就这样无助的靠进姐姐的怀中，“我在扶桑树下一等就是七年啊，亲眼看见那些花儿一次又一次的繁华盛开又颓废的落下，可是你为什么没有来，你在离开时答应过我的话呢？你说过的话呢，为什么要骗我？”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拥抱着那女子，轻轻的侧过头，看着荥巽姐姐，眼神似乎在请求什么。
荥巽姐姐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走过来，牵起我的手。
“我们出去好吗？韶雪，舒月姐姐有要事要办。”
“好，”我驯服的点头，我说，好。
于是荥巽姐姐牵着我的手离开大殿，我看见荥巽姐姐回过头，怜悯的看了一眼台阶上的男子，再次重重的叹息。
青铜的大门在我的身后重重的关上。
荥巽姐姐和我伫立在门外。
然后就是那个几乎可以说是改变了我所有宿命的对话。
“韶雪……你喜欢舒月姐姐吗？”
“喜欢啊。”
“有多喜欢呢？”
“恩……”
“里面那个女孩……她也很喜欢舒月……她可以为舒月付出一切……”
“那韶雪也可以啊！”
“那么，韶雪，如果有一天，你的舒月姐姐做错了事情呢？做了，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呢？”
“不会的，舒月姐姐不会做错的，只要是舒月姐姐做的事情，我都不会无法接受的。”
“如果是杀人呢？韶雪不是很讨厌血腥吗？如果……舒月杀了很多很多的人呢？”
“不会的，我不会让舒月姐姐那么做的。”
“这一天真的到来的话，你会阻止她的，是吗？”
“是啊！”
“会吗？”
“会呀！”
“如果阻止的方法，只有死呢？”
“……”
我无语了……想了很久，抬起头，看着荥巽姐姐。
“那么，会死的，是我还是舒月姐姐呢？”
“是你，舒月是不会死的，没有谁可以让她死。”
“那么就让我死好了。”
我干脆的话音刚刚落下，大殿里就穿出了侍卫惊恐的声音。
“长公主舒月杀了太子殿下，长公主舒月杀了太子殿下！！！”
荥巽姐姐低头看我，悲哀的笑。
“你看，是这样吗……”
云睿国志一百七十七年春，公主舒月弑杀长兄太子炀欹，同日，长年卧病的云睿王于寝宫驾崩，公主舒月监国，国君一位悬空。
我又回到了一直居住的那个地方，并且在那之后几乎没有再踏出过竹楼。
我记得那时一团混乱，大批的侍卫涌过来，持着寒森的兵器，沉重的脚步让大地都在叹息。
他们位在殿门前，却没有一个敢上前一步。
只是因为荥巽姐姐立在门前，傲然优雅的冷笑。
“上前一步者，杀无赦！”
我忽然觉得好冷，头有点晕。
心口莫名的刺痛着，从身后的大殿中传出浓厚的血腥味道让我几乎窒息。我知道，姐姐杀了他，杀了那个男子，我们的亲哥哥。
鲜血淋漓的在我身上绽开，如扶桑的花朵一般娇艳。
我再次的病倒，如同七岁那一年。不停的咳着血，再也无法离开房间一步。
舒月姐姐在我身边，重重的叹息。眼中洋溢着悲哀与担忧。
“我该怎么办才好，韶雪，我的小妹妹……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起来？”
那个女子，锦瑟，在姐姐身后，总是莫名的哀愁，默默无语。
我的病一直没有好转，日益苍白，一天之中，睡去的时间远远多过清醒的时间。
一点也不想那样……我想一直清醒着，我很害怕，怕我会有一天在也不会醒来，那样的话，就在也不能见到姐姐了。
也许我真的不能活下去了，但是就是再短暂的时间，我也希望可以一直凝视着舒月姐姐。我相信宿命和轮回，所以我希望，我可以将舒月姐姐的样子刻映在心里，不要忘记……
但是姐姐在也没有来过。
一直一直都没有来过。
最后一次时，姐姐带着那个羞怯的女孩来。
“韶雪，这是端郡王家的小郡主，棱祺，和你一般大，她来陪你玩好么？”
然后姐姐再也没有来过。
棱祺喜欢把外面的花儿移植到小花盆里，然后放在竹楼中，堆满了我的房间。
“这样子就好热闹了！”棱祺兴奋的笑。
棱祺说只有我们两个人会好寂寞，所以让外面的花儿们和我一起就好了。
我告诉棱祺那些花儿们各种各样的名字，棱祺会开心的把一些用针线绣在衣袖上。
像风一般的飞舞。
棱祺渐渐的习惯了我总是坐在竹楼的栏杆外眺望远方，我总是努力的睁大着眼睛，然后虚弱的依靠在藤椅上。
“回去吧，起风了。”棱祺会这样说，“进去休息一下吧。”
“可是，舒月姐姐来了怎么办呢……”我会疲倦的倚靠在棱祺的怀里，瘦弱的棱祺的怀不象舒月姐姐那样温柔舒适，但是总是可以让我心安。
很奇怪，依靠在舒月姐姐的怀里时，我总是会莫名的不按，总是那样恍惚的觉得……这是幻觉，随时会消失……
“万一我睡着了怎么办……醒不过来，看不到舒月姐姐……会伤心的……”
棱祺温柔的笑，“不会的，我会叫醒你的。”
“真的？”
“真的。”
“恩。”
于是棱祺会把我抱回房间。
很奇怪，明明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棱祺，却可以轻而易举的抱起我，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重量。
曾经无数次好奇的问过棱祺，棱祺总是笑着回答“因为你不重嘛。”
有棱祺在的日子，才不会那么寂寞。
荥巽姐姐像往常一样的来，带来越来越多的药。像往常一样对我微笑，在水边的扶桑树下跳着世上最美的舞蹈。
“荥巽姐姐，姐姐……是不是讨厌我了？”
“怎么会呢，韶雪？你是舒月最宝贵的人啊，舒月怎么会讨厌你呢？”
“可是为什么舒月姐姐不和我一起了呢？舒月姐姐要抛弃我了吗？”
“不会的，相信我，很快，很快，韶雪就可以永远和舒月在一起了。”
“是吗？”
“是啊？”
很快就是三年。
姐姐仍旧没有来，死亡的距离离我更近了。
有时我会一睡就是半个月，每次醒来，在我身边的只有棱祺。
我会看见她背过我暗暗的垂泪，但是面对我时还是会在脸上展现开心的笑容。
最后一次，我居然昏睡了两个月。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要发生了吧……
醒来时是夜晚，很庆幸我没有错过那么耀眼的漫天星斗。
棱祺的笑容终于透出了恐惧。
“我想离开一下，去找舒月殿。”棱祺轻轻的说。
“不要，”我在竹楼上仰望漫天星斗，任性的摇头，“不要去。”
“为什么，你这样下去……”
“看见我这样子，舒月姐姐会难过的……”我靠在棱祺的膝上，看着我的手掌，透明得每一根经脉都清晰可见。
“我已经难过了好久了……”
棱祺低头看着我，皱着眉头，“一直看着你的生命一天一天的消逝，每次你的沉睡，都是我最担心的时间，我比你更害怕，怕你真的醒不过来。”
她低下头亲吻我的眉心，眼泪坠落，像雨一般的落在我的眼里。
“万一哪一次你没有醒来，我无法把你唤醒，我该怎么办……”
“今天的星空真的很美……”
我都已经，忘记怎么难过了……
棱祺握着我的手，我们相拥而眠。
我感受着棱祺手掌的温度，回忆起在以前，姐姐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手，笑容如同春日的朝阳一般温暖和煦。
但是姐姐的手冰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冰雪。
忽然感觉有一点冷了，我抱住了棱祺。
“韶雪……”棱祺睁开眼，看者我。“怎么了……”
“冷……”我抱着棱祺，将头埋在棱祺的怀中。
“可是……韶雪你着样子……”棱祺扭动了一下身体，“我好难受……”
声音嘶哑。
我抬头看着棱祺，在星光下，棱祺的脸变得很红了。
我伸出手，抚摩棱祺的脸颊，有些烫，还有一点微微湿润的汗。
“棱祺？”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还在思考时……
棱祺翻过了身，压在了我身上，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腕。
“怎么了，棱祺？你很难受吗？”我奇怪的看着棱祺，眼中布满了红色血丝的她，表情好痛苦。
眼泪忽然从棱祺的眼角溢出。
“我喜欢你啊，韶雪，我喜欢你啊……”她低头吻着我的颈，温柔的吻，“我爱你啊……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为什么呢……我喜欢你啊……”
棱祺抬起头，凝视着我，用手温柔的抚摩我的脸颊，手指覆在我的唇上，轻轻摩挲着，手指一开，然后……我只感觉到了棱祺温柔的唇，如花瓣一般的柔软馨香的唇。
热烈，带着悲哀和受伤……棱祺的吻，有这样的味道……
“知道吗……只有在你睡着的时候，我才敢这样做……在你睡着时，做了无数次的事情……”棱祺悲哀的看着我，将头埋在我胸前，低低的抽泣，“为什么在你醒来的时候，我却什么也不敢做呢……”
棱祺……真的很悲伤。
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的手覆在棱祺的衣带上。
啊啊……没有关系的吧，如果是棱祺，和棱祺的话……
虽然有一点自私，但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棱祺……”
轻轻的，解开了棱祺的衣带……
姐姐啊……是你的错。
黎明的天空被鲜血染红了……
“姐姐……”我呆呆的看着血腥的那一切。
荥巽姐姐在扶桑树下。
“去吧，去阻止吧，不要忘记你当初的誓言……”
棱祺在我身后。
垂泪。
“去吧……你知道昨晚你拥抱着我，在说什么吗……？”
她背过了身。
“舒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韶雪 顽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