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96、第九十六章

　　颜箴觉得这一晚上比他活了十九年的哪一天都累，先是半夜长途奔波，再想方设法潜入南伽，再从几千几百个帐子里找到江虎，再制住两个武功比他只高不低的人，再眼皮直跳地看到宝贝师弟一身的伤，再苦苦解劝江虎最后却被他说服，再苦苦解劝两个激动得不能自已恨不得烧杀抢掠一番的两个凶神，陈将军也就罢了，一直蛮横惯了的人，实在想不到温和稳重的江德劭执拗起来比陈将军还厉害。
　　若不是他们都有一个同样关心的人，都忌顾着他的安危，他们能不能被说服、能不能尽量不出事的从南伽大营平安无事的回来还不可知。
　　平息了那头，这边还有个更不消停的李连山，若是被他知道了此次潜入南伽又不带他，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颜箴开始头疼，突然想自己不听师门的话好好闯江湖混入这军营到底为了什么？想着想着，李连山那略带着孩子的稚气和俊美的脸在心头浮现。
　　其实李连山的俊美相对于初见时的惊艳已经不同，毕竟在这军营里混了好几个月，风雨里操练，打过仗，摸爬滚打，吃苦受累，虽然得到陈将军和江德劭的保护，可他自己很反感这种保护，长了张漂亮得令女人羞惭的脸已经够郁闷了，更怕因此被军人们瞧轻，越危险的地方越想去，越艰难的任务越要接，非要显示自己不仅有惊人的容貌，更富有男儿气。
　　好吧，现在谁敢说他像女人？漂亮的脸刻意地晒，褪了好几层皮，那令人羡艳的玉色肌肤消失了，虽然不像陈将军他们古铜色，但也成了金铜色，形体上拼命练也没练成郑大将军他们一样魁梧，但基本上脱离了少年纤细的骨骼，显得修长劲瘦，他的容貌少了那种精雕细琢的圆润，反因增添了男子汉的气概而引人注目，特别是当他穿着那身金色铠甲时，简直如同阳光般耀眼。
　　但是性子一如既往的坏，不过……颜箴想起那天他端起李连山下巴想看他的嘴上被咬破的地方，他突然别开头，耳根后漾起的那层薄红和侧面露出似怒似嗔的表情……
　　心里狠狠地一动，再深深地吸口气，轻车熟路地平息了心头的激荡——火龙功练到这一层，越发容易受到情绪的波动。
　　但也有一定的好处，练到这一层的火龙功，虽然容易引发情欲，想法克制住练功，却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只可惜李连山轻易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想一想，又恨得心痒痒，恨不得把那小子抓过来，狠狠地……重新吸气，重新平复心猿意马……
　　高元帅向他这边看了一眼，挥挥手，“你困了便睡吧，我跟他们说点事。”
　　颜箴身体疲乏到极点，正要打坐练气以此恢复，点头答应，看着高元帅一手拉起咬牙切齿的陈将军，一头拉起表面平静其实内心波涛汹涌的江德劭，步出大帐。
　　当情绪波动，引起身体上的反应时，收敛心神修炼，每一次都比没有情绪波动时更有效果。颜箴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师父也没说。只是，如果一直这样，他会不会不用等到二十几岁便可练成火龙功？
　　心里浮想翩跹，并由此联想到李连山英武俊丽，心里再次被狠狠地撞击，刚收回到丹田的真气突然逆流，来不及凝神一口腥甜迫不及待地涌向嗓子眼……

　　身上几处穴道略有酸胀，鼻头不知被什么东西拂过，有些痒，然后又是什么东西，颜箴忍了忍，没忍住，手一抬就想揉，没想到胳膊不知被谁按住。
　　诧异地睁开眼，一个白发橘皮的老脸进入视线，长长的胡须正随着他的头的转动不时在自己脸上拂过，刚才让他鼻头发痒的也正是这一把银白如雪的胡须。
　　颜箴微愣，立刻得知自己身上几处穴道有针刺入，接着一处穴道又微微一疼，随着微微捻动进入的针，心头烦闷欲呕的感觉轻快许多。
　　旁边有人问：“老赵，你这几针管不管用？他怎么还不醒？”
　　正是陈将军。
　　一双漆黑晶莹的眸子突然对上颜箴的眼，眸中的隐隐担忧立刻如释重负，李连山欢快地叫起来：“他醒了。”喜悦的表情又变得凶巴巴，“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又吐血了？你要是练不成你那破功就别练，动不动吐血，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就这么去了。”
　　颜箴一声不吭地闭上眼。
　　李连山问：“你怎么了？又晕了？喂，喂？赵朴，他怎么了？”
　　几只干瘦的手指搭上他的脉，军医赵朴苍老的声音恭敬地回答：“回世子殿下，颜箴没有大碍，只是有点肝气上升，待老朽给他扎上一针，再在配药中多加一味抑制肝火上升的药便可。”
　　此话一出，李连山也知是自己的话惹了他，不由嘟囔道：“切，小气鬼。”
　　接着是沉闷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身上被针刺入的穴道依次微疼，赵朴开始拔针。拔完针，再推宫活血。
　　眼见着颜箴腊黄的脸多少恢复点血色，李连山不由赞赏地看着赵朴：“没想到你还是挺有两手的？怎么不继续在太医院混了，跑到军队做什么？”
　　赵朴说了几句谦恭的话，还想说别的，有人在帐外叫他，说是监军大人有些不适，请他过去瞧瞧。
　　赵朴赶紧收拾东西，又吩咐前来照料的傔人几句，向李连山拱手施礼，匆匆离去。
　　李连山挥手让那傔人走，然后踢了颜箴一脚，问：“喂，昨天晚上你和我表哥他们去南伽大营了吧？”
　　颜箴吓了一跳，眼睛立刻睁开。
　　李连山一脸不快，抿了嘴角，一脚将他的鞋子踢到帐中央，“还想瞒我？我一进来就看到你鞋子上的泥，还有我表哥的靴子、陈将军的靴子，这种泥只有靠近南伽大营那里才有。”
　　想不到这人眼睛还挺毒，颜箴瞅着沾满略带红色泥土的鞋子，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平息他的怒气。
　　“要是没事，赶紧滚起来，把你的鞋刷了，省得朱明涛那狗贼看到再找事。”
　　颜箴不由惊讶他的转性，以前不是恶狠狠地威胁说如果再有行动，胆敢不带他的话，定要生吞活剥了他们，虽然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但苦头一定少不了，怎么今天……
　　颜箴诧异地靠近他细看，思索是不是因为自己练岔了气而出现神智模糊或是有谁假扮了他来探自己的话。
　　李连山眼睛瞪着圆圆的，忍无可忍地把他凑近的脸推到一边，脸上不知是气的还是怎的，有一点点红，嗔怒道：“滚开点。”
　　颜箴立刻确定了他不是被人假扮，自己也没糊涂，重新躺了下去，一脸平静无波，“要说说你表哥去，他不让带你，还有陈将军。”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也不想带，你轻功不行，万一出了差错，我万死莫辞其咎。”
　　李连山的脸上立刻更加气愤，眉眼如画，神情生动，咬牙道：“奶奶的，陈将军根本不会轻功，他怎么去了？”
　　颜箴不知道怎么措词，是啊，陈将军根本不会轻功，怎么就潜进去了？而且有时候藏得比他们还地到。
　　幸亏李连山没有揪着这一点不放，很快转移了话题，问起昨夜有没有见到江虎。颜箴也不愿意再惹他，万一惹恼了，还是自己受苦，老老实实把昨天的一切说了出来。
　　李连山神情变来变去，又是羡慕又是紧张，最后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表哥喜欢你师弟，也算他倒霉。以前在京城，多少女人喜欢他啊，就连周相的孙女都想嫁给他，可惜……”
　　颜箴轻飘飘地说：“我师弟在山里的时候，附近山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他。”
　　李连山白了他一眼，“还有的甚至宁愿当妾。”
　　颜箴道：“我离开师门时小虎才十五岁，就有人上门做媒了。”
　　李连山道：“就连京城第一名妓崔小小，千金难买一笑，见了我表哥也是眉开眼笑。”
　　颜箴道：“这算什么，听我师叔讲，那次他带着小虎出去游历，给武林盟主的娘看病，病看好了，他家老三差点跟小虎回来。”
　　这句话颜箴倒没说谎，江虎跟那盟主的三儿子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两人年岁相差不大，一玩起来疯得不得了，差点把人家正屋给烧了，结果盟主的三儿子被吊到树上狠揍一顿，江虎也被快气疯的师叔好好收拾一番。收拾完准备走，武林盟主的老三哭着闹着不准他走，或者跟他走。
　　但那俩只是朋友关系，被颜箴一说，却让李连山想歪了。于是添油加醋地说自家表哥多有女人缘，夸到极处，就连外国的公主都想嫁给他。颜箴也不示弱，把江虎说得天上少有人间全无，全然不顾自己家师弟长得不如江德劭，甚至连他也不如。
　　两人争了几句，李连山急了，指着他说，“还说你跟小老虎没什么？怎么我说他几句你就不乐意？”
　　这会换颜箴的眼睛瞪圆了，沉默一会，冷不丁来了句：“关你何事？”
　　李连山立刻说：“当然关我事，谁让……”说到这停下，向后看了几眼，压低声音道：“谁让我表哥喜欢他？”
　　颜箴的心里多少有点失望，神情也恢复正常，淡淡地说：“你护着你表哥，我当然也得护着我师弟。你表哥是人中龙凤，我师弟也是我们的宝贝心肝。要是我这当师兄的跟他关系不好，他也不会投奔过来，也没你表哥什么事。”
　　李连山一想也是，可是偏偏就是生气，气哼哼地说：“你总是有话说，非得跟我对着来。”
　　颜箴不冷不热地顶回去：“我跟你有何关系，非要顺着你？”
　　李连山吃这一堵，半天说不出话，脸色也变得青了，嘴角抽了几下，突然站起来，大步向外走，路过颜箴的鞋时，猛地一脚踢过去，踢得那鞋高高飞起，碰到帐顶，掀起一阵波纹，然后落下，卷起尘埃……

作者有话说

　　啊，天好热，刮得全是热风，心里躁得慌，赶紧下雨吧，好好下一场，凉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