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86、第八十六章

　　星光下，江虎满头满脸的黑，不是是熏的烟还是染的血，人很累，趴在江德劭背上几乎睁不开眼，但精神很好，一双眼睛比天上最亮的星星还亮，声音已经沙哑了，仍然喋喋不休。
　　江德劭忍不住说：“别说了，弄得我脖子里痒痒的。”
　　江虎嘎咕一声笑了，反而凑过去啃，江德劭手一松，江虎差点掉下去，急忙抱紧了他的脖子。
　　颜箴在一边看着，很是不自在，加快几步，赶上前面负气而行的陈将军和李连山。
　　陈将军真的气坏了，一边大踏步走一边低声咒骂，混小子，狗胆包大，胆大妄为，不知死活……李连山也很气，帮着一起骂。
　　颜箴没有骂，他现在只想把那个胆大包大的师弟一把捏死。
　　南伽的大火果然是他放的，不但放火，还唯恐人家不知道，骑了不知从哪偷来的马在南伽大营四处冲杀，弄得南伽大营乱成一团。
　　颜箴和江德劭悄悄欺近南伽大营，趁乱放倒两个，剥了衣裳穿在自己身上，混进寻找，找不了多时，正碰上江虎背着一面大盾策马冲杀过来，身后是十几名呼喝追杀的南伽士兵，在他们身后，更多的士兵正在聚汇。
　　想不了那么多，颜箴尽可能地冲过去，把自己所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向外洒，他穿着南伽军服，混在里面别人也没起疑，还以为是自己人，等不知不觉倒下去时也没能怀疑。江德劭也管不了那么多，等江虎近前，一把将他从马上扯下，三转两转，转到黑暗的地方，剥下他的外衣，颜箴也赶到，肋下挟着一个倒霉南伽兵，脱下军服给江虎换上，又转来转去转了好久，这才避过所有人的耳目，离开南伽大营。
　　向陈将军和李连山转述时很简单，其实过程凶险无比，当时南伽混乱的情形已经渐渐减轻，越来越多的士兵在从惊慌中缓过神的军官的号令下汇聚，若不是他们逃得快，这会是生是死还是未知之数。
　　不能不说江虎这愣头青有傻福，把南伽大营弄了个底朝天自己就受了点轻伤，而且江德劭这公子哥也真是冷静，越是在危急时越能沉住气，若不是他事先想好如何混入南伽军营，就算他们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从几千人的追杀中顺利逃脱。

　　李连山突然转头低声吼：“你们快点！”
　　颜箴也回头，隐约看到落在后面恨不得脸挨脸的两个的脑袋分开了点，传来的脚步声也略微加快。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悄悄把他拉到一边，陈将军低声笑道：“小世子又犯性子了，你不知道，他醒来发现跟个小狗儿似的趴我怀里睡，恨不得钻到地里……他哪点都好，就这死要面子不好，最怕别人看到他小孩子的一面，呵呵呵，他小时候还尿过我脖子，抱着我的胳膊打悠悠，现在全不让说……”
　　颜箴不由露出微笑，望向离自己不远，跟江虎斗嘴的李连山。
　　离近大营，陈将军低声让他们住嘴，然后望向前方，眼睛眯缝起来。
　　远处的大营火把通明，乌压压地站满了人，高元帅当门而立，面沉如水，旁边一把椅子上坐着监军……

　　监军一脸奸笑地坐在一边，看着元帅如何发落这几个违反军纪深更半夜离营的人。
　　元帅的脸都能结冰了，眼睛冒出怒火，“谁的主意？谁带的头？”
　　这时陈将军当然要站出来保护那几个小子，瞧瞧那几个，到底年轻没经过什么大事，除了江虎的脸被烟火熏得黎黑看不出表情，其余几个都有点慌乱。
　　“哈哈，老高，查夜呢……”陈将军仍以平常态度跟高元帅说话，丝毫没把严整肃杀的气氛当回事。
　　又转向监军朱明涛，“哟，还有朱大人，今天什么风把你也吹来了，是不是嫌没有小娘儿的被窝不暖和？受这罪干啥，还不如赶紧回京城，左拥右抱，想干吗干吗。何苦来这？全是雄纠纠的汉子，看着就没兴趣了，哈哈哈……”
　　又看向四周肃整威严的队伍，挥挥手，“散了散了，大半夜的不睡觉，都站在这喝什么西北风？明天还想不想爬起来训练了？快滚！”
　　所有的将士钉子似的站立，郑大将军更是面无表情，持刀而立，站在高元帅身后。
　　被奚落的朱明涛冷冷道：“陈将军也知道这是大半夜，那不知陈将军能否告诉本监军，这大半夜的，你们去干什么了？”
　　陈将军哈哈笑道：“还不是老子这干儿子，来了几个月寸功未立，缠着老子想立功，老子一想，也是，虎父焉能有犬子，所以就放他出去到南伽大营玩了一圈。”
　　高元帅肃容，“你们去南伽了？”
　　陈将军笑道：“可不是，半夜玩了一圈，放了一把火，宰了几十个人，小虎，给老子说说，你宰了几个？”
　　江虎开始还不敢说话，当看到陈将军挤眉弄眼使眼色，胆子稍微大了点：“当时……没数……得有三四十个吧……”
　　陈将军哈哈大笑：“好小子，不错，老子没白疼你……老高，快给老子这干儿子请功！”
　　高元帅骂道：“请个屁！”
　　陈将军也不生气，冲朱明涛笑道：“朱大人，瞧瞧咱们，大半夜睡不着，跑出去宰了三四十个南伽兵……”
　　江虎这会也不怕了，加上一句：“爹，不光是兵，还有当官的……”
　　陈将军大赞，指着森严列队的那些将校们训斥：“听听，听听，人家一个人又杀兵又杀官，一晚上干掉好几十个，杀得南伽军哭爹喊娘，瞧瞧你们，一个个天天吃饱喝足了就知道告密，奶奶的老子不是你们的头，要老子管你们，一个个五十大板打得你们再也不敢乱嚼舌头……”
　　高元帅忍无可忍，喝道：“陈雷，你闭嘴！违反军纪你还有理了？来人，把他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
　　陈将军往那一站，有哪个不要命的敢上来拖？
　　高元帅喝道：“郑纲！”
　　郑大将军上前一步答道：“在！”
　　“打他五十大板！你亲自打！”
　　郑大将军立刻走到陈将军面前，双手抱拳，“陈将军，元帅有令，不得不从，得罪了！”喝道：“徐将军，过来搭把手！”
　　陈将军转转眼珠，忽然一笑，冲高元帅说：“老子给你个面子，行，来吧。”
　　自已往地上一趴，又抬头笑道：“要打打狠点，别搔痒痒似的，老子要皱一下眉头，不算英雄好汉！”
　　那边郑大将军和徐长胜拖了军棍就过来了。
　　江虎急了，扑过来趴在陈将军身上嚷嚷：“不准打，你们谁敢动手试试，看我不把你们这营烧了，奶奶的烧南伽也是烧，烧你们也是烧！”
　　他说话太快，别人来不及阻止他已经说完了，再看陈将军，身子已经僵了，突然骂道：“奶奶个熊，平时不听老子话，这会装什么孝顺哪？”
　　江德劭犹豫一下，然后走出，跪在高元帅面前，“元帅，这几天的夜扰南伽的事全是我指使的，我想立功，所以唆使江虎一起去。请元帅责罚。”
　　李连山也过来，膝盖一弯，高元帅赶紧说：“你给本帅站在那说！”
　　李连山便没跪下来，大声说：“不关末将表哥和陈将军的事，全是末将自己自作主张。末将心急，想一举攻破南伽，解除我天朝西南危急，再率兵前往西北抗敌，只是元帅一直不下令，所以今夜偷偷溜出营想去刺杀南伽元帅，他们几个只是前来帮末将一臂之力。”
　　朱明涛呵呵冷笑道：“一个个倒是很心齐嘛，都想保全别人，却把别人当了傻瓜。高元帅，别的且不说，单说这江……虎刚才所说的话，是不是已经可以砍头示众了？”
　　李连山不等旁人说，冷笑道：“江虎说的没错，这只守不攻的大营，连末将也想烧，他的想法也正是末将的想法！末将不但也烧营，还想宰几个只会动嘴皮耍心眼勾心斗角拖着不打仗压制一众热血军人只谋自己私利的兔崽子！”
　　高元帅嘴角露出笑容，却厉声喝道：“李校尉，不准对朱大人无礼。”
　　人人都知道李连山借题发挥指桑骂槐，但没点名，高元帅这一说，便是坐实了李连山所骂便是朱明涛，忍不住要笑，但又不能笑，死绷着脸，脸上神情甚是古怪。
　　朱明涛大怒，偏李连山没点名，高元帅又只说不准对他无礼，以下犯上也是无礼，追究起来只能追究李连山以下犯上，偏偏人家又是皇帝亲弟，清宁王爷的亲侄子，以前隐瞒不让众人知道时罚了便罚了，这会全军都知道他的身份，再想动手却没那个胆子，皇上生气倒不怕，就怕惹了清宁王爷之怒，寒着脸说：“高元帅，你乃一军之首，今夜之事，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陈将军早已从地上爬起来，揪着江虎的耳朵低声骂，江虎自知又闯了祸，低声不语。
　　高元帅越瞅江虎越生气，突然喝道：“江虎！”
　　“啊，”江虎惶然抬头，“干什么？”
　　高元帅面无表情地说：“江虎身为天朝士兵，胡言乱语，扰乱军心，其罪难赦，当斩！”
　　“啊？”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陈将军和江德劭颜箴向前一步，下意识地把江虎护在身后。
　　“但因江虎几次袭击南伽，前番烧南伽粮营，今夜又火烧南伽大营，立下大功，而且年轻尚幼，生性莽撞，功过相抵、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以正军威！”
　　江德劭着急道：“江虎今夜连番冲杀，身体疲惫，还是由我替他……”
　　高元帅变脸道：“军队的事，关你何事！叉下去！”又道：“有敢劝者，本帅便砍了江虎的头！”
　　陈将军便不说话，一把抢过郑大将军手中的军棍，一脚踹翻了江虎，骂道：“臭小子，老子的话你不听，活该你受罚！”举棍就是一下，江虎啊地一声大叫。
　　“爹你真打啊？”江虎撑地跳了起来，捂着屁股哇哇叫。冷不防旁边李连山又是一脚，江虎猝不及防，又趴下了，又是一棍带风地打下来。这一下打得更狠，江虎惨叫着又跳起来，“爹——”
　　陈将军给他使眼色，示意他老老实实趴下，口中却骂道：“死小子，怕疼？你他娘的去南伽冒着生命危险杀敌不怕老子担惊受怕，你他娘的受伤就不晓得老子心疼？要不是小江他们接应你，你小命就扔在那了！那些当官的当将的都不去杀敌，你个小屁娃子帮他们杀什么敌？他们愿意当软骨头，吃干饭，你逞什么能？又不能让你多吃一碗饭！老子就打你，看你还逞不逞能！看你还乱跑不！”
　　嘴里叽里呱啦地骂，棍子辟里叭啦地打，江虎哇哇地又叫又跳，之前的森严肃整气氛全消失了，不少人甚至是嘴角带笑地看着陈将军打骂他那宝贝干儿子。
　　江虎捱了十几下急了，叫道：“爹你再打我就不客气了！”
　　陈将军骂道：“不客气？你还敢跟老子动手不成？”说着抡着棍子呼地一下又打过来。
　　江虎跳脚急道：“小山子，你怎么不帮我？”
　　李连山在一边笑：“你弄得我睡不好觉，还指望着我帮你？”
　　江虎骂道：“你他娘的……”
　　颜箴喝道：“小虎，闭嘴！听话！”
　　江虎愕然望去，一眼看到他手指向一侧指，虽不明所以，但顺着他指的方向窜了过去，陈将军在后面追着打。
　　江虎一边逃一边回头留意师兄的手指，连窜带跳，他腿快，旁人想拦也拦不住，还得留神小心别被陈将军的大棍给抡着。江虎窜了几窜，跳了几跳，一眼看到监军，突然直扑过去，监军躲闪不及，连人带椅被扑倒。
　　那些军人们个个装着遵守军纪纹丝不动，监军的手下七手八脚想扶，却哪里快得过陈将军的棍子，带着风声砸下来，嘴里还骂道：“臭小子，还敢逃……哎哟朱大人，快闪开……”
　　有江虎压着，朱明涛哪里闪得开，当棍子带着风声地砸下来的时候，身手利索的江虎一翻身，窜了，现出朱明涛的脑门。
　　离得最近的高元帅怕自己被棍风扫到，向后退了一步，却一不留神挡住慌忙想来阻止的人，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即将血流当场。
　　突然一道黑影闪出，手搭在棍上一带一引，棍子失了方向，改变落处，离开朱明涛的脑门，重重地砸在他腿上，疼得他嗷地一声。
　　朱明涛的手下这才醒过神，一看救了自家大人的黑影居然是颜箴，顿时愣住了。
　　颜箴温言道：“朱大人受惊了。”
　　朱明涛也愣住了，连高元帅陈将军他们也愣住了，不知这小子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看着颜箴把朱明涛扶起来，送到别人手中，然后退回已方。
　　除了江虎，谁也没看到颜箴伸手过去时，袖子里微微一动……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五一放假出去玩了，没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