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切结束后，颜箴这才能腾出手，轻轻地拭去李连山额上颈后渗出的汗水。
　　汗水如此多，以至于散乱的发丝打成一绺一绺，并从发绺尖上凝结成晶莹的小水珠。
　　汗水之下的肌扶透出病态的蜡黄，眼窝也深凹下去，以前那种每一次见他见了都感觉耀眼的俊美在疾病和中毒后终于衰减了许多，可他还是舍不得把目光从李连山脸上移开。
　　他就是变成丑八怪，他还是喜欢他，打心眼里喜欢，在他有意无意做过和说过伤害他的事和话后，他悲哀地发现，不管他如何发誓要离开他，可等重新见了面后，还是发现自己深深地喜欢……不，比喜欢还要喜欢……是那种，那种……他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仿佛他的命就是自己的命，他宁愿自己没命也不愿意他受苦……
　　一直守着火盆边烧水的江虎把火烧热了，端过来的时候发现颜箴怔怔地望着李连山发呆，连他过来了也不知道，直到他把水放在地上，大声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江虎凑过去，嘴里啧啧做声：“啧啧啧，居然疼昏过去了？切，还说自己大英雄真好汉呢，这样就怂了？”
　　一眼又看到地上一滩黑血，嘿嘿干笑几声，道：“师兄你弄清楚我怎么弄的没？哪几种药相克了？我也没放什么药啊，就是平时的……”
　　颜箴转过身，在盆中洗了洗手，收起银针，吩咐江虎帮李连山擦身，再照着方子煎药，不准再往里面放任何东西，等喂李连山喝好药后帮他舒通经脉，等晚间再帮他行一次针，余毒就真正拔干净了。
　　江虎邪笑着问师兄舍得让他帮李连山擦身子不？说的时候还用邪邪的目光不怀好意地上下在李连山身上扫了几眼。
　　颜箴没有吭声，收拾好针盒起身离开，连头也不回。
　　江虎收回邪气的表情，没好气地在后面嚷嚷：“你天天这时候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又……”
　　突然闭了嘴，惊讶地低头看看李连山，“不应该啊，要论美貌，这里还有谁比得上……唔，是不如以前了，可还是漂亮得像个大姑娘，师兄不会因为你美貌大减而喜欢上别人了吧？”

　　李连山醒来的时候，江虎正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什么。他凝神听了一会，才听出他在抱怨郑大将军简直拿他当犯人，不准他离开帐子半步，就连上茅厕也得由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跟着，颜箴也不帮着说点好话，任他被关在帐中不能出去。
　　看到李连山醒了，江虎露出笑容，跳过来献殷勤。
　　李连山却记得他跟颜箴所说的话，自己之所以会成这样，居然是江虎乱下药害他中毒所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心中盘算着几千几百种报复的法子。
　　江虎却笑了，道：“你可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当心我——”摆了个扑的动作，调笑道：“到时候你哭也来不及。”
　　李连山张口骂道：“放你娘的屁……”骂完后吃惊地瞪大眼睛，自己的声音……
　　江虎嘿嘿地笑：“瞧你病得这个样还想骂人哪？你这性子就是坏，怪不得我师兄不喜欢你了……”
　　李连山的脸都涨红了，张嘴又骂，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更加惊讶，又试着张张嘴，还是没有声音。
　　看到他这样，江虎的表情有点心虚，道：“那个……嘿嘿……我师兄帮你看病，有一味药量下得大了点，那个……你这几天不能说话……”
　　李连山的眼睛瞪得越发大，眼神困惑而惶恐，张开嘴，依旧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郑大将军接到传报，被羁押的江虎冲出营帐，在虎营乱窜，还大叫颜箴的名字，他们十个人居然拦不住。
　　郑大将军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摘下壁上铁弓，准备抓住那无发无天的臭小子当场射杀，又有士兵来报：颜大夫拦下江小公子，两个人一起回了营帐，没事了。
　　他们没事了，可不代表郑大将军没事了，气得要死的他一脚踏翻了大案，又令卫兵收拾好，找来谋士写信，连夜送往中军。
　　他是一刻也不想再留江虎了，这个祸害，害得虎营上下几千口子人拉肚子，明明知道是他干的，可没有证据，而且他自己也拉肚子，一问起来就叫撞天屈，说他自己也拉得快没命了，还是颜箴回来才治好的，怎么会是他害得大家腹泻？定是军粮发霉变质引起全军腹泻，跟他没关系。
　　这尊瘟神，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既然江虎仗着陈将军之威狗仗人事，那就请陈将军自己管教他的干儿子吧！

　　颜箴看到李连山的时候，他正被点了穴道，蜡黄的脸上透着奇特的红，神情激动，见到他进来，眼神中又夹带着愤怒和怨恨。
　　猛然回头，用目光攫住江虎的视线，“他怎么了？”
　　江虎低了头，抓抓头顶，用脚尖蹭地，吃吃道：“那个……他……醒来……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就……就这样了……”
　　颜箴盯着他，然后把脸扭过来，换上柔和的表情，温言道：“小世子，你的嗓子过几天就好，刚才为你拔毒，你疼得太狠，我怕你的嗓子叫坏，封了你的哑穴，不想毒气没有全散出来，有一些攻到你的嗓子里，所以说不出话来。你只消静下心，好好养一养，我再为你配几副药，就好了。”
　　李连山眼中的愤怒消失一些，继而又盛满怒火，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瞪得颜箴有点不明所以。
　　江虎躲在师兄背后，缩头缩脑，不敢看李连山冒着火花的眼睛。
　　“把我的穴道解开！”李连山张开嘴，一字一字地用嘴形表达着想法。
　　颜箴伸手，即将触到他的身体的时候突然止住，然后向旁一侧，让出一个身位，淡淡地说：“小虎，你来解。”
　　江虎显形，尴尬地笑了笑，在李连山身后又拍又捏，过了一会，李连山长长吐出一口气。
　　再接着，李连山突然一个挺身，看样子想来个“鲤鱼打挺”，可惜久病无力，只是腰部离开床板，脑袋离开枕头不到一尺，再重重摔下，眼前又是金星乱闪。
　　江虎嘿嘿嘿地幸灾乐祸，只气得李连山眼前除了金星外又一阵阵发黑。
　　颜箴脸上露出忍耐的神色，江虎不敢再逗李连山，低眉顺眼缩到一旁。
　　李连山努力用口形表达内心的愤怒，希望把江虎大卸八块，偶尔投向颜箴的眼神中充分地表达出这种期盼。
　　颜箴却不看他，伸出两根手指隔着袖子搭在他腕间，又让江虎过来看看他的舌苔，思索半晌，又写了两张方子，吩咐江虎今夜按第一张方子熬药，再喂他一次，等他出汗后再用第二张方子里的药敷在他咽处……
　　如此这般，交待得明明白白，又让江虎复述一遍，最后道：“你好好看护他，不准再气他。不然我就不管了，你自己弄出来的事自己收拾。”
　　就这样走了，连话也不跟李连山说一句，看也没看一眼。
　　李连山半张着嘴，有点呆傻地望着垂下的帐帘，本来还在无声地骂着江虎，这下也不骂了，眼神惊讶而茫然。
　　江虎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半天才使他两眼凝焦。
　　江虎一脸欠揍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怎么了？见我师兄不理你，不习惯了？你以为你是谁？我师兄还非得巴结你？被你打被你骂还恬着脸凑上来？嘁，我师兄心高气傲的，才不会这样。以前他是喜欢你才对一次又一次的忍让你，现在他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以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把你放在心上？做梦吧。你就是朵花，现在在我师兄眼里，也如同草芥，就是天上的凤凰，我师兄不喜欢你了，你也就如同草鸡一样，你就是海里的神龙，现在在他心里也就一长虫，你就……”
　　他趁李连山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手，叽哩呱啦，逞口舌之快，故意气气他，顺便为师兄打抱不平，却没注意李连山的脸已经由病态的黄变得激红又变得铁青，现在已经黑紫一片了。
　　他兴高采烈地继续挖苦，想下点重药，干脆点化了他，让他以后对师兄好点，“告诉你吧，他现在就算回来了也从不在这住，要不是你把他气得太狠，他哪里会这样？哼，连带着连我这个师弟都不怎么理，连我被关在这也不管，他以前哪里会这样？就算在他心里我比不上你，有时为了你还收拾我一顿，可从来没有超过一天不理我，更别说你了，那时他老偷偷看你，还以为别人没发现。哼！你这几天病着，一直昏睡，你是不知道，我可知道得清清楚楚，他现在对你只是对病人，他连碰触你都不愿意，刚刚帮你把脉时隔了衣服吧？走的时候不理你吧？眼角都不扫你一眼，可见在他心里，你现在已经什么也不是了。他现在连跟你多待一会的想法都没有，每次帮你看完病匆匆忙忙地就走了，我都觉得，他可能又喜欢上了别人……”
　　忽听“哇”地一声，眼前突然一片凄艳的红色，李连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再落回被上，脸上，身上，星星处处，万点桃花开。
　　江虎慌了，急忙伸手去堵，哪里堵得住，李连山一口一口呕血，鲜红的血顺着江虎的指缝涌出，流到脸颊上，流到枕头上……

作者有话说

　　啊，还没放假，新的任务已经安排下来了，我的天啊，还让不让人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