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梦·雪月枫影》某蕾

19、定夺的结局·终结

　　与柳枫各峙一方。
　　这样的并肩作战，竟是此生中唯一的一次——我知它是最初，也是结束。
　　竟也配合无间。
　　心头，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那些事都瞒着他，是不是……不公平？
　　“小心！”身体一侧，白光洞穿了逼至眼前那魔兵的喉咙。“……不要分神！”
　　心中不禁一痛。身体僵硬地攻守，眼却忍不住以余光瞥着他，倘若没有前世多好……便何需诸事缠心，以致心神不定？！
　　苏醒的时候，心中千百声的“不要”，依旧是无济于事……本就是我的，如何丢弃？
　　拥有成负累！
　　捻起法术，右手一挥，眼前一片火海。这最后的拖延到底算什么？死亡的命运早已注定，为何还非要我在这样的矛盾中苟且存活着？！
　　——有些事情是你必须终结的……
　　耳畔不合时宜的声音——必须终结？我？
　　一切都结束了啊！牵连到今生的所有，都已经到尽头了啊……
　　可恶，不要再想了……
　　放眼去，这样的久战，魔兵数量竟不见减少！应不应该，放弃……呢？
　　但心中为何还有隐隐的感觉？目光中那个方向，强烈的想要到达那里的意念，到底是为什么？
　　那样强烈的吸引……？
　　“——姐姐！”熟悉声音，随即两道强光，大片魔兵化作乌有，“凡叶殿下让我来帮助你们！”
　　“潮燃！”有救了！此地不可拖延，我的一念之间不可拖累柳枫……“快带柳大哥离开这里，去魔界！”
　　“为什么？！”是柳枫的声音。
　　“若力量在此消耗殆尽，你又有何力量杀死渊弑？！”本想再提到魔水晶的事，但是，深怕他会再次动摇……
　　“可是……”潮燃面有难色，“若这些杂兵不被清理掉，它们定然会破坏人界的。”
　　“破坏便破坏吧！”我急燥地说，“既然凡叶殿下可以修复灵界，再将人界修复又有何妨？有运轮在手还需在乎这些？！”
　　“这……”潮燃迟疑片刻，方点头，“好吧。”
　　看着两人离去，我刚欲转身向着心中那边——
　　“你——不一起走么？”被拉住的手，柳枫……
　　回过头望着他，略略的犹豫，摇了摇头，微笑，“柳大哥……有些事我想去确认一下，随后便会追上你们的。”
　　他似还想说什么，被我打断，“放心吧，有命运在，我只能死在你的手中。所以我不会有事的。”呵呵，多么有力的理由……
　　无端刺痛他的心！
　　他自然也听出，我已是在一心乞求着死亡的拯救。慢慢的点头，我何尝感觉不到他的无奈与不甘？放脱他的手，唉，终究是彼此背道而行，注定的殊途。
　　路上，回头偷看他的身影，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熟悉……本是最无辜的人，夹在那处所谓神圣的地方所牵扯出来的迷乱事情里没有退路……他本该有自己的命运的，是吗……？偏偏被上天选中，履行这拯救天地的使命与不相干的强加的爱恋……
　　本已解脱，又被我亲手拉回，一切归于原路……
　　——“你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是啊……我到底是为了谁呢……？真的是天界么……？
　　魔兵汹涌包围而来，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私下叹口气，自包围中抽身跃出，一路向前，腾越，跌落，躲闪，回击……
　　来自心底的强大的吸引，我不顾一切。
　　身体一点点接近，心却一点点地微痛，一如当初烧灼着的思念，麻木着刺痛着脆弱的灵。
　　但我知道，那不是的……
　　那种牵引，将我带到了这些杂兵的根源。
　　周身的寒气，冰塑的身体，强烈的魔的气息，头顶漆黑的发，手握召唤魔兵的法术……
　　只是一个属水的头领吗……？引我到这里，只是为了让我来解除人界的苦难吗？
　　天上忽然下起白色的雪，我面对着它，茫然而立。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让我来消灭这些入侵的军队吗……？我属火的哦，我肯定会失败的哦！
　　凌冰咒迎面冲来，我知道再没有力量去抗拒战斗。
　　飞身躲闪的同时，手中火焰直冲而出。眼看着它冲上那冰的身体，火与水同归于尽。
　　唉，伤不了它，我如何能成功呢？
　　为何没有跑的欲望？我，就那么理所应当地要拯救这与我无关的世界吗？
　　下一击已在眼前。罢了，打，便打吧。
　　手握法术欺身而上的时候，风雪漫天，周身入心的寒冷。

　　只几招便败下阵来。魔力在严寒之下处处受制，但我清楚即使是纯粹法力的对决我也绝对没有胜算。它的水系法力，好强，强到无法让人想象。
　　心有不甘。渊弑要破坏已没有破魔之血灵力保护的人界，竟派出这样可怕的角色，没有理由啊。
　　最后的挣扎。手中火焰却不等脱手便迎上寒冰，魔力在一击之下被强行逆流。
　　水汽在眼前爆开，我翻身跃出，身体一震，呕出一滩鲜血。
　　力已尽。
　　一刻的迟疑，借力向侧一滚，原地已结出冲天的冰凌，刺眼的花朵。
　　下雪的天气是它的屏障，本就深厚的魔力，在风雪之下更是强劲无比。
　　本就占尽下风的战斗。如今，我已全无还手之力。
　　束手待毙。
　　来不及思索，瞬间只觉颈间冰冷刺骨。它的手已扼住我的脖子。
　　之前那样狠辣的法术步步紧逼，为什么末了要用这种方式结束战斗呢？我很想死，但是不想清楚地体会到死亡的过程……
　　它迫近的身体，勉强吸入的空气都尽是它寒冷的气息。
　　雪越下越大，方才平整的地面现已积起厚厚的一层。
　　那只手力道在加重，我却只感觉到近于麻木的冷。身下是雪，身前是冰，严寒的夹击，我不知它们和颈上的力量哪个更强一些……
　　耳边竟会回响起一些很久以前的絮语，太久了，久远得模糊。
　　“……洁白却寒冷的雪……濛月，你现在是不是明白了如何摆脱冬天的寒冷……？”
　　为什么会在这时突然想起这一句？
　　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这是多久前的事呢？当时我说，我喜欢雪，不要春天的到来……
　　感觉到颈上的钳制微微一颤。它，竟惧怕泪水的温度？
　　不管怎样，它的迟疑是我反击的机会。没有多想，只摸到腰间无名的硬物，不等辨别便直取它近在眼前的心脏——
　　中了！
　　难以置信！那坚硬的寒冰竟会在那一击之下融化，脆弱的心不堪一击。
　　那样小而又小的洞，鲜血如注。晶莹的冰被染红，那样冰冷的身体，血液，竟是热的啊……
　　心为什么会莫名地痛一下？
　　“将笛子还给他，我不要这个柔情的债。”
　　又是曾经的回忆……为何会一再地出现？
　　温热让僵硬的手恢复知觉，那细长而精致温和的触感渐渐清晰。
　　“誓言穿了孔，入了心，成了悲鸣的曲子……记忆被封印、拆散……最后的笑容告诉我，你一定……会来找我……”
　　沾了血的眼望向那半没胸口殷红的笛子，直觉一般地目光上移，没有任何的预料，我看到了漆黑头发下它的眼睛。
　　不，应该是他。
　　心脏漏跳一拍。
　　“……杀死施法者啊……你的寒冷，柳枫的寒冷，整个人界的寒冷——都是我一手造成……杀死施法者，春天就会到来了……”
　　耳边回响着当时的话语，那时候，我惊讶他居然会微笑，语气那样平静。
　　我突然彻底明白了那个强烈的吸引到底是什么。可惜，晚了，太晚了。
　　不管多么坚硬的伪装，都敌不过天长地久的誓言上饱含的柔情。
　　身边魔兵的军队迅速地消失，漫天的白雪在淡去。
　　“我……我喜欢雪，我不要春天的到来……”
　　那时我这样回答他，可是语气却有着迟疑。那时直觉一般的拒绝，全然不知为何。
　　而现在……
　　泪水冲淡了眼中的血，从眼角滑落，留下一路红色的印记。我从没有这么强烈地期盼过下雪，从没有这样强烈地抗拒所谓春天的来临……
　　全身的知觉在恢复，身体里的力量无故充盈。
　　心脏又一次如遭重击。我很后悔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发现，或者，永远不要发现——
　　那只扼住了喉咙的手，寒冷的刺激掩盖过全无杀意的真相。那样一只手，原并不是置我于死地，漫入全身的寒冷是他最后的力量……
　　我明白了为什么我那笨拙的躲闪可以撑过这么久的时间。
　　不停地用寒冷武装着自己，只是为了欺骗过我的眼睛……
　　为什么啊……
　　望着他黑色的头发，圣力尽失，仅剩的魔力还要在这假作的战斗中化成温暖我的……力量……
　　为什么啊……你究竟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
　　手忍不住地颤抖，一触之下，他周身的寒冰迅速崩裂，染血的银色衣衫，漆黑的头发下憔悴却依然绝美的容颜。那个永世不灭的牵挂……
　　再次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
　　清澈的眼眸里依然映着小小的我，依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依然那样美丽的眼眸，夜的颜色，静静看着我。
　　依然带着一点点温柔，一点点冷漠，一点点深邃，一点点忧愁……
　　这样熟悉的对视，两世的过往，恍惚间仿佛一切如故……
　　只是那圣洁的银白转为纯粹的黑。现在的他，已没了一丝力量，平凡得像个普通的人。
　　普通的人啊……
　　这个时候，你终于不再是炙翼使了……
　　你终于不再属于神殿，终于没有了身与愿的困扰与折磨……
　　你，终于可以不为了天下而放弃我了……那个运轮前赌气的诅咒也可以作废了……
　　我察觉不到自己微笑里的凄然。哈哈，多好，多好……
　　迷离的目光落在胸口的殷红，没入一半的笛子再也奏不出柔情的音符。哈哈……多好……完美得简直像一场笑话！！
　　——有些事情是你必须终结的……
　　——我知道，这一生的债，一定会在下一世了结……
　　——“这一次……我把我的痛苦还给了你，请你代前生给这场爱一个结局……”
　　那些话不停地回响在耳边，纠结着眼前的一切，一句句仿佛最严酷的质问——
　　一个被血染红的手，一支没入胸膛的长笛，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孔，一道直刺入心钝钝的伤痕。
　　这就是那个“我必须终结的事”？
　　这就是上一世债的偿还——？
　　这就是……两世羁绊的结局——？！
　　目光中，他的眼神依旧是那看透一切的了然。尽管那强行支撑的生命已将要燃尽……仿佛在善意地提醒，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结局……
　　可是他的眼里分明还有不舍啊……我知道的，我看到了……
　　那样被紧紧压抑着的强烈，支撑着在那致命的一击之后一直能够睁着眼睛，死死地苦守着，不去理会身体与灵魂疲惫到透支的呻吟。
　　无由地，好想听到他的声音，那自从幻花园中他转身离去的一刻起就久别的……
　　看到他渐渐迷离的双眼，我知这是永不可能完成的奢望……
　　伸出手，碰到他的头发。他最后的苦撑让我好心痛，好心痛……可是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如果累了，请，合上眼睛吧……
　　一生的疲惫，这是最后的歇息……
　　——可是我不想啊！！！
　　面上的微凉。
　　他冰冷的指尖触到我的面颊，想要拭去我的泪水似用尽一生的力气。
　　——“……我只希望你快乐……”
　　——“而我又偏偏不能……”
　　这泪水，他是永远都拭不去的……
　　我看到他的眼里有轻而又轻的一丝失落，可是，嘴角却还有浅浅的微笑，一如冬日的阳光，寒冷中那一丝珍贵的温暖。
　　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握住他的手，却握不住流失的温度，握不住早已在轮回之间淡去的缘分……
　　再坚强的支撑，终还是有透支的一天。
　　那湛蓝的眸子终究黯然了，眼帘垂下的一刻，手里紧握的失去最后一丝力量。
　　我发誓，在他最后的目光中，我还是看到了半点柔情，宛如一世之前初见的温度。
　　我多么想忍耐住，一次次地对自己重复，他终于解脱了，至少在他离开之前，映在眼里的，依然是心爱之人鲜活的面容……至少，在最后，他自由了……
　　“```羽朔……”还是忍不住想呼唤他的名字……怕他听不到，一再地大声，“羽朔……羽朔……羽朔……羽朔——！！！```````”
　　冰雪不知什么时候，都消失了``````
　　他的形体伴随我的喊声渐渐消弭在世间——
　　染血的笛子坠落在地，断作两截。永远无法再靠近的缝隙。
　　人界的春天来到了。阳光洒在大地，却温暖不了我的身体。
　　即使体内有他的力量，也一样……

　　“姐姐！你怎么才跟来？我和柳枫好着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
　　“刚刚，你到底去哪儿了啊？”
　　“……”
　　“姐姐？”
　　任凭话语在耳边，我始终用不出一丝说话的力气。
　　我是如何走回魔界的，我自己都不清楚……
　　恍惚间，仿佛从□□到这个世界都与我无关……
　　只有偶尔从耳边飘到脑海的一句，略略唤起我些微的意识……
　　“知不知道柳枫有多担心你！”
　　“……”微微动容，张开口，没有声音……
　　又是多久的沉默……
　　“啊……你回来时看到了吗？刚刚人界一直蔓延到这里的魔兵一下都消失了！”
　　一语敲入，心脏猛地抽搐。
　　“外面的雪也褪了，是预示着魔界就要灭亡了吗……”
　　牵动全身的一痛，却只剩下无力的颤抖。
　　喉间竟挤出了细小的声音：“不……让我离开……让我……走……”
　　紧握的手也分担不了心里的痛。
　　“姐姐……？”
　　“……潮燃，让她安静一会吧。”
　　柳枫……
　　心里唤起这个名字，支撑最后一点意念提醒着我，你还有该做的事……
　　还有该做的事啊……
　　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一步一顿，失了神的游魂，不知该飘向何方。只知道盲目地走下去，没有终点，没有目标，没有尽头……
　　怀中紧拥着那个银色的球体，那种温暖仿佛还在身边……
　　传到心里，却成了刻骨的寒。
　　“……逆反的规律……我真想看到你亲手杀死羽朔的一天……”
　　记忆里，那个在结界中消失了一半身体的女人望着我，她说，水与火，水与火，如果没有记忆，该多好……
　　她的预言……一早的四季，各人的属性，早在那时就已定夺……
　　一切的结局，难道在最初的时候就注定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啊……命运之间明明没有你的命运，为什么还会这样……
　　怀中的球体映出了我的面容。我没有泪水……那微小的重量已经什么都承载不了了……
　　眼看着那片银色，隐约地仿佛能看到一抹深蓝，夜的颜色。陨梦……
　　你的记忆，你的想法……我真的好想彻底地了解，还想在生命的最后能听到你的声音……
　　……可是，我更想留住你的色彩……一旦记忆被打开，陨梦就不复存在……
　　为什么啊……我知道你已太累，但为什么终结你生命的那个人要选择我……这要比知道你被渊弑杀死难过千倍，万倍啊……
　　漫无目的地走，忽然驻足。
　　眼前，银色的树上，大片凝叶耀眼的光辉。
　　……竟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个时候，是谁在夜空中轻轻呼唤我的名字……
　　是谁将前世柔情的债交还我的手中，从那时就注定的偿还……
　　那时我问他，你是把它还给我吗……一丝的期待，一丝的抗拒……
　　只是，事隔多年，当初预知的心早已蒙尘，被命运俘虏，走上前生选好的不归路……
　　——可是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啊！
　　——你的任务明明只是引导，不是身处其中啊！！
　　——为什么……
　　你一直的沉默，让我心中无数的问句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在心中的痛楚吞没意识之前，我就这样站了好久好久……

　　意识的最深，是一片漆黑。我没有梦境。
　　黑暗，只有黑暗。没有任何人在身边，没有说话的声音。
　　试图用梦来圆我听到他声音的愿望，还是失败的结局。纵然用失去意识的方法逃脱现实的痛苦，在梦里，依然看不到期待的身影。
　　羽朔……连梦里都见不到你，我是不是真的该相信你已远离……？
　　“不是因思而梦吗……？为什么会是这样？”茫然四顾，不尽的黑暗里只有不甘的回音。
　　“我只是想听到你的声音啊！哪怕只是一个字也好，让我再听到一次啊！！”对着黑暗呼喊，只有我自己才能听到。“一声不吭就转身离开，你留给了我多少疑问不知道答案？？”不停地四下张望，仿佛期待着谁会在这样的喊声之下应声而出。“你走了，解脱了，自由了，却丢下我一个人，继续承受你丢给我的命运！！今世的命运出自你手，你竟连看到它结局的勇气都没有！！”一面喊，一面想，竟有无由的恼火刺痛内心，“你就是懦夫，懦夫！！先是顺从神殿，又默认我当初的诅咒，你若真的在乎我，那个再不要爱上你的誓言怎么会实现，怎么会！！”怒火烧灼着心，却有了种尽情倾吐的快感，“永远不会背弃我，永远不会舍弃我……哈哈，你这辈子，真的没有做到！！”
　　“真的没有……做到啊……”
　　全身一阵阵的无力。我也只是在用声调和愤怒逃脱罪责而已……
　　“一段被强加的爱恋，就可以抵过前生的山盟海誓？”
　　“你没有记忆的时候我自然无话可说，但如今，我不相信那个被我嫉妒了那么多年的感情如今竟输给了一个小小的命运——濛月！”
　　“明明已经想起了从前，为什么还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仿佛看见了凡叶的身影，之前的指责在耳边越发清晰……
　　是我先放手的啊……
　　两世之中，都是我，亲手交还灌注誓言的长笛，亲手交还一世的柔情……
　　可是……可是……
　　“啊——————！！！”狂乱的呼喊——前生后世，那么多事情，我承受不起啊！！
　　“——如果可以，请让我忘记你是谁！！”
　　——忘了这一生的痛苦！！

　　梦中的发泄结束，终于拾回了清醒的意识。
　　未待完全醒来，便只觉一阵强大魔力的震动。慌忙躲闪，终是没来得及——
　　被余波击中后心！
　　剧痛终于使我完全清醒。只看到柳枫与潮燃面对渊弑，俨然正是战斗之中。察觉到我的动作，柳枫只略侧目光，唤了声“濛月”，心念，依旧在对峙之中。
　　不敢大意！
　　忽然觉得双手一空，身前一冷。
　　心仿佛在瞬间落空。
　　银白的什么在眼前匆匆掠过——
　　当我追赶的时候已什么都来不及——
　　那一击之下，手中陨梦竟然脱手，生生坠地，溅落一地华丽的碎片——
　　“不————！！！”
　　喊声中，仿佛看到碎片之上有银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但终究只有一地的残骸，永远收拾不起`````
　　仿佛是永生的木然，呆望那一地的碎片，我甚至想不起它们完好时的样子。
　　——就像这一生与他破碎的情，纵然有记忆的碎片，终究记不得更拼不回当初的心情！！
　　“何必呢？代表记忆的梦境本来就不可能长久的。”
　　冰冷的声音，我的指尖默默燃起火焰。
　　“渊、弑！！”仿佛想在仅仅两字中寄托我全部的恨，但这只让心中的悲更加明显，“那样忠诚的追随，你竟给他这样的结局！！”
　　心情略略一释——是的，纵然我有错，但，一切的源头，都是他！！
　　“神殿里的忠心，你背叛神殿后依然不舍的追随，因为你才背上身与愿的枷锁……而你，居然可以杀死他——”
　　火焰脱手，早已预料到他的躲闪。
　　却没有预料到他的话语。
　　“……你是说羽朔么？”他的声音依旧如寒冰，“我不知你是不是真的忽略了……他身与愿的根源在你，使他领命来魔界赴死的是你，而杀死他的人——还是你！”
　　我一直想尽力逃避的真相，还是被他说中……
　　可是——“为什么怪我？！若非你将他化为魔兵在先，我又怎会``````”
　　他的目光一凛，心情不可捉摸，“那样的人来到魔界，我和他之间还可能有共存的结果么？”
　　心脏一沉。是啊，领的是天界的命，敌对的是当初同样最强的人……
　　可是你终究没有杀死他的决心，是吗……所以，才会……
　　“……但是羽朔的任务还是成功了，不是么？”是潮燃的声音，“圣力被封印，纵然其中部分被污染为魔力，但你终究是天界的人——而魔水晶已破其三，你们魔界的死期到了！！”
　　那样轻描淡写地略过他的死亡……他的死，竟然被那么多人漠视，甚至为之欢呼，雀跃着春天的来临，魔鬼的覆灭……
　　一直以来那样痛苦而决然的忠诚，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嘴角不禁地牵动。心痛的尽头，竟然是惨笑啊……
　　魔水晶……
　　破坏掉六芒结界六角上的魔水晶来杀死渊弑吗……还有这么一回事啊……
　　苦笑，都忘记了……
　　那是我必须离去的理由，是我一生，不，两世痛苦的终结……
　　“灵界遗留下的人……”渊弑看着潮燃，竟有片刻的沉默。“……呵，他从那个时候就背叛我了。不杀他，没有理由。”没有任何预料，他的目光转向我们，杀意四起，“你们，也一样。”
　　话音落下，渊弑一击已经出手。
　　天界有史以来最强的人，雷霆一击。
　　仿佛只是轻松的一挥，天地震动，砂石四起。
　　这是被封印了圣力以后的渊弑的力量啊……
　　柳枫和潮燃紧张抵御，但为何我竟丝毫感受不到威胁……？
　　强风席卷，为何我的衣摆都丝毫未动？
　　“……濛月！”是……柳枫的声音……
　　那样迫近的威胁之前，竟还不忘我的安危吗……
　　眼中一酸，这是运轮的力量吗，还是……
　　“担心你自己就好。魔水晶既是我力量的结晶，自然不会使她受到我魔力的影响。”
　　原来如此……
　　“这里我来挡着！柳枫你快带濛月离开！”
　　潮燃焦急的声音中，仿佛只有一刻的停顿，我便只来得及看到一面巨大结界的张开，以及掠至眼前的````````

　　“……为什么丢下他？”已经好远，耳边犹有呼啸的风声。潮燃……他真的能挡得住吗？我们的离开，又算什么？
　　“……魔水晶只有我的灵力才能破解。”虽然只是轻而又轻的，但我还是辨认出，声音里夹杂的那一点心痛。
　　唉，为了谁呢？
　　“我们这是去哪？”我全然不了解状况。
　　“第四个魔水晶。”还是那样，却是越发明显的哀伤。
　　看着柳枫的侧脸，心忍不住地颤动。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是我害你走上如此命运的啊……
　　呵呵，拯救世界的英雄……一肩一剑而化去三界浩劫……是他，就是他，可以为了我，不顾天下，不顾自己的使命……
　　那个自己当初在诅咒中无意选中的人……
　　爱……到底是什么？自己分明从最初针对的目标就一直是羽朔，可是那一条咒语，那一个命运，那一段今生相遇开始就放不下的心情……
　　那样的深刻，我们可以为了彼此丢掉自己的性命……又那么脆弱，运轮脱落我们便反目成仇……
　　这本就是被强加的爱恋悲哀的真相，可是，分明的，在没有命运的时候，我也不能忘记他……
　　这样的隐瞒，不想对他说出一切的因果……
　　想不通啊……那个看懂了我一切的人已离去，欠下我无数的答案……
　　还好，它们不会再困扰我很久了……
　　“现在，死已是你所期盼的解脱了……是么？”
　　那样一瞬间的心思，竟然被他发现。
　　心头一热，进而是无际的空寂。是啊，他了解的，死亡，不仅是自己的解脱，还是与自己被命运相连的那一个人的解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活着本应是有不尽希望与美好的事情，如今死亡竟成了生命唯一的拯救。
　　柳枫是，羽朔是，我也是……
　　可是柳枫，注定是留下来承担活着的痛苦的人，因为我自私的挽留……
　　“对不起……”这样的歉语，三个字是什么都承担不了的……好苍白而无力的话……
　　但，我还可以说些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承受活下去的命运？”他的脚步停顿，目光向我，“你明知道我当初离开的原因……为什么要恢复之前的一切？”
　　“——你明知我绝不愿杀死你！`````````”
　　无奈与心痛的问语，我该如何回答……？
　　我也看向他，那样明亮的眼如今竟也是黯然。
　　“那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只有这样的结局才能将过去的一切抹杀……一切可以回到最初，这是最好的结局……”
　　是啊……不该发生的事……那个洁白无垢的地方，本来就不应该有爱的存在……是爱，那个一切错事的理由，造成了今天……
　　我们抹杀不了爱的存在，就只能用死亡来毁灭爱的希望```````
　　——只有渊弑的死，才能结束那一切……
　　也许，渊弑的死并不一定需我的死亡做基奠，但，若想……让柳枫活着，我必须死。
　　而且，那也是我的期盼……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至少，要活着！！”
　　是愧疚也好，什么都好……我不要再看到你的离开，绝对不要……
　　“你知道那也是我对你的愿望……！”他不甘而难过的声音，“命运已经被我更改，你……为什么要把它复原！已经是不能共存的命运，为什么活下来的人要选中我？！”
　　耳边竟回响起当时长老的话……
　　——“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可是，‘独终’的命运，真的可能活得很好吗？”
　　我不管！
　　“你是无辜的人，就算是独终，我也不要你承受不堪的结局！就算你想要离去千次，万次，我也会把你从死亡中唤回……！”
　　因为，你有命运啊，有我能够去改变的命运啊……
　　泪水又流了下来。羽朔，为什么又想到了他……
　　“身与愿之间，你注定要选择前者……这是从一开始就不变的结局……”这个结局，我们三个都没能逃开……“你注定是那个拯救世界的英雄，不管你愿还是不愿……！”
　　一番话的声音渐渐淡去，我和他却依旧对视。
　　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在这样的安静中强迫他接受。
　　只看到他摇了摇头，转身继续了停顿之前的步伐。
　　他不明白，但他无处可逃。
　　我知道，从他复活起到现在，我都亏欠了他一个完整的解释……
　　一个连我都不懂的解释……
　　“请记得在我死后带走我的陨梦……一切的真相，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轻声的叮嘱，沉重的心情。

　　……

　　他注定是个英雄，化去三界的浩劫，以一己之力。
　　我的心中有太多的烦乱，说不清，理不完。我也没有把它们全部弄清楚的时间。在第五个魔水晶破碎，渊弑追赶上来之时，我就明白。
　　他的法术打碎了柳枫的剑，那个灵力的结晶。一早就听过，那把剑出了事，柳枫全身的灵力都会受到致死的打击`````
　　分明我不会受到伤害，还是直觉般地帮我抵挡，以致受伤。
　　但是我说过，就算你想要离去，不管多少次，我也会把你唤回。
　　握着他的手，把全身的魔力渡给他，不够，想了想，还是动用了那个他离开的时候留下的力量。
　　那个温暖我的力量。陨梦碎了，这是他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
　　他存在的痕迹，我注定是保不住的啊……
　　渊弑的魔力伤不到我，只能任我去做。
　　渊一定会死，这个结果早在我没有转世的时候就已经定夺，但他支撑了这么久，这么久……久到把自己身边的人都错过了……
　　我不知道那天我问他的问题他有没有答案，他当时给我的回复只是那一场寸断肝肠的战斗。唉，也很好笑，生命将到尽头，我还有这样的心情去思索他人的事。
　　我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今生悲哀的命运终于走到了尽头。
　　有意留下最后一点力气，坐到倒在地上的柳枫的身边。他的手里还握着断剑。碰了碰，指尖流出血。足够锋利了。
　　命运让你亲手杀死我，真相原来是这样啊。
　　刚传到身体里的力量他不能很好的驾驭。只能看着我握住他那只拿着断剑的手，锋利的一边对准我的心口，操控的意念顺着联着的手传到他的体中，那些力量开始回应我的召唤。
　　柳枫震惊地望着我，没有说话，或者说不出话。这个场景，很像那一天最后一场雪中，那场心寒的战斗最后的结局……
　　只是，他的疑问我的陨梦可以给他答案。我的问题呢……？那个丢给了我一大堆问题的人呢？
　　——是啊，他的答案应该也在他的记忆中。可是我弄碎了他的陨梦。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唉，其实在雪停了的时候我的存在就已经没有意义了……可是，纵然心思改变，中途多少曲折，只要命运的终点不变，就必须履行那定夺的结局……
　　……好久好久以前，他摇摇头，背影在渐渐地离去……他对什么都不懂的我说，不管经历过怎样曲折的悲欢离合，结局既已注定，便已无路可逃……
　　我笑了，身体一震，什么在破碎。
　　最后一个魔水晶终于被毁掉了。
　　恍惚间我仿佛明白了羽朔离开时为什么那样平静。我知道当他引我将笛子刺入他胸膛的时候，他不需要我的理解……
　　他对我的愿望，正如我对柳枫的一样，好好活着，如此而已。
　　偏偏，那个愿望，我们都不能亲手做到。
　　如果那个愿望不能被实现，我们宁愿选择自己离开，让珍惜之人完好的身形随着灵魂一起永恒。
　　到头来，无论是羽朔还是柳枫的心情，我都重新而彻底地感受了。
　　——这是拥有他人的付出之后必还的债吗……？
　　渐渐模糊的眼看到他恢复清澈的眸子，柳大哥，你应该为我高兴……至少，在最后，我自由了啊……
　　在魔界覆灭之后，你也自由了……
　　凡叶也自由了……还有渊，或者是渊弑……
　　他的手很温暖很温暖，但我正在失去温度与感觉。
　　一如当初，我们的离别在沉默中被道尽。在他目光的注视中，我的眼安静地合上。
　　迎接下一个梦境````或者是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