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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日起,两人日常又多出了一项功课,就是张无忌以九阳内功配合杨过的经脉逆行之法,助他疗伤。不过逆冲穴位要比张无忌想象中更耗精力。他知道自己气力不足,更加专心钻研从苍猿腹内取得的第一卷经书。但每次运气至顶门、胸口、丹田三处,就会感觉真气由热转冷,难以接续,若要强行转圜,寒毒立时就发,真让他苦不堪言,几次都差点被杨过当场撞到。但他一想到若是冲穴时气力难继,立刻就会害了杨过,也就发了狠的咬牙硬撑。始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某日运气时竟觉得胸口略生出些暖意,就此好像终于明白了要领,竟然一日强过一日,到了后来,除了百会穴仍然寒冰未化,丹田和胸口处的气息已经能够运转自如,寒毒偶尔发作之时,症状也轻了一些。
如此过了月余,两边进展都很顺利,终于到了冲破任脉膻中穴的时候。膻中穴在“玉堂”穴之下一寸六分,正当胸口,古医经中名之曰“气海”,为人身诸气所属之处,最是要紧。两个人都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怠忽。
杨过只觉得颈下紫宫,华盖,玉堂三穴中热气充溢,不住要向下流动,但热气冲到膻中穴便会撞回,就是无法通过。他心知只要气过膻中,任脉立时畅通,那自己身受的内伤便好了八成,现在火候只差了一点未到,他这人冲动性急,明知内息运功欲速则不达,何况逆行经脉比顺行更是加倍艰危,却仍然不断加强冲力,没发觉张无忌这边的真气已经接续不上——因杨过自身穴道不通,他的真气流入杨过体内后无法回转。此时张无忌本应立时停功,不然真气不继,内息走入岔道,到时候就要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但他看杨过已用上了全力,想到若不是与他同时收功,于他伤势定然会大大有损。
他只是略一犹豫,情势就变成了骑虎难下,这时掌心突然震荡,一股热气逼了回来,原来杨过总算惊觉,却已经太迟,当下他再提内息,将杨过传来的内力推转,轻声道:“不想功亏一篑,就不要分心。”杨过也知道在此时放手,两人轻则重伤,只得加紧催力。但他心神稍乱之下,内息忽顺忽逆,险些控制不住,张无忌只能再催内力相助。他勉强催动真气转至百会穴,突然间热气凝固,变成一片冰冷,心中直道糟糕,知道自己的寒毒立刻就会发作,但此时即使撤力也阻挡不了寒毒发作,左右都是绝境,干脆就孤注一掷,剩下内力也不去保护心脉,而是一口气推进了杨过体内。杨过只觉一股大力冲到,“膻中穴”顺势豁然而通,胸口热气贯穿丹田,一时间精神大振,欢快叫道:“好啦,这次可多谢你……张无忌?张无忌!”他话说到一半已发现情况不对,语气也转为了惊惶。
“你……不要着急,我……只是……身上的寒毒…………发……作,……休息一会……便会……”张无忌一句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昏迷中他脸色由青转紫,又迅速褪成惨白,全身剧烈颤抖不止。杨过急忙把他搂入怀中,只觉得像抱住了一块不化寒冰。张无忌已经没了意识,忍不住齿间磕碰,唇上被咬出了数道深深的血痕。
杨过突然想起他往日嘴唇上也常看见这种伤口,却说是不小心做梦磨牙,自己还笑他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嘴馋。两个人相处了这些时候,因为自己身上有伤,总是坦然的受他照顾,怎么竟丝毫也没看出不妥。若不是张无忌这次豁出去要救自己性命,还不知道被他瞒到什么时候。他心里又是歉疚,又是焦急懊恼。火堆渐渐熄了,杨过怕张无忌寒冷,又不敢离开重新生火,只好解开衣服,把他抱在胸前,想要以自身内力为他抗寒,才发现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多,他却比自己瘦削多了,平时都被那张小圆脸骗了,真不知道他这小小年纪到底吃过了多少苦头,怕不是还要甚于自己的遭遇,想到此处,又觉得更加心疼。
过了好一会,张无忌慢慢不再颤抖,身上又开始忽冷忽热起来。其实这是他所练九阳真气自然运转,驱除寒毒,但杨过还道他毒性发作更加严重,急忙将真气送入他体内,此时张无忌的内息一块冷一块热,搅成一团,他便试图用自身同属性的内力将阴寒之气理顺,使阴阳之气各顺经脉运转。这法子奏效不快,还不能有略微松懈,不然刚凝聚起来的内息立时又要变作紊乱之像。于是杨过不敢稍停,如此一夜无眠。
等张无忌终于醒来时,天边已经泛白,身边火堆燃烧正旺,他翻身坐起,昨晚情势凶险犹在眼前,忍不住放声叫道:“杨过?”四下无人应答。守在他身边的白猿呵呵几声,伸出手爪往水潭方向比了比。张无忌会意,就往那边走去。果然走出不远,看见谭边大石上站着一个人影。
杨过盯着山壁垂下的瀑布急流,不知道想着什么。他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纵身一跃,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张无忌面前,关切道:“昨晚你忽冷忽热了整整一宿,直到早晨才安稳了一些。现在觉得怎样了?有没有哪里还是难受?”
张无忌醒来后已试过转圜内息,只觉得一切如常,不像石头般麻木也不像沉于冰水中寒冷,昨天猛烈发作的寒毒就像不存在一般。事实当然不是如此,他不知道因为何故,却也不想让杨过担心,只是回道:“已经不碍事了。”
杨过接着问道:“你怎么招惹上这般厉害的寒毒?以你的医术,竟然无法自治吗?”
要说出自己的经历过往,其中那些冗长曲折,张无忌根本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他摇了摇头,伸出手搭上了杨过手腕。这一试之下,就知道杨过的膻中穴已然畅通,此后就能自行运功疗伤,要不了一个月就会痊愈,心中十分欢喜,不禁笑道:“恭喜你啦,内息终于顺畅,而且算是因祸得福,额外还会有些进益。”
杨过皱眉道:“我好好问你,你为什么不肯回答?你昨天为了救我,连命都差点丢了,却让我眼睁睁的看你受苦,我杨过成了什么人了——”
张无忌截过他话,淡淡说道:“杨兄你天性热闹,本就不该被困在这小小的山谷里。我愿意为你医治,并不图你回报。只要你往后行走江湖时,偶尔能记起我来,那也就够啦。”
他们俩年纪相仿,平时都是没大没小的互叫姓名,张无忌这时突然改口称起了杨兄,听来格外生分。杨过赌气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你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不肯让我帮你?我们才一起过了生死关,你却不当我是兄弟?”
眼看越说越僵,张无忌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你身世来历,一样当你是我的好友啊。”
杨过道:“原来你在怪我,所以才不愿说。”
张无忌原本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他不愿意细想从前。于是叹了口气,慢慢说道:“在我十岁的时候,亲眼见父亲和母亲被一群恶人逼的一起自尽。自己也被他们暗算,中了这玄冥神掌的阴狠寒毒。为治好我身上的寒毒,太师父想了无数的法子,带着我求了无数的高人,因此数年之间我到处漂泊,却始终没法痊愈,不过是白吃了无数苦头,被人诓骗,受人欺负,最后也是被人逼迫,逃命来到了这山谷中。
我已经想清楚啦,没什么还要牵挂。这寒毒就随它去吧。外面的世界只有烦恼,要我死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杨过听他将一件件遭遇平静说来,其中惊险可怖,更甚于自己的经历。原来他真和自己一样是孤孤单单,想到这里,心中更觉得亲近,于是拉着张无忌并肩坐下,说道:“我父亲英年早逝,我连他的面也不曾见过。母亲在我十一岁时也亡故了。我从小儿就独自漂泊,受尽了那些坏人的白眼欺负,好几次都差点没了性命,虽然也遇到了几个好人愿意与我亲近,最后不得已都要分离。我和你一样,都是被恶人逼到了这山谷中。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你用性命对我好,那我也愿意为了你拼上性命……”
张无忌默默想到,原来他也是如此,原来竟有人和我一样。他天性纯良,容易信任别人,此时心中感触,对杨过点了点头,眼圈儿也一点点红了。
杨过只觉得眼眶也是一阵酸涩,赶紧说道:“是了,昨晚我试着为你理顺真气,觉得在你体内的阳气像是在追逐吞噬阴寒之气的样子。但这阳气不够旺盛,阴毒盘踞在一处,它就没了办法。你的真气似能怯毒,你知道吗?”
张无忌心中一动,想起自己之前得到的经书第一卷中的确部分与武当九阳功文句相似,不过经文却多出了十倍。再细细想来,他练习了数月,渐渐已能感觉到身上真气流动,寒毒发作的次数也少了些。九阳真经在九十余年前被潇湘子和伊克西从少林藏经阁盗出后不知下落,但太师傅说过,伊克西死前曾见过昆仑三圣何足道。所以九阳真经真的在昆仑,机缘巧合之下被自己得了,也未可知。他把前后因由都说了出来,杨过忙问经书现在何处。张无忌也不避讳,从大石下将经书取出。杨过打开通读,想从中找到九阳真经的证据,待第二卷经书翻至一半,他大叫一声,高兴至极:“‘呼翕九阳,抱一含元,此书可名九阳真经’,无忌,你看,天无绝人之路,这是九阳真经!”
张无忌探头一看,果然确定无疑。他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叹,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过道:“虽说修习内力循序渐进,但我不练它,一口气看了也没关系。”说着将经书合上,放在一边,又道:“纯阴之力能相互吸引,你练功时我就用内力拖住寒毒,然后你以九阳神功化解,说不定能事半功倍。”
张无忌点头道:“这个法子很聪明,只是有劳你。”
杨过笑道:“区区小事,不用放在心上。等你全好了,要是想留在谷中,那我也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