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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要,绝对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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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渺的店门一关就是小半月。她本来就计划着要盖房子,遇到这事,索性暂停了营业。签地契,选匠人,买材料,原本计划不紧不慢来盖的新房子,就这么加快了速度。
樊渺其实舍不得现在住的这巷子。
与她相依为命多年的王大娘留在这里的回忆自不用说,单说这里每一寸回忆都是真的,每一个或大方或吝啬的邻居,都是真心相待的,就让她分外不舍。就是那买一斤菜,搞价都能和人吵起来的、最抠门的孟叔公,也悄悄给她塞过饼子,跟她说别饿着。
前面就说了,她恋旧,她并不想换地方。可是老屋子只有巴掌大的地方,拆了重起也没有多大地方,不如不盖。
樊渺新盖的房子离巷子也不远,就隔几条街。她自己这些年攒的钱只够盖敞亮些的瓦房,再圈一个能种花草、种菜的小院子,并不是那豪门宅院。桃家正夫虽然给了钱,可她还是觉得这么一个瓦房也就够了。
盖新房最初的半月是打地基的时间。匠人们正给新房子打地基,干得热火朝天,樊渺烧了锅水,泡成大碗茶在一边候着。要是到了饭点儿,樊渺就做好大锅的饭菜送来。饭菜有素有肉、管饱,还配上包子,材料放得足,做得又用心,匠人们每每夸赞她的手艺。
其实这算是传统了。匠人给谁家干活儿,都要招待好了,匠人才肯卖力,房子地基才实在。
樊渺监工、帮忙之余,规划着这小小的院子。规划着规划着,就觉着自己该娶夫郎了。这三间大瓦房盖好,她一个人住不过来。
她也二十岁了,早两年不是没动过心思,可惜没遇对人。一耽搁好多年,樊渺娶夫郎的念头也就下去了。况且从前那个只能放一张床、一张桌子的小屋,住着只觉得挤。
可是想着这房子以后的样子,樊渺“娶个夫郎过日子”的想法又提上了日程。要是新房子盖好了,没有夫郎孩子,一个人住着,那肯定觉着空。
想着,这思维也就变了。从想着地方该干啥,换成了要娶什么样的夫郎。
她就只想想娶一个,不贪多。不是没见别家的夫侍成群、齐人之美,就是她的脑子里根本想不出自己有俩夫郎的样子。想起自己幼年的生活,更是觉着夫郎只要一个就好。
首先,这夫郎得活泼些。樊渺觉着,自己就够闷了。要是再娶个一样的,几天不说一句话,日子也没法过。若是有个活泼的夫郎,自己耐性很好,能天天听他唠叨不生气,还觉得家里热闹。
其次,摸样不能太好看。她不是个贪图外表的人。皮相而已,美丑自在人心。男子外貌漂亮的,心气高,她想要能平平常常过日子的。就守着这么大地方,就做这么点事,不去贪图太多荣华。
还要能做些家务。她不是懒汉、也不逼人做苦工,可是养个娇夫郎供着的事,她也觉得自己会不称心,娇夫郎说不准还嫌她不称心。
还要••••••
匠人们忙着干活儿,渴了自己倒茶,也没人打扰,樊渺就坐一边儿想,越想越多。想远了,就没多大意义了。最要紧的,也就这最开始想的三条。
可是樊渺是有些郁闷的。明明条条标准不沾边儿,她脑子里就是不停会闪过槐树下禽兽样的男子和包子铺里的不相干描述,再然后闪过念头——若是,若是娶了桃家公子••••••
握握拳清醒了,樊渺郁闷地自己也倒了一碗茶喝——绝对不要那样的,绝对不要!
“樊姐,盖新房啦?”
要说没隔多远就是好,巷子里柳婶的小儿子柳小乔提个篮子笑眯眯走过来,在离樊渺不远处的地方坐下。
柳小乔摸样不是出众的,看着倒也舒坦。性子,嗯,算是活泼的。男子都是有矜持的,不能往太活泼了要求。家务自不用说,家里家外从小就是他收拾。
“嗯,是。”樊渺有些局促,不知道说啥。她正想着娶夫郎的事呢,就遇着个条条标准符合的过来,这事情相当微妙。
没人知道她心里想啥,可是有句话,叫心中有鬼。她心虚着呢。
“樊姐一个人来回跑着也挺辛苦。这是我煮的茶叶蛋,爹爹让给樊姐和师傅们带来些。”
柳小乔还是笑眯眯的,就这么把篮子递了过来。精细的藤条篮子,与集市上摆的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是自家编的。茶叶蛋上还盖着层干净布子保温,可见准备人十分心细。
樊渺更局促了。她又不傻,柳家现如今是柳婶主外、柳小乔主内,柳叔是一辈子的清闲人,万事不关心。这茶叶蛋自然不是柳叔让给她的。
不是柳叔,当然也不会是柳婶。
那就只剩柳小乔自己。
那就说明••••••夫郎自己找上门来了。咳咳,这想的有些多,还是想现在吧。
樊渺接下茶叶蛋,招呼师傅们休息,掀开篮布,给师傅们发茶叶蛋。
师傅们见着大大方方、利利落落坐在一边的柳小乔,都笑得友好又心照不宣。更有一个性子直的师傅直接打趣:
“咱这房子得加紧盖哟,东家等着做新房呐!”
这一句话,说得柳小乔红了脸,却还是笑着,也不回话。
樊渺笑笑:
“新盖的房子,不叫新房么?”
这话不承认不否认,可此时周围气氛正好着,师傅们哄笑一声,就当做是樊渺的默认了。
柳小乔坐一会儿热络了,也和师傅们答一两句话,打趣樊渺几句。樊渺也不反驳——她不擅长,也觉得柳小乔的打趣还算有意思。
师傅们便喝茶边谈天,一篮子茶叶蛋吃完,柳小乔笑得比来时更好看些,收了篮子走了。
樊渺看看柳小乔走过的地方,要死不死又想起桃家公子——这场景若是他,又是什么样子?
怕是一句话不说,木头人样••••••樊渺皱眉——说他稳重那也是旁人口中的,她人都没在白天见过,哪里多出这么多想法?
樊渺觉得,她这么些年的走神次数,都没有这几天多。走神的原因,还诡异非常。
抬头看看日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樊渺就让师傅们干着,她回家做饭准备来送饭了。这饭吃完就是今日歇工回家的时候。要是家里地方够大,樊渺能把人请家里。可惜地方不够,那只能在工地凑合。
樊渺的日子除了不卖包子和偶尔走神,一切还算正常。
可是桃家却是天翻地覆了——
桃青宜的母亲桃敏文外出回来了。
桃家主夫劝儿子嫁表姐还是嫁不动。
桃彦文派人悄悄给桃青宜送来些簪子、珠玉类的首饰,桃青宜通通让下人退了回去。
慕名儿而求娶桃青宜的人消失了个精光。
每一件都够闹心,和在一起,那就叫一锅粥。
桃敏文进门的时候桃青宜还没从床上下来。儿子差点药石罔医的事她也听说了,也就没追究桃青宜在祠堂门外只跪了半日、不够三日这件事。
桃敏文对桃青宜的家教,在文术上,与对女儿无两。这也就导致养出的桃青宜,也跟那些才女文人一般透出些书卷气、有些文人骨头。也正是这东西教原本手段服人无往而不利的桃家主夫很是没辙。
桃敏文对这个儿子却是有些偏爱的。
桃家主夫生桃青宜的时候伤着了,再没有子女,桃敏文早年对桃家主夫比如今上心很多,最初对着桃青宜就有些爱屋及乌。
后来,感情淡了,可她对这个儿子的偏爱只多不少。不只因为侧出的女儿们虽然并没有去花天酒地、也没有去纸醉金迷,可是才干天赋上跟桃青宜一比就是差了那么一大截。还因为这儿子有禀赋兼有风骨,这些在她这样的传统文人眼里最看重。
女儿们做那些小伎俩她不戳穿不代表不知道,可这儿子真是从来光明磊落、推己及人。
儿子出事,她心痛是真。可是了解事实,真是难以置信的。她多年沉浸的东西告诉他,宜儿没自我了断是不对的、没全起贞洁的。可是私心又想,儿子能活着便好。
回来见儿子卧床,心里的气也就没了。转念一想,宜儿有韧性,没跟着别的只读夫训的人一般抹脖子,也算是有见识。
得知儿子拒了彦文的求娶,桃敏文最后一点气也消散了——这是符合她那有风有骨的标准的。
然后得知桃青宜想出家,桃敏文心中便只剩不舍了——这么懂事的孩子要舍得真难。人就是这么奇妙。只隔个几日,前几日还恨不得儿子了断,如今就连出家都舍不得了。
舍不得了,便要见见:
“宜儿,为娘不是那铁石心人。你要出家,娘亲当真不舍。可那你彦文表姐,却是绝对不能嫁的。”桃敏文到了桃青宜的床边,看着儿子这么些日子都没缓过脸色,心疼就更多了一分,顿了顿,
“宜儿可还有什么想法,说与为娘听。”
“办法是有一个的。”
桃青宜说着,顿了顿思考。这些日子桃家主夫焦急的样子,让桃青宜明白,他若出家,对于爹爹的打击其实并不比自尽少多少。现在看来娘亲也是不舍的。还有这两日里三爹爹在府里的境地,桃青宜看着都觉得揪心。他出家了,这伤疤一烙下,就难剖离。
嫁给彦文,自己若想,自是能成,可是自己与彦文表姐皆受诟病不说,娘亲以后怕不会再多看爹爹一眼了。
所以,那个最初只做挑选的方法,如今在桃青宜心里变得斩钉截铁了——
“那日青宜初次相予的女子,不管是否已有家室,若是不弃,青宜便嫁了吧。”
“这倒••••••并非不可。可那女子何处能寻?”找人是桃家主夫找的,塞钱是桃家主夫嫁妆里的,桃敏文至今不知那女子便是樊渺。
“东市,王记包子铺的掌柜。”桃青宜对桃家主夫,想要知道什么,都是有办法问出的。
“你如何得知?”桃敏文记得,那时候本来是不知对方面貌的。
“问来的。”
桃青宜没说出是问爹爹的。因为,这事,爹爹瞒了娘亲,娘亲才会不知。他也不说假话,当然是问来的,至于问谁,那不说也是可以的。
桃敏文此时后知后觉,方知这事是家喻户晓了。内疚之情泛上来,不禁更是激动非常,恨不得为儿子两肋插刀弥补自己从前的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