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less》snoopi

1、Homeless

　　夕阳将Caroline苍灰色的脸映照出一些生气，Will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戴着面罩而产生的错觉。他握着Caroline的手，尽量使声音听起来充满希望：“你会好起来的，Caroline，疫苗的研制进行得很顺利……”
　　Caroline眨了眨眼睛，她已经虚弱得无法摇头，她勉强嚅动嘴唇，发出不象英语的语言，但是Will听懂了：
　　“有些事是无法被改变的。”
　　Will胸口紧痛，他握紧Caroline的手。
　　“Will，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Caesar的错，如果有谁错了，那我们都错了。”
　　Caroline很辛苦地努力，却只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为了不辜负她的苦心，Will回应了一个笑，相应的也很怪异。
　　“答应我，Will——”
　　Caroline无法继续下去，病毒对她的细胞发起总攻，她全身的器官功能急剧衰竭，暗红色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Caroline的嘴里涌出。
　　“Caroline！”Will按响护士铃，医护人员急冲进来，反而把Will挤到一边。
　　Will无从得知Caroline要自己答应什么，他所能做的只是在焦躁中等待，直到Caroline的心跳变成屏幕上的一根直线。
　　医护人员在单调的噪声中将Caroline盖好推走，Will颓唐地坐在地上，有人劝他节哀。
　　“Mr. Rodman？”
　　Will抬起头，对方面罩后无表情的脸很陌生。
　　“你被逮捕了。”
　　Will浑浑噩噩地被扯起来，戴上手铐，踉跄走出病房。

　　Caesar站在一棵红杉木上，往金门大桥的方向眺望，他的同类在四周戏耍玩闹。
　　猩猩们在红木林安顿后，人类方面曾发起过两次围剿，但在Caesar带领的反抗和动物保护协会的干预下，都不了了之。之后他们就更没有精力来关心猩猩了，人类中爆发了大面积的未知疾病，他们自顾不暇。
　　下方的草木中忽然发出一阵躁响，Caesar低下头。
　　Rocket回来了，手里拿着一袋他最爱的巧克力曲奇，边嚼边发出兴奋的吼叫，周围的猩猩们不知他为何快乐，但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吱哇乱嚷。
　　“Rocket，有什么事就说，别摆出这副蠢样子。”Maurice嚼了嚼嘴里的树枝，对Rocket打手语。猩猩们会说简单的英语，智力超群的比如Caesar，Koba和Maurice，在语言方面已经和人类无异，只是语音奇怪，但是Maurice更喜欢用手语。
　　“我，上街，拿饼干，他们，混乱。”Rocket边说边比划，一旁有猩猩打算趁他不注意偷饼干，被Rocket一掌拍开。
　　“我也听说了。”Koba一瘸一拐，缓缓走来。树林里的阴影像舞台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脸上，在低沉语音的衬和下，Koba脸上的伤疤显得格外丑陋，“这是个好时机，我们应该趁这时候去复仇，至少也给那些没毛的猴子造成些混乱，让他们尝尝苦头，雪上加霜，好让他们的覆灭进行得更快一些。”
　　“是的，是的！好主意！这样好玩！”Rocket挥舞饼干袋子，龇着牙欢呼。
　　“够了！”Caesar从天而降，落地时腾起的尘土将他的身影放大数倍，陡然造成了气势迫人的效果。
　　猩猩们换上生畏的表情，他们向后退步，佝偻身体，只有Koba无动于衷，站在原地等着Caesar发表演讲。
　　“Koba，我知道你对人类的仇恨，但人类是不可能覆灭的，我们所要的也并不是他们的灭绝，而是与他们和平相处。”Caesar环绕四周，声音严厉，“现在我们的数量不占优势，新生儿也需要照看和教导，在时机成熟前，我不希望出现战争。”
　　Caesar说完转身离开，他不想听见任何反对意见，也不想与任何猩猩争吵。
　　猩猩们喘出一口气，放松下来重新去玩耍，Koba那张看起来好象合不拢的嘴里支出一颗白森森的獠牙，他用舌头舔了舔，阴骘的目光追随着Caesar离开的脚步。
　　Caesar独自坐在红木林入口处的木桥上，当初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得到Will的允许。他还记得Caroline握着Will的手，指尖划过掌心的感觉，那道准许像电流，不仅划过Caesar的手掌，也划过他的心灵。
　　身后的响动把Caesar的思绪拉了回来，Caesar打着手语：“Maurice，你不赞同我么？”
　　Maurice是位睿智的长者，Caesar尊重他，也一直尊重他更爱手语的习惯。
　　“嗯，Caesar，”Maurice“说话”时总伴着许多表情和语气词，也许是源于他在马戏团时的夸张表演，“我并不全部同意Koba的想法，但我也完全不同意你的。”
　　Caesar哼了一声，他料到了，但他还是觉得不快。
　　“我不完全同意Koba是因为他的做法太激进，”Maurice用手指在地上画着意义不明的线条，“如你所说，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的统治时间不是最长的，却是发展程度最高的，要灭绝他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在我们猿类自身条件相对薄弱的情况下，太冒进只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Maurice抬头直视Caesar，“但你要知道，在这个星球上，只有一种智慧生物可以占据主导地位，就像人类的政/局中只能有一个执/政/党，失败就是毁灭，这是生物自私的本性。作为我们的领袖，你已经完成了种族崛起的大任，接下来，你要么一肩扛起种族复兴的希望，带领我们走向繁荣，要么，等着被推翻。”
　　Maurice原本的棕褐色眼瞳上闪着金绿色的光斑，让Caesar不寒而栗，他忽然觉得脑袋涨大。Maurice的每一句话他都不能反驳，以他的认知，他只能认同。
　　“我明白，你是因为Will，”Maurice挠了挠胳肢窝，“但你选择了猿，你只能、也必须，放弃Will。”
　　Caesar烦躁地低吼，他对着假想中的敌人龇出牙，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粗声粗气地说：“难道我们不应该感谢Will么？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们。”
　　“哦哦，我并不这样认为。”Maurice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有些事是注定要发生的，Will只是颗棋子，没有Will，也会有Bill，Jill，Grill什么的来制出这种病毒。”
　　Caesar愤愤地瞪着眼睛，Maurice在桥板上躺下：“Caesar，你是幸运的，你遇到了Will，他对你的爱和关怀甚至超越了大多数人类对同族的程度，但这也是你的不幸。”
　　Caesar想起Will和自己相处时的点点滴滴，Will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从未像现在这样生动，令Caesar心痛，他觉得眼眶酸涨。
　　“Maurice，”Caesar低低地问，“很冒昧，但我想知道，你在马戏团的经历？”
　　“我出生在马戏团，”Maurice看着远方，背书一般干巴巴道，“从小就和人类打交道，学习手语，学习表演，我的驯养人叫Amando，他对我很好。然后马戏团破产了，大部分动物被卖去其他戏团，我年纪大了，没有人要，Amando想过收养我，但他没有钱，负担不起，我就被送到灵长类收容所。起初Amando会时常来看我，直到他因病去世。”
　　Maurice一反常态地没有加入任何表情和语气词，他像在讲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故事，用无起伏的语调说完了一个本应是长长的故事。Caesar同情地把头与Maurice贴在一块儿：“我很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Maurice胡乱地撸了把Caesar的头毛，“他是人，我是猿，他对我再好，也不过是当我为宠物。”Maurice叹了口气，放开Caesar，“我的小Caesar，你还是太年轻了。”
　　Maurice转身离开，留下Caesar呆呆地坐在原地。

　　Will摘掉全套防护服，把自己扔进椅子里。
　　他疲倦得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但过于混乱的大脑却反而无法平静。
　　Will已被逮捕近二个月，他是ALZ-113的研发者，被囚禁在特殊的基地，和其他基因工程学方面的专家们一起工作。
　　为了对付抗体，Will突出了病毒的侵入性，这使其在人类中的爆发和蔓延速度快得可怕，实验室无奈地继续偷偷用猩猩做实验，因为没有其他动物在基因方面与人类更相近。通常做过实验的猩猩会被人道毁灭，尸体被烧毁，以防发生意外。
　　Will无能为力，实验室最近一只接受实验的猩猩已经没有了名字，代号是AP-107，雌性，她温顺胆怯，Will看着她金绿色的瞳孔，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Bright Eyes，还有Caesar。
　　自从Caesar进入收容所起，他就越来越陌生，Will不止一次想过当初如果拼尽全力不让Caesar离开自己，便不会发生后来这么多事。但Will又觉得自己太过自私，既然他用Caesar做实验，便该承受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他又怎能抑制Caesar的成长，难道Caesar选择自己的同族也是错的？他毕竟是猿。
　　Will按揉隐痛的太阳穴，他带上一些水果，来到AP-107的房间前，那只小母猩猩吓坏了，她缩在角落，发出求饶的呜咽声。
　　“别害怕，”Will指了指水果，慢慢伸出手，“好姑娘，别害怕，我只是想给你些好吃的。”
　　Will耐心的劝诱终于起了效果，AP-107不再哆嗦，她摘下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当Will的手触碰到她时，AP-107抖了一下，但她没有挣扎逃跑。
　　“你是个勇敢的乖女孩。”Will小心翼翼地把AP-107抱进怀里，AP-107觉得葡萄的味道很好，从而判断Will是个好人，她有样学样地抱住Will。
　　Will有很久没和任何猩猩这样拥抱过了，他无法形容自己有多么想念Caesar。
　　AP-107坐在Will腿上，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男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笑着，眼睛里却有这么多哀伤。AP-107试探性地伸手，想再要一颗葡萄，Will笑了，他打起手语，温和地念道：“家，家。”
　　AP-107不理解Will的意思，不过她能看出来这个男人没有生气或伤害她的意思，她反复看着Will不厌其烦的手势，忽然抬起手，模仿Will的样子把手放到下巴上。
　　“对，家，你真聪明。”Will把葡萄奖励给AP-107，毛茸茸的小姑娘咧着嘴，快乐地用求表扬的眼神看着Will，这让Will想起Caesar年幼时，Caesar可不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他在Will的宠溺中长大，学手语时会一边模仿，一边拨弄Will的手，甚至还要用脚去够提子饼干，时常逗得Will乐不可支。
　　“Rodman博士。”有人在外面叫他。
　　Will抬头，从对方毫不掩饰的表情中读到嫌恶，他放开AP-107，把一整盘水果都推过去：“都是你的。”他爱抚AP-107的脑袋，小母猩猩对这个难得友好的人类的离去表现出了依依不舍。
　　“什么事？”Will关上门问。
　　“博士您知道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么？不穿防护服就直接接触实验猩猩。”
　　面对对方的责难，Will只是摊了摊手，一副“随你便”的样子。
　　“我希望您不要把个人情感带入公事中来。”
　　Will没有回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停顿数秒，又道：“今天发现了一位痊愈的病人。”
　　“什么？”Will瞪大眼睛，“哪种药物？”
　　“不是药物，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奏效，”对方很遗憾地摇头，“是那病人自身的免疫系统击败了病毒，他以前是个橄榄球运动员，身体条件很好。”
　　“你的意思是我们提取他的——”
　　“不，”Will的话被打断了，对方的态度近乎绝望，“他虽然痊愈了，但是智力大幅度下降，丧失了语言能力。”
　　Will愣了很久，才沮丧地低下头长出一口气。
　　“下周三您将被转移去亚特兰大的凤凰城病疫研究中心，走之前我们会对您做一个体检，以确保您没有被感染。告辞。”
　　交代完必须事宜后，对方头也不回地走了。
　　Will倒了下来，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转移那天突发意外，一群愤怒的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Will便是引发人类怪病的元凶，他们带着垃圾来问罪，边咒骂边投掷，随行的工作人员皆被殃及，无一幸免。
　　“你这个疯子！变态！”
　　“你是人类的叛徒！你应该下地狱！”
　　“活该你死了老爹！死了女人！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是啊，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Will也问过自己无数次，事实是他仍就好好的，他也没有办法。Will咬牙忍受，直到心底的怒火像冲出火山口的岩浆那样爆发出来，他扑向最近的一个倒霉鬼，猛击他的头部。Will的反抗激发了民众的愤怒，他们疯涌而上，污言秽语像子弹一样扫射，几乎要穿透Will的防护面罩。安保人员也无法平息这沸腾的报复场面，Will勉力护住头脸，他被人扯起来，又被打倒在地，天旋地转中，周围的人忽然散开了，Will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大泼红色就迎面而来。
　　“这是被你害死的人的血！你这个魔鬼！”
　　Will半跪在地，满眼暗红，全身作痛。
　　“我要宰了这个杂种！”
　　Will的防护罩上满是粘稠的血液，他看不见一支枪正对准了自己。

　　“No——！！！”

　　介于人和兽之间的怒吼炸开在半空，人群骚乱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Will透过破碎的腥红色，看见一个暴怒的黑色战神。
　　那是Caesar。
　　Caesar捶胸烈吼，阻吓那些对Will虎视眈眈的人类，但他没有进一步攻击，只是护在Will身前。Will不知是解脱还是释然，他欣赏了一会儿Caesar的表演，忽然发现他身上出现了红点。
　　“Caesar！”Will惊呼。
　　Caesar回头，那些红点倏地消散，猩猩们瞬间瓦解了安保的阵形。Caesar抱起Will，发出一声长吼，得到命令的猩猩们速战速退，一路奔袭回了红木林。
　　Will想这下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至少有几十个普通公民、科研人员和安保人员亲眼目睹他被猿类首领率众救走，他会被钉死在“人类的叛徒”这个罪名上。
　　Will从防护服里脱出来，看着刚洗干净的Caesar湿漉漉地背对着自己，他有许多话想说，争先恐后地竞相奔出，反而全都堵在了喉咙口。
　　“Caesar，”Will还是先开口了，他声音干涩，“谢谢你救了我。”
　　Caesar抖去身上的水，回过头，他的金绿色眼睛在阳光下闪烁。
　　Caesar已不是在怀里撒娇的小淘气，他现在比Will更高，数月的丛林生活使他的身体更强壮，眼神不怒自威，Caesar是一位真正的领袖。
　　Will很欣慰，也有些悲伤。Caesar忽然在他面前跪下，伸出手，作出请求允许的动作。
　　Will不解，但还是伸手划过Caesar的手掌，得到准许的Caesar将Will紧紧搂进怀里，充分感受了Will的体温后，Caesar变回小时候的调皮样子，赖在Will身上玩闹，伸手去拨弄他的耳朵。
　　Will情不自禁地笑了，他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这样真心笑过了。他和Caesar的额头贴在一起，柔声笑道：“来，给点爱。”Will眼角的皱纹和Caesar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来吧，Will，来看看你的房子。”Caesar拉起Will的手，他的发音有一些奇怪，不过Will能听懂。
　　“什么？房子？”Will很困惑。
　　“是的，你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很抱歉我造房子的技术不太好……”
　　“等等，Caesar。”Will挣脱手，停下脚步，Caesar回头茫然地看着他。
　　“Caesar，我想……我还是应该回去。”Will为难地说。
　　“我不希望你回去，”Caesar指向金门大桥的方向，隐忍愤怒，“你也看到你的同类是怎样对待你的，他们恨你，伤害你，你不能回去。”Caesar歪过头，真诚地劝道，“Will，如果你留下，我可以保护你。”
　　Will产生混乱的幻觉，上一次这句话是他对Caesar说的，现在角色对调了。Will犹豫着：“Caesar，我不能留在这儿，就像你那时不能跟我回去一样，我知道你可以保护我，但我始终是一个人。”
　　Caesar像是并不意外，他平静地说：“如果你回去，继续研制那些疫苗，有可能对猿族造成伤害的话……恐怕我也不能保护你太久。”
　　Caesar的话里有些许生冷的威胁，Will环顾四周，枝叶间躲藏着一双双不怀好意的金绿色眼睛，对Will射放着危险的光。
　　“而且你回去，便有感染病毒的可能，”Caesar进一步解释，“你待在这里是安全的，已经进化的猿不会再把病毒传染给人类。”
　　“你怎么知道？”Will皱眉。
　　“我们试验过。”
　　“你们……什么？”Will不可思议地问。
　　Caesar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吹了声口哨，一些猩猩陆续从林间走出来，他们手上都有绳子，另一头系在一些人类的脖子上，那些人类失神的目光表明他们的智商或许不如七岁的孩童。
　　Will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全身发冷。Caesar的话机械地从他耳中穿过：“有一些人类能捱过病毒的攻击存活下来，但是他们不会思考，不能说话，我的同胞想要杀死他们，我阻止了，但我不能给予他们更好的待遇。”
　　“杀死他们才是更好的待遇！”Will抑制不住的吼叫惊飞了林间的群鸟，猩猩们呈现出备战的姿态。Will全然不顾危险，继续怒斥，“见鬼！Caesar，你要让我当你的宠物吗？”
　　“当然不，”Caesar并没有为Will不理解自己的苦心而失望，他眉眼间的平和与Will的怒发冲冠形成鲜明对比，“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宠物，你是我的父亲，你是我挚爱的Will。”
　　“这太荒谬了！”Will大幅度挥手，像是要拨开阻挡视力的浓雾。
　　“哪里荒谬？”Caesar讥讽地反问，“只因为你不能接受我们终于平等了？你始终认为我们就应该跪在地上请求你的允许，这才是对的么？”
　　“难道把人类当成宠物来豢养就是所谓的平等？”Will大声质问，他之前还以为与Caesar重逢之后会有充满情意的拥抱，结果他们确实拥抱了，紧接着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但他们的智力水平让我无法以平等的态度来对待。”Caesar指了指那些人，又指着Will，“而你不同，你并没有退化，我不会那样对你。”
　　“这太荒谬了！这简直可笑！”Will抬头向天，怒极反笑。
　　Caesar悲哀地叹了口气：“这不可笑，只是可悲。”
　　Will无所适从地摇晃脑袋，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图案，那是一扇圆形的窗户，里面有四根弧形木条，歪歪斜斜的，毫不对称，但和Will家阁楼上Caesar房间的窗户一样。
　　那是一间形式简陋的小木屋，歪歪扭扭地站立在一片矮灌木中间，滑稽又温暖，本应只出现在童话里。
　　“家……”Will低声念，把手放在下巴上。
　　“是的，家。”Caesar的目光随着Will转过去，陷入回忆中。
　　Will怔怔地看了那幢木屋一会儿，回过头伤心道：“Caesar，我……我的家不在这里。”
　　“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Caesar诚恳的语气近乎哀求。
　　Will别无选择。

　　当晚，Will和Caesar一起躺在那间小木屋的床上，他们在黑暗中沉默着，偶尔想起个话题，聊上几句。
　　漏网的月光躲过红杉木的阻挡，丝丝缕缕洒进木屋，Will借以看见Caesar的脖子里系着一根绳子，上面串着一个形状古怪的东西。他问道：“这是什么？”
　　Caesar握住那东西，像在爱抚亲人的眼睛：“Buck的牙齿。”
　　“Buck？”Will回想了一下，“在大桥上救你的那只猩猩？”
　　“是的，”Caesar声音严肃，深情地坦白：“他是我可敬的兄弟，一个无畏的战士。”
　　Will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声道：“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Caesar放缓了声音，喉间传出浑厚的震动：“我也很想Charles，还有Caroline。”
　　这名字像根针般刺痛了Will，他转开头，Caesar从Will的反应中了解了事实，他歉疚道：“对不起。”
　　Will努力平复了心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Caesar：“Charles把这个夹在他的《恺撒大帝》里，我留了下来。”
　　照片里是小小的Caesar趴在Will怀里，Will的表情充满怜爱。
　　Caesar怀念了一会儿，问：“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Will点头。
　　“谢谢。”Caesar笑了，露出两排白牙。他伸手向Will示意，“睡吧，Will，晚安。”
　　“晚安。”Will放下所有的困扰，依偎在Caesar的怀里。他们就好象在模仿照片里的样子，只是角色互相换了过来。

　　第二天清晨，Will醒来时，Caesar不在身边。
　　Will揉了揉眼睛，在不远处的小溪边找到了Caesar，他和其他猩猩们在一起。猩猩们或者喝水洗漱，或者互相交谈，年轻一些的在追逐打闹，看起来一派和谐自然，十分惬意。
　　Will很想笑，考虑到猩猩们对他的不友好态度，他并没有上前，只是在远处看着。
　　Maurice抱着一只小猩猩来到Caesar面前，谦卑地低头：“领袖。”
　　在Maurice的坚持下，所有猩猩都称呼Caesar为“领袖”，Caesar明白Maurice的用意，也接受了。他点头，用眼神问Maurice。Maurice给Caesar看怀里的小猩猩，Caesar伸出一根手指逗弄他，小家伙扭动着来抓他，发出咿咿唔唔的声音，好象兴奋的笑声。他四肢强壮有力，眼神桀骜不驯，Caesar慈爱地笑了：“他有名字么？”
　　“还没有。”
　　Caesar把脖子上的牙齿拿下来，给新生小猩猩戴上：“叫他Buck吧，希望他成长为一个英勇的战士。”
　　猩猩们发出整齐划一的肃穆呜声，Will慢慢地向后退去。
　　如果Caesar是对的呢？进化选择了猿类，是时候让人类退出舞台了，这当然会让人类不甘沉沦，他们会奋起反抗，但最终的结果是不会变的，反抗只是过程中必要的手段，使整幕剧显得更激烈更丰富罢了。
　　抗争很快就来了，巡逻的猩猩发出尖叫，猩猩们看似杂乱，实则有条不紊地分组撤退，战士们迅速排出了战斗阵形。
　　树影的晃动中传出枪声和凄厉的惨叫，双方都有损失。
　　Caesar第一时间冲向木屋，但Koba行动比他更快，Caesar看见Koba把Will攥在手中，他随意捏一下，Will就会像根脆弱的树枝一样不堪重负地断裂。
　　“放开他！”Caesar发出雷霆怒吼。
　　“放松点，领袖，”Koba强调了领袖这个称呼，猩猩们的口音都很怪异，这在Koba身上尤其明显，当他说起话时，很难判断是他的长相更讨厌，还是他的口音，“我不会杀这个人，我只想把他作为交换的筹码。人类不是想要回他研制疫苗么？我们把他还回去就是了，反正以他的蠢样子，也研制不出来。”
　　Will徒劳地挣扎着，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Caesar眼中燃烧着怒火：“人类不会放过他，他们会杀死他。”
　　“那就让他死好了，那岂不是更好。”Koba低哑地暗笑。
　　树林里的枪声和惨叫还在持续，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夹混进来，Koba，Caesar和Will一起往声源处望去。
　　这奇怪的声音勾起了他们的梦魇，是直升飞机。
　　Caesar趁Koba分神的一瞬猛扑了过去，Will也被带倒在地，但万幸他逃脱了。Will爬起来，跌跌撞撞，没命地往外跑。
　　Koba摆出臣服的姿态，Caesar放过了他，他也顾不得Will，他是猿族的领袖，此刻猩猩们的存亡显然更重要，这迫得Caesar不得不暂时放弃Will。
　　“领袖！”Maurice对Caesar打手语，Caesar长吼一声，捶打胸口，Maurice对Rocket下令，猩猩们组织起反击。他们灵巧有力的四肢轻快地攀树而上，直升飞机的障碍物红杉木却是猩猩们的天然掩体，他们牺牲了一部分成员，从高处扑向飞机，撕打驾驶员，直升机失去平衡，坠毁在林中。机上人员被拖出来殴打泄愤。
　　这场小型战斗很快便结束了，Caesar来不及查看情况，急步往林外跑。
　　Maurice从后面叫住他：“领袖！”
　　Caesar不听，他一心只有Will，什么都听不见。
　　“Caesar！”Maurice一把扯住Ceasar，对着他的脸猛吼了一声。
　　Caesar被糊了一脸唾沫，他往后退了一步，清醒过来。他喘息着，看着Maurice警告的眼神，忽然奔回去把Koba按倒在地。
　　“我只不过……是在提醒你……作为一个领袖的身份……”
　　Koba被掐住脖子，发出断断续续、呻吟一般的嘲讽，他处境危险，却毫无惧色，那只白蒙蒙的盲眼仿佛能看见似地直对着Caesar，发出骇人的光。
　　Caesar明白Koba是对的，他吼了Koba一声，将他狠狠放开。Koba狼狈地摸着自己的脖子，难看地笑着：“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我也从来没想过挑战你的权威，我的智力在多次实验中飞速增长，但我的身体也被数倍摧残，我可能根本活不了多久，所以我更不希望在活着的时候见到猿族因为错误的领导而丧失应有的优势，走上衰落道路的惨剧。”Koba的笑容越来越难看，却褪去了嘲讽和邪恶，生出凛然的大义，“我不管你对人类怀有怎样的感情，但你既然选择了猿，就没有资格再同情我们的敌人，你明白么，我亲爱的领袖。”
　　Koba瘸得更厉害了，他歪歪扭扭地转身走开，猩猩们发出哀悼般的叫声，Maurice深深地看了Caesar一眼，Caesar明白他被孤立了。他是位英雄，注定是位孤单的英雄，他骑虎难下。
　　Caesar沉痛地吼叫一声，狂奔而去。

　　Will从红木林跑出来后不敢进市区，他担心没有甩脱追捕者，直跑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最终跑到了郊外的墓地，跪倒在父亲的墓前。
　　“爸爸，我该怎么办……”Will的额头贴着冰凉的石碑，嘶哑地哭泣着，“我只是想要救你，我从未想过这些事会发生，如果这是注定要发生的，为什么命运之手偏偏选中我来执行？我失去了你，失去了Caroline，失去了Caesar，我失去了所有……”
　　Will流着泪，忏悔着，质问着，哀痛着，他挥霍掉最后一点体力，筋疲力尽的他全身发烫，额头上像有火。Will瘫软在父亲的墓前，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丝意识捕捉到一个黑色的身影，然后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猩猩们四散在小木屋的周围，探头探脑地看着，谁也不敢喘大气。
　　Koba独自坐在远离猩群的一棵树上，他扯住想要去看热闹的Rocket，Rocket回头张大嘴，Koba把手指放在唇边。
　　Rocket傻傻地看着Koba，Koba拍拍他的脸，小声说：“我们要想办法除掉那个人类，这样领袖才会全心全意领导我们。”
　　Rocket结巴着：“怎、怎么做？”他对虐待人类有着高昂的兴趣。
　　“……”Koba对Rocket打手语，Rocket明白过来想要兴奋地喊叫，又连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声。
　　“这样还不够，我们还需要得到Maurice的帮助，我知道他是站在我们一边的，只是他太尊重领袖，他认为领袖是我们的救世主。”Koba扶住额头，半遮住阴冷的眼神。
　　“领袖，解放，我们。”Rocket指出事实。
　　“没错，但我们才是被进化选中的种族，我们有义务和权利发展，任何挡在我们前进道路上的障碍，都必须被清除。”Koba危险的声音散开在森然的红木林间。

　　Will的状况很不好，他被感染了，Caesar知道，Will自己也知道。他发高烧，流鼻血，即使醒来也是昏昏沉沉的。
　　Caesar抓着Will的手，可能失去Will的恐慌让他手足无措。
　　Will睁开眼睛，Caesar急忙凑上前，Will花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清面前的Caesar，他微笑道：“Caesar……”
　　“Will。”Caesar挤出一个像哭似的笑，咧出两颗尖牙。
　　“对不起，我没能带你回家，也不能，住在你的家。”Will感觉像掉进一个烤箱，全身烫热得他想要尖叫，但是他连抬一下手指都费力。
　　“不，Will，是我没有能保护你。”Caesar强忍悲痛，肩膀抖动。
　　“Caesar，你是一个真正的领袖，你知道该怎样做的，放手去做吧。”Will像初次见到Caesar在红木林里自由奔跑一样鼓励道，“你可以走得更高，更远……”
　　“没有你，我走得再远又有什么意义？”Caesar终于忍不住了，他哀哀地流泪，泪水打到Will的手上，“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猿族的领袖，我所有想要的，只是从收容所逃出来，回到你身边。”
　　“我明白的，Caesar，我明白，”Will用力把Caesar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他的眼睛清澈明亮，Caesar觉得Will从没像现在这样英俊，他也同时意识到Will所剩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想要阻止Will说话，他想要Will休息，但是Will继续道，“Caesar，我爱你。”
　　“我也爱你，Will，我也爱你。”Caesar用两只手一起握住Will烫热的手，“你会好的，你不会有事的。”
　　“Caesar，”Will郑重地看着Caesar，“如果我去了，你要好好活着；如果我活着，但退化了，就把我‘人道毁灭’了吧，答应我。”
　　Will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Caesar泪流满面，他脑中一片混乱，只是喃喃地混乱念着：“不，不……”
　　Will带着唇边的笑意闭上了眼睛，呼吸越来越弱。
　　Caesar不知道Will能否挺过去，Caesar也不知道如果Will退化了，自己该怎样对待他。
　　Caesar低下头，伏靠在Will身上。
　　夜幕降临，天际线上，一颗明亮的新星正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