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令》衣尘寒*

2、第 2 章

　　（三）娶亲
　　水云村，一水绕孤山，方外浮云浅。

　　丛始一脸好笑的看着顾家军军师念筱童不顾形象的晃着双腿，依在一株大树高高的树杈上喝酒买醉。

　　他飞身上得枝上，坐在念筱童身边，调笑道：“我说筱童啊，这会子顾家军找军师找军师找的人仰马翻，你倒好，伤还未痊愈，却爬在树上学别家姑娘对景伤情。”

　　念筱童撇撇嘴没接话，幽幽问道：“丛哥哥，这件婚事其实是族长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伤没好，少喝酒！”丛始抢了念筱童手中的酒壶，翘了二郎腿，不以为意道：“是或不是的，那样的人儿，全天下的男子谁能不喜欢的，谁不想娶进门？”

　　“你说他们是一见倾心？”念筱童轻哼一声，缓缓道，“你当真相信将军在这天下混乱之时会有这些个旁的心思？将军虽战功赫赫，但到底久在塞外，族里其他事情握不住。薛采凝若嫁给族里其他主合之人，天下只怕更乱了……”

　　“早知道这事瞒不过你，只是你想过没有，为何薛采凝不选少主，却选了将军呢？”丛始笑觑她。

　　念筱童被他问的一怔，咬了咬嘴唇，眼眸间完全失了以往的神采，平添几分苦涩。

　　丛始见之一叹，劝道：“时局如此，一箭双雕。但将军心思难测，你，当要看开些。”

　　念筱童只垂头不答话，倏然跃下树来，骑上坐骑要走，却回头道：“丛哥哥，我方才没在把酒强说愁，只是想着这株老杏树什么时候会开花。他说过，等战事平定，春神重返九天，要带我重返丰都山，去看杏花疏影。”

　　她眨了眨清透的眸子，绽开笑容，笃定道：“我总是信他的！”

　　丛始一愣，哑然目送念筱童一记轻骑，越行越远。

　　念筱童一路疾行，翻墙入了顾景楠书院，也不敲门，直接闯入。

　　“将军。”念筱童冲到正在执笔行书的顾景楠身边。

　　“何事？”顾景楠也不抬头，手下未停。

　　“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明日定要成亲？”念筱童直言而道。

　　顾景楠停笔起身毫不闪避的直视念筱童，冷然道：“这话你问过，我答过。”

　　良久，一室岑静，夜风从敞开的门灌入，吹的人生冷。

　　“为什么，我不明白。”念筱童缓缓垂下头，声音渐渐颓然，“小时候，我只想报了家仇，就行走天下，看大漠孤烟，江南水乡，西域雪岭，恣意快活一生。我家为了天下，全族战死只剩我一人，可天下又给了我家什么？我又何必将天下为己任？可等报了仇，我只想跟着你，你去哪儿都跟着。你要金刀铁马纵横天下我陪着，你要权谋政治我跟着，天涯海角，我只求能陪在你身边，可是……可是……”

　　“将军！”她忽而深吸一口气，似鼓足了所有勇气，扬起头来直直的凝视着顾景楠的双眼，“我……我对你有万分的心意，我心里，我心里一直只有你，你知道么？”

　　“将军……”一声浓浓的呢喃，不知是叹是唤。

　　顾景楠始终拢着浓眉不说话，侧颜在晃动的烛光里，丰神如玉，却辨不清一丝一毫的情绪。

　　半晌，念筱童终是似失去全身气力般，身子缓缓前倾，额头抵上顾景楠的胸膛，轻声喃喃道：“景，我想，你能抱抱我么？就一下儿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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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明，蒙蒙小雪，一笼都城。

　　顾将军府，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一骑踏雪急来，于顾将军府前翻身下马，对门口守卫疲惫道：“快报将军，霜寒城告急！

　　幽冥恶魔这两日忽然集结重兵，攻战霜寒城，霜寒守兵不足，岌岌可危。霜寒城是兵家重点，顾景楠曾下过死命，哪怕战至只剩一人，也必须守住云阳城！

　　议事厅内，仍是一身戎装的顾景楠眉头紧锁，快速展开军函，驻军葛康远将军飞舞字迹如下：“七日不守，速回！”

　　顾景楠略一思量，手间一紧，喝道：“丛始，念筱童！”

　　两人抱拳领命，顾景楠取出将印交与念筱童，两两对视间，只平稳道：“人在城在，必须守住！”

　　“顾将军！”丛始一怒上前一步，不可置信顾景楠竟阵前弃印娶亲，逼问道，“你当真为美人迷了心窍？”

　　“你不听令？”顾景楠冷声道。

　　“顾景楠！”丛始怒吼，手起再落时，他身旁的茶案已被拍裂成几块。

　　“啪”，忽而一声鞭击地面的脆响，念筱童已翻身上了幽冥虎，喝道，“丛，还不快整兵出征！将军不娶亲，哪来的救兵？将军不娶亲，今日不只是霜寒告急，星海也该有急报来了！”

　　闻言，顾景楠抬眸望向念筱童，四目短暂相望。

　　转瞬，念筱童挥鞭转身，再不回头。

　　大风起，战鼓声声，方旗蔽日，长杖青锋，大军一路由东行出了西桓门，征战西域。

　　一街之隔，锣鼓作，鞭炮喝彩，彩绸宝马，红绢叠叠，由南至北，十里红妆远。

　　一日后，待军队即将出关时，丛始看向前方一身银白战甲，挥鞭急奔的念筱童，犹豫半晌，还是出声叫住她。

　　“童，临行前，顾让我交与你一封信，教你出关后再读。”丛始道。

　　念筱童扭头看了丛始一眼，唇微微颤了颤，淡淡道：“不看了。”扬了扬鞭，又超过了丛始。

　　“我的小傻瓜……”丛始在身后道。

　　“谁是你的小傻瓜！”念筱童怒目而视，喝断他的话。

　　“不是我说的，是这信里写的。”丛始一脸尴尬，扬了扬手中的书信。

　　念筱童满脸通红，劈手夺过他手中的信函，却又收入怀中。

　　丛始戏谑道：“你不读？”

　　念筱童双眸蓦地红了，鼻翼微动，扬眉倔强道：“不读，除非有朝一日，他能回到我身边，亲自读给我听……”

　　“两个傻子！”丛始懒洋洋一笑，做出最终定论。

　　（四）在水一方

　　一月后，凌风城人方知，当日与绝世美人成亲的并非天下第一大将军顾景楠，而是他的哥哥顾君亦。

　　一年后，霜寒城众守将与十万妖魔同归于尽，血渗雪地三尺，勉强守住城池，西域重获太平。

　　丛始将念筱童送了回凌风城，也将厚厚的阵亡册送到顾景楠手中。

　　顾景楠一页未翻，只握着送回的将印，不断握紧，最后生生将它握成齑粉。

　　“这是你当初给她的信。”丛始递上一份被锦巾仔细包裹好的信函搁在顾景楠眼前。

　　顾景楠不答，良久，他抬头看向丛始，眼中有血。

　　他伸手想拿起信函，竟是握不稳，信函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一时之间，往日种种，念筱童的扬眉得意，悉数涌上脑海。
　　“将军，这我招地动星沉使的怎样？”
　　“将军，我……我对你有万分的心意，我心里，我心里一直只有你，你知道么？”
　　“景，我想，你能抱抱我么？”

　　顾景楠怔怔凝望着飘落在地的信函，上面字字句句，他清晰记得：“我的小傻瓜，谁说我不爱你？来，让我抱抱你。待我安排好一切，去霜寒接你回来，看杏花疏影！——景楠。”

　　三日后，顾景楠率兵出征星陨之海。

　　丛始送他到城门，问道：“顾，你不去送她最后一程，看她最后一眼？”

　　顾景楠沉默着不说话。

　　没什么可看的，那只是个躯体，不是她，装了灰的瓷罐子，更不是她。

　　我的童童在霜寒，等着我去接她。

　　三年后，霜寒之城。

　　西域雪山，巍峨高绝，万里云渺。

　　清冷的阳光洒在万年沉积的冰雪上，折射出一道道绚丽夺目七彩霞光，抒写着千年不变的岁月流年。

　　西玛山山腰，一个坚毅的身影，正做着下跪磕首的动作，虔诚的朝着山顶的殿宇，慢慢前行，重复地磕着等身长头。

　　年轻的男子大口的喘着气，显是已然累到极限，可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亮的惊人，流光将他影子剪影在路边整齐堆放着的玛尼堆上，白色的风幡在风中恣意飞扬。

　　念完六字真言后，他复双手合十，行了三步，再全身前扑，额头轻叩地面。

　　一阵风起，将山顶寺庙里喇嘛们庄严的诵经声从半空中送来，隐隐约约，他恍然忆起，正是当年念筱童告诉他：“将军，听霜寒城人说，如若心中有愿，向着九天神佛虔诚地磕下一千个等身长头，便能心想事成。”

　　忽的一声落石击水的“咚”声响起，他心头蓦然一动，转眸寻声望去，不远处，在碧蓝纯净的海子旁，一位女子，在水一方。

　　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她回转头来，静静望向他，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