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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茶会,莫出岔 ...


  •   茶农不似生意场上的顾客伙伴,稍许周旋给点甜头就能哄好。淮安的茶农,种了大半辈子的茶,心眼实得比金子还实在。这一场异常的雪,带给茶农们的不安和惶恐,远不是唐青宣几句话便可解决的。

      一年的茶叶生意没后话,一大家子的开销,在这一年就会拘谨。虽不见得会山穷水尽,却也能难上三百多日。于是,茶农们对于唐青宣以及其他茶会管事人的话,皆是闭耳不闻,开口就一句话:“我们要参加茶会。”

      其实唐青宣一直知道茶农的目的,他们不过是想通过茶会,给自己今年的生机落个实而已。他本也建议权当补助将茶农的新茶都收购了,却遭到茶会内部人员的反对。是了,赔本不赚的生意,是任何一个商人所不喜的。

      苏言来到茶会场地之时,门口的茶农依旧扎堆聚着,几人手中还拿着自家带的干饼字,揪着手中的水壶啃着。

      苏言眉头微蹙,虽不知这些人堆在这处是为何,却也有预感,唐青宣怕是遇上棘手之事了。

      这般一想,苏言便加紧了步子,随手拦了个会场内的活计,由他领着去见唐青宣。

      “你执意决定这般做?”
      “唐某决心已定,不会再变。”
      “好!好!唐当家的果真心怀苍生!便当我等是贪利小人,茶会之事,日后与我等再无干系!”

      苏言听得心里愈发不安,这语气听着像是茶会中的前辈,历年的主持之人,甄先生,亦是淮安城有名的茶商。因年龄名望在唐青宣之上,便理所应当地做了这主持。可她不知,向来性子谦和公正的甄先生,何以动怒,何以对着唐青宣动怒。

      待她行至门外之时,议事厅的门猛得从里拉开,由甄先生带头的众人,都沉着脸走出门。苏言默默数了数,九个。她曾听卓远所说,茶会中的主事同盟,共有十三人,如今出门的有九个,若今日真是同盟间相互商讨意见,那表明唐青宣得到的拥护程度,并不高,很低。

      眉头一刻不曾松开,苏言未等九人远去便推门进了屋。

      唐青宣抿唇对着手中白纸,他身侧椅子上,坐了有三人,都将视线放在唐青宣身上。

      听见脚步声,三人回首,便见进门的苏言。脑中稍稍一转,便不难猜出苏言身份,三人起身向唐青宣道了声别,便笑着从苏言身侧走过,出了门,将屋子让给这夫妻二人。

      唐青宣嘴角微扬,眼中愁绪尚未散开,人已用笑颜对上苏言,“言儿怎的会来此?”

      苏言径直走近他身前,对着他双眼看了一瞬,而后垂眸望着他手中的白纸,伸手将白纸从唐青宣手中轻轻抽出,“事情可是很棘手?”

      白纸上大大的“诺”字,映入苏言眼中,苏言猜不出其中之意,便抬眸问道:“发生了何事?我来时见会场外聚集了不少人,耳中也稍稍进了几句话。那些茶农为何扬言非参加茶会不可?”

      对于苏言接连的问题,唐青宣只默不答,转而撇开话题反问:“言儿可是为我忧心了?”

      “是。”苏言大方承认,在她以为,心忧便是心忧,没什么可隐瞒的。

      唐青宣眼中郁闷之色终于散去,拉了苏言的手在桌旁坐了,轻描淡写道:“并非棘手之事,只不过也比寻常小事难办一些。言儿今日主动前来‘体恤’为夫,再棘手的事情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甜言蜜语对苏言并不管用,她打断唐青宣的话,“我可否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

      唐青宣止住嘴角笑意,静默少顷,开口淡淡而叙:“茶农急了。昨夜里离奇的一场雪,将茶农的茶毁了去,他们今日便是来讨个日后保障的。”

      “从何时开始?今晨?”
      唐青宣叹气,“怕是昨日夜里就有人在了。”

      苏言略一沉思,起身行至门旁,唤了守门的伙计,道:“此处可有厨子?”

      “茶会规模甚大,历年来皆有各个地方的茶商前来与会,故而厨房厨子之类,皆是齐全。”

      苏言点头,果断道:“既然如此,吩咐下去,会场之外,长桌摆起,无比让每位茶农填饱肚子。天冷,他们也不易。”

      “这......”守门活计犹疑,尚不能确定苏言的身份,故而也不能确定她说的话的分量。

      “只管去,一切花销,记在唐府账上,若是你再不放心,往苏知县府上记着也无妨。我只要一个结果,会场外的茶农,必须得到足够的食物和热汤。”

      唐府、苏府齐齐被搬了出来,活计心中瞬间明了,不再犹豫便应下苏言之话。

      交待完毕,苏言回身之时,便见唐青宣正立于她身后,紧盯着她看的双眸,熠熠生辉。苏言侧首避开他的直视,略显尴尬,清清嗓子,故作镇定道:“来时见有茶农啃着硬冷面饼,既然是在场地之外,便也算是客,怠慢不得。”

      “言儿为何不说,攻人重在攻心?”唐青宣笑言。
      苏言淡淡撇向他,眨眼道:“我为何要攻那些茶农?不过是不忍见他们受寒又挨饿。”

      “娘子说的是。”唐青宣盯着苏言,继续笑。
      苏言却因唐青宣久违的那声“娘子”,心中微微一颤,似被何物撞击一般,整个人立于原地,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此事尚且不需娘子出手,不过,为夫还要感谢娘子的提点,若非娘子这招攻心之计,为夫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更妙的法子。”

      唐青宣行至苏言身侧,抱拳做了个揖,起身之际,神色带笑,莫名欣喜:“为表谢意,为夫甘愿将自己献上——”

      “别——”苏言抬手止住唐青宣之言,却只见唐青宣嘴角大扬,继而听他缓缓道:“为夫甘愿将自己献上,陪娘子醉香楼一行,用那定好的冰糖肘子酬谢娘子。”

      苏言不做声,眼下防止为唐青宣所“算计”的最佳方法,便是保持沉默。苏言很是知道这一点,却也不想吃亏错过冰糖肘子,只在唐青宣拉着她走的时候,顺从跟上。

      两人单独外出机会并不多,因此,坐在醉香楼雅座内的苏言,看着偌大厢房之内只她与唐青宣二人,稍稍有些许的不自在。

      淡定捧起小二倒的茶,抿一口后,苏言率先挑起话题:“那九人为何站在与你对立立场?你可是得罪了他们几人?”

      “不过是意见分歧,同盟议事时常便有的事情。”唐青宣今日的眼神似生了磁,只紧盯着苏言不放。

      苏言垂眸,转着手中茶杯,继续道:“唐府的厨子,是你差人换的吧?”

      “本就该换了,娘子可还吃得习惯?”

      苏言颔首:“手艺好过以前在苏府的厨子,只不过比起屏姨的,稍稍欠缺一些。”

      “恩,自是没法比的。日后若是有机会,将屏姨接到府上,为其安享天伦,亦非不可。”

      苏言摇首,垂了眼帘,“她怕是不会随我来,棋棋那丫头,在屏姨眼里就跟亲闺女一般,屏姨不会舍下她的......棋棋,也不会舍下屏姨的......”

      唐青宣静静听着苏言说完,看着她神情倔强逞强,眼中却不自然流露出最深处的哀伤。他终是没忍住将她拥进胸前。

      脸颊抵着她耳廓,唐青宣沉沉道:“自你我拜堂那日起,你我便是紧密相连的一部分。甚至,会有一日,比至亲还要更亲上几分。你我必须不离不弃,便是到了阎王殿,我唐青宣也会跟着自家娘子。”

      “暖丫头确实过分了些,虽不能原谅,却也该理解,谁人不期盼着和心心念念之人相守?”

      又是一番循循教导外加“表露心意”,唐青宣知道,自家娘子在某些方面,向来缺根筋,若是不来个人将事情挑明,她永远也通透不了。唐青宣还知道,苏言这般自认为“无心”的性子,皆处于她过于“有心”了。而这一切的造就着,不过是归因于一位从不将丝毫关爱分给儿女的母亲。

      唐青宣紧拥着苏言,“不管如何,你要记着,任谁人将你抛开,眼中无视你,也终有一人会陪着你,守着你,护着你。那人便是你的夫君。月老之责,本就是将两个同被丢弃之人捆绑在一起,一生不离,一世相伴。”

      于是,这一顿饭,苏言便是在唐青宣的注视下,看似淡定剥着冰糖肘子内心却哄乱一团的情形下结束的。

      二人再次回到茶会场地之时,茶农们已经被安排着吃这顿迟来的午饭了。

      “还是唐当家的会办事,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

      “啧啧,王某私以为,这整个茶会主办人中,唐当家的最为可靠明礼了。”

      “王老长,你莫不是忘了,从昨夜此时,大伙儿这都快等整一日了,是为何?又是何人坚持不让你我进入会场内的?”

      “唉唉?你怎么这样说话啊,事情最起码要分开而论,哪能混淆啊?茶会是茶会,可如今午饭也是午饭。虽说着实晚了一些,不过好歹唐当家的惦记着咱这些农民,这饭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听着几人的争论,苏言、唐青宣相视而笑,果然有些许效果。大部分吵嚷着要参加茶会的茶农,如今已开始不自觉为唐青宣说话了。

      苏言拽了拽唐青宣衣袖,“从侧门入会场罢,这会儿才刚开始。”

      这所谓的“刚开始”的后一个举动,苏言与唐青宣便同时想到了一处,那便是:送下午茶和晚饭,到了夜间,唐青宣更是派人为每位守在茶会之外的茶农分了厚实毯子,亲自嘱咐其在争取与会资格的同时,一定记得要将身体顾好,切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于是,这一日下来,原本僵持着的茶农,脸上神色有了松懈,已然不似先前一般执拗。甚至有人自发组织起了临时谈判团,差人要求亲自见一眼唐青宣。

      唐青宣感慨着紧握了苏言的手,“如此简单之法,为何不能早些想到呢。”

      “旁观者清。”苏言答道,转而又问:“小杂役来报了两次了,为何次次回绝?你可是不愿与之相商?”

      “想来还是为夫比娘子想得周全些。这茶农闹了我一日,我摆摆架子摆不得?更何况,为夫等的就是这些人。若是在他们初次要求协商之时便答应,占上风的就永远是闹事的茶农们。而若等到第三次,这时便不是你我心急,怕该是茶农心中最急罢。这样一来,和平协调的有力局势,便在我们这边了。”

      苏言拂额,“这些手段本就是你们奸商在行些,至于后续如何,也轮不到我这女流之辈来管,我只关心一个,两日后的茶会,可有我的上座?”

      ******

      夜里自苏言离开后,唐青宣正式与几位茶农代表相商了一夜,也不知他是用何种法子将几人说服,总之,那日后至今,茶农便未有再次出现在茶会会场门口闹事,直至茶会开始之日,淮安城都如往常一般平和。

      这一日,便是四月初九,淮安城乃至全国大小茶商皆可相聚之日。

      早在前一日的夜里,唐青宣便将贵宾上座的请帖交至苏言手中。苏言问之,她这贵宾理由为何,唐青宣只笑着作答:“以智谋,劝退茶农。”

      在苏言踏进茶会场地之时,尚还在因唐青宣之言觉着好笑。

      据说场地是几位同盟中的一位将别院奉献出的。后来稍加改造,将大半住房拆了去,改建为桃园,以增场地文雅之气。如今的场地,便是露天布置在桃园之内。矮几、青草、桃花、清茶,凡是参加过茶会之人,皆难以挑出这与自然浑然融合为一体的会场,有何不足之处。

      因暖儿已随了卓远进卓府,苏言一时间又不知带谁人出来,便索性将唐青宣五位徒儿中最小的镶草拉了出来。因镶草曾“受恩”与苏言,心里即便是再不愿,也只能乖乖跟着苏言。

      桃林处的布置,文雅而又不露俗套。毕竟是生意人的场所。除却文雅的摆设,每章案几上,还备有乌珠算盘一把。苏言这是第二次来茶会,自是知道算盘的用处。

      “雅致似文人,算珠又不失生意场的独特气场,妙哉。”

      声音有些熟悉,苏言回首,便见一人手握折扇,指点着会场布置。紫袍黑纹,正是那日在苏家别院外遇到的男子,马儿如风的主人。

      男子恰也将视线投过,与苏言的视线对上,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唇角大大扬起,迈开步子朝苏言走来。

      苏言皱皱眉,想退开却已来不及,男子已行至苏言身前。

      “再遇姑娘,真是有缘。”
      “淮安城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能两次遇上同一人,也并非只靠缘分。”苏言不以为意,淡淡答道。

      男子不介意苏言冰冷态度,笑着继续道:“在下秦真,姑娘可介意告知秦真姑娘芳名?”

      “苏言。”苏言也不吝啬,爽快报上姓名。同时将头一扭,手指探上落雪后的桃花上,

      秦真打量着周身来往之人,最后又将注意力放在苏言身上,“秦某对淮安城的茶会有所耳闻,茶会只接受经营茶叶生意的商人与会。由此看来,姑娘定是经营茶叶之人。”

      苏言摇首,“不是。”
      “那姑娘便是茶会创始之人”
      “也不是”
      “那姑娘......”
      “不必再多猜,我不过是有幸被邀来此,做一参观的。”

      镶草见自家师娘“背着”师傅与陌生男子相谈“甚欢”,气嘟起了嘴,恨恨推开秦真,拉了苏言转身便走,嘴里嘀咕,“师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言回首抱歉一笑,松一口气也随着镶草离开。她有种直觉,秦真此人,靠近不得。

      转身离开的两人不知,秦真在耳闻“师娘”二字时,丹凤双眼已然眯起,浑身散发出一种势在必得的王者之气,恰被秦真身后的唐青宣所察。

      唐青宣本是从议事厅出门寻苏言的,如今却盯着那个背影,眉头紧锁,努力搜寻脑海记忆中身着紫袍黑纹之人。答案隐隐而现之际,那位踪迹消失,声称自己睡觉补精力的人,趁其不备突得降落他身前。

      “青宣,可依言将本少的位置排好?”唐青宣从袖袋中取出贵宾函,随手丢给华其谦,“上座。”想了想,他又补了句:“这一回,你小子沾的可是你嫂夫人的光。”

      华其谦嬉笑道:“只要能入座,沾谁的光不是沾?

      见唐青宣视线落在秦真背影,华其谦收敛了神色,严肃道:“那男子,青宣要留意着一些,切莫得罪了他,若是真因意外之事将其得罪,我便是倾尽整个华将军府也护不住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茶会,莫出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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