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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缘分的源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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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若果对于年青人来说,三年五载便可以是一生一世,那么十年,简直就是一条足以纵贯生死、永远也不能走过去的漫漫长路了吧?
……
这是当地一家格调相当高雅的酒店门口,气球搭成的彩色拱门立在入口处,一旁立着一块红艳艳的大牌子,上面用金漆写着漂亮的楷体字,喜气洋洋地宣布着一对新人正在这里举行婚礼。
彩门的另一侧立着一对璧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白纱如云,俩人噙一脸甜蜜的微笑,迎接着纷沓而至的宾客。
一对中年夫妇并肩走来,一看见他们,新娘脸上的笑意顿时深了。她远远地就盈盈点头招呼道:“康老师,师母!”
这位被唤作康老师的,大名叫作康杰。他爽朗地咧开嘴呵呵地笑了,紧跨几步走过来,一边伸手握住新郎倌伸出来的手,口里一边说道:“哈哈,康师傅恭喜你们啦!”
一个“康师傅”的自称,逗得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而与此同时,一旁的康师母则趁着拉住新娘子手的当儿,将一枚精致的红包塞到了她的手里:“婉如啊,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哈!”
新娘子黄婉如嫣然一笑,做了一个往里让的手势:“谢谢谢谢!老师师母里边请吧,领位员会把你们带到座位上去。”
康氏夫妇点点头,携手向里走。
一直等在一旁的一位领位员立即迎上来,拿着手里的来访登记册询问他们的姓名,然后带着他们往其中一张圆桌走去。
一进饭店,康杰这双受过几十年专业训练而异常敏锐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
大堂里流淌着悠扬的钢琴声,选曲很符合这样轻快而幽雅的气氛。
这是一支流行钢琴曲,所需技法颇为低浅,难得的是演奏者不但弹得极为纯熟,而且对乐曲表情的拿捏十分到位。
康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循着音源找过去,发现了一架白色镀金边的三角钢琴,卧在大堂正中央,背对着大门,越过钢琴,并没有看到演奏者。
康杰心里暗暗纳罕:这说明要么这架琴是设置了自动演奏,要么就是演奏者的个头十分矮小。
领位员见他走神,低声示意他们往另一边走。
康杰却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不假思索地往钢琴的正面绕过去。
然后,他的惊讶越发高涨了——
这架琴,并不是设置了自动演奏,而是——
弹奏它的,竟是一个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当然,通常从小开始学琴的孩子,到了十一二岁,能弹奏这支曲子完全不在话下,只是要他们把这支曲子弹出应有的味道,却不太容易。
因为这支曲子叫做《梦中的婚礼》。
康杰曾经听一名已经成年的学生弹这支曲子。或许是演奏者已然经历了一些事情,心有杂念,竟把这首音乐演绎得哀伤入骨。
康杰倒真没听过太小的孩子弹这支曲子,但就他的经验和推测,如果让他们弹,他们应该也只能做到处理得四平八稳,一板一眼都符合琴谱上每一个表情符号的指示,却没有那种成人才能体会得到的感觉。
而这个女孩子,她的演奏非常到位!
不知不觉当中,康杰已经在小女孩的斜后方站定,半眯着一双挑剔的眼睛,陶醉地欣赏起来。
她的手型非常漂亮,手腕平端,手掌微弓,手背上小巧的骨节一枚一枚突起,每一根手指都能垂直地敲下去,即使是每个人都难免偏弱的无名指和小指,也不翘不塌,力度均匀,每一下按键都干净利落,整首曲子弹下来不见客音,这对于她还很小的手掌来说,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康杰给她的第一个评价就是:基本功十分扎实,发展潜力非常大!
而从她的手指下潺潺流出的音乐,梦幻的味道浓醇丰厚,带一点缥缈的甜蜜,和几丝赧然的企盼。乐曲到了最后,高-潮部有连续三段反复,中间那一段比前后两段正好低了八度。因为体型小,转到这一段的时候,小姑娘迅速而熟练地往左边挪了一下屁股,那副很卖力的样子,非常可爱,而她手下的琴声丝毫不乱;到第三段的时候,她又驾轻就熟地往右边挪了挪,回到居中的位置上。
看她弹完这一曲,康杰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拉着妻子的手,随领位员向他们的座位走去。
一直陪在丈夫身旁默不作声的筱丽琴,直到此时才微笑着低声问丈夫:“怎么?你这位伯乐,找到千里马啦?”
康杰也笑了,点头道:“嗯。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孩子应该是婉如的学生。呵呵,婉如真不错啊,遇到了这么好的苗子,调教得也好。不过要我看,婉如怕是快要教不动她了!”
康杰筱丽琴夫妇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等了好一会儿,又听小姑娘演奏了好几支曲子——
有圣桑的《天鹅》,无限柔美舒展;巴达捷夫斯卡的《少女的祈祷》,极尽明亮挚诚;塞内维尔的《水边的阿蒂丽娜》,说不出的清雅潋滟;格里格的《蝴蝶》,层叠不尽的灵动悠长……
当然,最后的压轴是婚礼开始之际,那首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因为是进行曲,康杰还特别留意了一下小姑娘的节奏,发现她不但速度很恰当,而且把握得非常稳,在此基础之上,辉煌宏大的韵调恰得其妙。
康杰凑到筱丽琴的耳边,压低了激动的语调:“凭这个小姑娘的节奏感,弹伴奏肯定很不错!我看她的乐感跟子岳也正合拍!”
筱丽琴抿嘴笑起来:“呵!怎么?你这个老前辈,不乐意再给我的足下高徒当伴奏啦?”
婚宴到了尾声,宾客们先先后后地散去,新人也已经自由,俩人便向康杰筱丽琴这桌缓步行来。
同一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婉如就在师母身旁空出的椅子上坐下来,笑靥如花地问道:“老师、师母,今晚上吃得还好吗?”
筱丽琴点头,爽然笑道:“很不错!通常去吃喜酒啊,老是吃不到什么好东西,这家酒店倒真不错,不但菜色漂亮,味道也很好!”
康杰则多答了一句:“嗯,吃得好,音乐也听得好啊!”
婉如马上反应过来,拍了拍额角:“你看你看,我都忘了!”
她扭头对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聆诺!来,到老师这儿来!”
顺着她招呼的方向,康杰和筱丽琴看见刚才那个弹钢琴的小女孩轻快地跑了过来。
也许因为不但要参加婚礼,而且还要当众演奏,她穿着一袭隆重的粉色公主裙,高高扎着的马尾辫上系着同色的发带,衬得她雪白的皮肤粉嫩剔透。她没有留刘海,额前自然而然覆着一些碎发,大大的眼睛在乌黑的额发下亮若晨星。
筱丽琴脱口赞道:“好漂亮的小姑娘!”
话音落下之时,小女孩已经来到婉如身边,不知是因为跑了几步路还是有些怕生,她的小脸扑上了一层红云。
婉如亲热地揽着她的背,指着康杰夫妇介绍道:“来,聆诺,这就是老师的老师,你一直都很崇拜的康教授,还有他的夫人筱教授。”
小女孩一定是家教很好的孩子,听老师说完,马上对康筱二人鞠躬,响亮地问候道:“康教授好!筱教授好!”
也许是因为筱教授这三个字发音颇为滑稽,她鞠完躬之后,忍不住望着筱丽琴甜甜地笑了起来。
大家也都忍俊不禁,筱丽琴自己主动解嘲道:“好笑吧?这小教授小教授的,呵呵!不过你听我的名字,筱丽琴——小提琴,所以我大概天生就是要和小提琴分不开的啦!”
她这句话说完,大家又笑了。康杰和蔼地问小姑娘:“所以,你已经认识我们啦,是不是也该让我们认识一下你?”
小女孩的脸更红了。但她并不怯场,用清脆的童声轻轻回答道:“我叫薛聆诺,聆听的聆,诺言的诺。我是黄老师的学生,”她看了一眼婉如,“我从五岁开始跟黄老师学琴的。”
康杰点头笑了:“好好好!聆诺,刚才黄老师说你一直都很崇拜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薛聆诺认真又郑重地点了点头:“您是康教授,您和筱教授许多年里都在维也纳任教,这两年才回的国!”
自己老师的身家师承,薛聆诺了解得清清楚楚。康筱二位分别是国际知名的钢琴家和小提琴家,而黄婉如在担任G省师范大学艺术系的钢琴老师之前,就曾在维也纳师从康杰。
见她回答得清晰有礼,康杰更是高兴,又问道:“聆诺,那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他看了一眼旁边面露欣喜的婉如,半开玩笑道:“以后就不用叫你黄老师作老师了,她被降级为师姐了,你觉得怎么样?”
薛聆诺一听这话,脸上立即绽开一朵惊喜的笑容,弯弯的笑眼大睁着,看起来像两枚半盈的月牙。
但她话到嘴边,却一个急刹车,先转向了婉如,声音细细地问道:“那当然好啦,可我要先问问黄老师同不同意才行。”
见她这么懂礼可爱,大家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婉如轻轻拽住她的马尾辫摇了摇,宠爱地说:“我当然同意啦!你知道康老师自从回国后就一直处于半退休状态,再也没收过学生。现在你让他这么看重,这是你大大的福气呀!还不快答应?当心一会儿康老师反悔喽!”
得到了老师的首肯,薛聆诺才高兴地把笑容完全展到极致。她又对康杰鞠了个躬:“谢谢康老师!”
然后,她迫不及待地看向婉如:“那我能马上去告诉爸爸妈妈吗?他们一定会高兴死的!”
婉如点头应允,康杰则朗声笑了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薛聆诺:“来,小聆诺,这是老师的名片,你拿回去交给你爸爸妈妈,让他们和我联络,然后我们尽快开始,好不好?”
薛聆诺连忙用力点头,双手把名片接过来,再对大家笑容一闪,就跑开了。
她最后的这个笑容,有一点点像是捡到了天大的便宜、急不可耐要躲起来偷着乐的调皮,揉在那万般欣喜当中,是令见者都忍不住随她会心微笑的欢欣雀跃。
知道女儿得到了这么好的老师的垂青,薛氏父母自然喜不自禁。他们第二天就给康杰致电联络,约好了登门拜访的时间,谈妥了学费学时等一应问题。
康杰发现薛聆诺这个宝贝的这天是五月初的一个周六,一周后的这个周六,薛聆诺正式开始了师从康杰的学艺生涯。
也就是这天,她第一次见到了凌子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