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手记》亡灵鸟

45、第五卷 第二章

　　微风抚过面颊，像一只柔柔的手，轻轻扣开记忆的大门，翻开一本名叫曾经的书卷。
　　仰望天际，陵风的嘴角不禁弯成了一道弧。
　　不错，狼居胥山下一役，的确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一次战斗。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差一点，就能全歼敌军，创造一个新的神话……
　　浅紫色的天幕下，黑白色的画面缓缓翻动着，无声无息。但画面中却又是一番波澜壮阔的景象。
　　节节败退的魔族已是溃不成军，而风族群雄则是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眼看着自己的禁卫骑兵团已将敌军分割成了一段一段，眼看着人类一方就要主宰一切，可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轰隆隆～～～”天地间传来沉闷的吼声，炸响在山谷中。
　　顿时，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一愣，仿佛有什么镇住了他们的心。
　　只见几道亮紫色的闪电划过天际，继而雷声大作，巨大的轰鸣音在群山中回转久绝。跟着，脚下的整块大地竟也陡然间震动起来。隆隆声中，碎石滚滚，从一旁的山坡上翻落下来。山脚边的人魔士兵还来不及逃开，便是惨叫连连。被大石砸中的，顿时脑浆迸裂，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面对突来的状况，不管是人类一方还是缺乏思考能力的魔族，顿时都没了主意，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在当场。
　　陵风站在高处，一脸肃穆地凝视着这场变故的发生。
　　忽然，只听“喀啦啦”地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山谷的正中央竟忽然炸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自西向东，迸裂如闪电！
　　霎时，靠在裂缝周围的人魔士兵顿时促不及防，纷纷惨叫着跌落到这大地忽然张开的森然大口中。
　　几乎同时，“轰”地一声巨响，那道地缝中猛地迸发出了千万道霓霞般的绚光，美丽而险恶。
　　天地之间的大气中忽然传出阵阵“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这时，一个一直紧随在陵风左右的副官忽然手指向天空，战战兢兢道：“统帅，你看……这天色似乎不对啊……”
　　闻言，陵风抬起头，目光如炬。顿时，也是吃惊不小，猛地蹙眉。
　　这天色岂止是不对那么简单？！只见纵横数万里的空间竟仿佛是被无数柄利刃划过，蓦地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而更是有大片的污血般的暗红色的光雾从那些“伤口”中汩汩溢出，仿佛流血一般，刹那间染红了天地。只一会儿工夫，天地间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色。
　　“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此起彼伏，地缝中的绚光也陡然扭曲变形。转眼间，附近空间裂痕不断，仿佛又多了百多个大小不一的伤口。
　　接着，一股股强烈的旋风呼啸着从那些裂口中冲刷而出，吞卷周围一切，肆虐在天地之间，把影响范围里的实物尽数扯入无底的未知时空中。同时，阵阵凄厉而尖锐的啸叫从裂口里传来，刺痛人耳膜。
　　顿时，地下一片惨嚎。不少禁卫军将士痛苦地抱起头，蹲倒在地上，有的已是翻滚不已。
　　“是空间裂缝！是空间裂缝！”不知是谁喊出了这一句，但说到后面，那个声音却也化为一声长长的惨呼。
　　陵风心中大凛，当下不再犹豫，立刻猛地大手一挥。一旁属下见此，随即高举白铜号角。
　　但听他高声叫道：“全军听令，立刻回撤！”
　　字字清晰，透过天地间的轰鸣音，准确传到每个人耳中。
　　号令一下，原本呆立着的风族将士顿时如梦初醒，纷纷撇下各自对手，交替掩护着，全速朝山谷斜后方狂奔而去。留下一群不知所以的魔物依然愣愣地傻在原地 。
　　前一刻还胶着的双方，因为一方的突然撤离，顿时如泾渭分明。
　　按理说，空间被撕裂的同时，应该有一反作用力的存在，去修补裂缝，防止时空崩毁。但陵风站在高处，看得清晰。只见那天空中一些比较大的裂口非但没有缩小，而且还不断往外扩张起来，一点点吞噬周围的一切。而边上正常的空间此刻竟也如镜子一般，裂痕纵生，渐渐破碎。只片刻工夫，数十个巨型裂口合并到了一起，竟出现一个延伸有数里之长的超大型空间裂缝！而那里面，更是黑气环绕，紫电狂雾。
　　继而一些细心的士兵发现，地缝里暴出的绚光此刻化为了一层薄雾，远远看去，竟像是油锅里冒起的油烟。
　　然而一瞬间过后，所有的风族将士，包括陵风在内，都一脸错愕地看着天际。
　　无比巨大的裂缝中，竟忽然冒出了点点闪光，紫，红，蓝，白……多种不同地色彩闪烁在漆黑一片的背景上，五光十色，煞是好看。仿佛夏日里的萤火虫一般。
　　（那是什么？）
　　一个疑问在陵风心中冒出。
　　怎想此念既出，那些闪烁的点点光芒竟忽然化为了一大片黄色的光雾瞬间从裂缝中怒射而出，将山谷中的魔族残部尽数笼罩其中。而地面上的那层薄雾此刻也弥散开来，让周遭的景物扭曲摇摆，看不真切。
　　风族将士均没有见过如此场景，都愣愣地凝视着。
　　忽然，一阵轻轻的笑声从空间裂缝中传来，清清楚楚地落到风族阵中的每个人耳中。
　　温雅内蕴的笑声，令人感到发笑之人的修养。
　　接着，天上重重黑幕中，忽然一片霞光漫舞，如水波荡漾，渐渐形成一副巨大的海市蜃楼般的景象。一个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华丽的绸衣上绣着浅浅的龙纹，完美无暇的面孔，英挺的身材，额上的独角，略显苍白的脸色，散发着一种奇异光华。
　　见到这个人，一个念头突然从陵风心中闪过，让他猛地一震。
　　（这感觉……莫非他是……）
　　方自思忖间，画面中的人已停住笑，目光陡然一聚，扫过底下众人，气宇不凡。俨然一副帝王的威严。片刻，一声苍老却又雄厚的声音稳稳从裂缝中传来。
　　“唔……五百年了，已经五百年了……哼哼，想不到你们人类竟还是只有这种程度！”
　　声音冰冷，仿佛有一阵刺骨的冰寒，从神经末梢刺入，潮水般蔓延过全身。虽然只是个幻象，可依然能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大魔神王！陵风心中大凛。
　　种种特征看来，幻象中的这个英俊挺拔的中年男子，就是传说中的大魔神王！
　　顿时，陵风的心中如打翻无味瓶般。是激动？是敬畏？是憎恶？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但是，画面中的这个男子给人带来的恐惧也是非同凡响。禁卫军的将士均是被定在当场，木雕泥塑似的僵住。
　　然而血脉中流着疯狂的风之血的陵风几时畏惧过他人？只听他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狂傲笑声带来的震动，让他额角的伤口又开始泊泊地流出鲜血。乍看上去，是一种狰狞的英武。
　　属下不明其理，纷纷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
　　“说我们只有这种程度？那么看来被我们打败的魔族，程度就更是入不了流啦！”
　　闻言，幻象中的男子倒也不怒，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只是被他盯着，陵风便感到一股令人寒毛直竖的压迫感，让胸口喘不过气来，但自幼不服输的他却依然挺直了腰板，昂首睥睨。
　　那个男子忽然缓缓举起了手……
　　呼应他的举动一般，地上，那片黄色的光雾开始渐渐浮起，而包容在里面的黑影，赫然便是魔族残部。随着光雾的离开，那些弥漫的气雾转瞬又变回了五彩的绚光。
　　那个男子继而缓缓放下了手……
　　笼在光雾中的魔物开始慢慢朝那裂缝的深处撤去。
　　每一个举动都包含着主宰万物的自信，雍然的气派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刚刚吃了败仗的族落领袖。
　　陵风凝起目力，朝天空望去。
　　无尽黑暗中中，有一个特别深邃辽阔地大深洞，那是魔族先祖花费千年时间，无数心血才打开的境界隧道，当初建造的目的，是为了进攻人间界，不想此刻竟用作来撤离败军，真是造化弄人！
　　陵风顿时心明澄澈，杂乱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天变、地裂，原来均是大魔神王的杰作！
　　念至此，他不由又一次大笑三声，沉声道：“打不过就想逃么？想不到堂堂的大魔神王竟也有屈服的时候！”
　　一语既出，众人心中俱是一震，才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果然就是那人人谈之变色的大魔神王！
　　幻象中的大魔神王注视着陵风，嘿然不语，脸上甚至还隐隐挂着一丝莫名的微笑。
　　“魔族败退啦！我们胜利啦！”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此刻才恍然大悟，于是纷纷应和，一时间，山谷中回荡起此起彼伏的笑声与欢呼声。
　　见此情形，幻境中的大魔神王不由冷哼一声，继而那哼声化为一道密音传入陵风的耳中：“小朋友，你连天位都没有达到，竟也敢在朕的面前如此嚣张！今日朕不杀你，若你有本事，或是真活得不耐烦了，魔界终止山，随时等候你到来！”
　　话语平静，可隐隐还透着一丝傲气。
　　闻言，陵风的心不由一紧，犹如被当场泼下一盆冷水，登时打了个寒颤。
　　但周围的禁卫军将士却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依然沉浸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统帅此刻的内心是如何一番的挣扎。
　　是呵，连天位都没有达到，他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呢？一个声音从心里冒出。
　　不！有值得骄傲的！他听到了自己铿锵有力的回答。
　　通过了努力，他是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战胜了强过自己的对手，这何尝不是一种骄傲的资本？他麾下的禁卫军也是一样，不也都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去赢得了一个如此辉煌的胜利，创造了如此一个奇迹！？这何尝又不是一种骄傲的资本？
　　这场战役，惟有他和麾下的军队，是有资格骄傲欢呼的，有资格被赞扬与称颂的！
　　念至此，他不由昂然地抬起头，因为这是真正属于他们的胜利！
　　天边，光晕渐消，空间裂缝也在慢慢合拢中。冥冥中，他仿佛听见了大魔神王的一声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笑……
　　……
　　画面翻转，往事的点点滴滴均化为片片碎絮，随风渐离。
　　大汉叹了口气，倏尔敛神，从那一片曾经的曾经中抽身出来。弥漫在眼前的一片血红也渐渐褪去，化为一阵清风淡云。
　　忽然，黑白色的荧幕开始飞快地倒转起来，仿佛时光倒窜，让人眼花缭乱。继而“甭”地一声，画面定格了……漫漫光影中，他突然看到了一张脸，一张眯缝着眼睛、开心地笑着的娃娃脸……
　　“流……”他愕然地张开嘴，却一时说不上话。
　　刹那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冥冥中的感觉告诉他，出现在画面中的小丫头，将是改变他一生的人。而从此他要走的轨迹，也必将是崭新的一条！
　　脑海中思绪飞转，从偶遇那个小丫头的那个月冷星稀的夜晚开始，蜜果树林中的奔走，山林石穴中的辗转，面对强敌的同舟共济……进入这奇异的地穴，见识到从未见识过的东西……一幕幕情形飞快地在他脑海中闪过，连成长长的一串，将他的心一层层缠绕起来。
　　是呵，他的人生已经改变。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无须再留恋。因为眼前的小丫头，他的人生又回到了一个新的起点，开始谱写新的灿烂。
　　小丫头的话语声，笑声，开始渐渐取代了伤口的痛，一点点填满了他的心。她仿佛就像一个融合了快乐与神秘的精灵。只要有她在，总是能给他带来不断的惊喜与快乐。
　　不知不觉，他握紧着的拳头也渐渐松开了。继而摇了摇头，举目四望，只见紫色苍穹依然如梦如幻，层层的砾岩也隐隐焕发着绚丽的光彩。而在那遥远的天际，黑白的画面却越翻越快，渐渐模糊，最后化为一湾泛着层层涟漪的深潭。
　　“灿烂今生”，灿烂注定只属于今生，而不会属于一个去往鬼域的人。迷离的光影，终究是场追不回的梦。只有把握今生，才能灿烂今生！
　　这时，趴在他肩上的小丫头说话了，可那话音却是意外地平静。
　　“小风，看到了吧。那‘灿烂今生’中的，都是你我在人间界的一幕一幕。一切悲欢情仇，尽在其中。只可惜……”说着，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可惜我看不到你的，你也看不到我的……”
　　闻言，陵风的心不由一紧。
　　（是了，想必这‘灿烂今生’中只能看到自己的吧……）
　　想着，他不禁也有些微微的黯然。
　　（其实……也好想看看她的……）
　　他想着，侧过头，几撮粉红色的头发蓦地落到眼前。这时，不知从何处吹来阵阵暖风，粉红色的发丝便也在眼前迎风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