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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布莱克伍德夫人的沙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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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克伍德家先祖百年前授勋公爵,这一代也在政府担任要职。夫妇曾因丈夫的工作原因旅居意大利和法国,后回到英国。因为夫人酷爱田园生活,所以在尚未经过工业化洗礼的兰伯斯建造了长期居住的宅邸,落成后便在此地一直长住,只偶尔去伦敦看望丈夫。
夫人受意大利艺术影响,是崇尚罗马风格的新古典主义的拥趸。布莱克伍德宅邸端庄稳重,跟菲尔德的华丽轻盈和弥尔顿的古老冷峻相比,又是一番不同的风情。
约瑟他们到的比较早,通报之后就被衣着讲究的仆从带进聚会用的客厅。因为时间尚早,里面只有几个人坐在随意摆放的沙发和椅子上聊天。不过似乎兰格雷家的小少爷的名字被通告的时候,连夫人都大感意外,以至于约瑟他们进去时,最先迎接的是好一阵注目礼。
夫人实际四十多岁,不过看不太出年龄,衣着简洁雅致,自有一种风韵。大约因为今天要展示夫人新购入的绘画,早到的其中有三位正是夫人这几年来往和资助的当地画家。另外是夫人的两位老朋友,家庭医生纽曼先生和当地报纸的编辑霍华德先生。还有一对刚搬到兰伯斯的普鲁士夫妇,不太会说英语,所以只是坐着听人说话,必要时含笑点头。
夫人稍微做了一下介绍,便示意约瑟和爱德加坐在她身边,一边的管家则默契地让仆从去拿孩子喝的果汁和点心。夫人问了下约瑟新诗集的进展后,便放他去跟霍华德扎堆说话了。
夫人也是约瑟的主要资助人。约瑟的第一部诗集出版前,夫人邀请了不少当地的名人来沙龙给约瑟捧场,报纸也连着做了几天专栏,大加赞扬了一番。
“听说约瑟他现在是你和菲尔德家小姐的家庭教师?”夫人突然转过头来微笑地问爱德加。
被这个圆形客厅内典雅精致的装饰所吸引,爱德加愣了一下才回答道。
“唔……差不多两个月前开始的。”
“你可要小心他。”夫人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约瑟这个人最喜欢窥视他人的灵魂,与其说是歌颂美的诗人,不如说是用甜美的果实引人堕落的魔鬼。”
爱德加顺着夫人的目光看过去,约瑟置身于对面沙发和圈椅这组人中间,俨然已经成为谈话的中心。爱德加想象着约瑟头上长角指甲卷曲身后长着尾巴的样子……
“魔鬼如果像□□先生这样,大概堕落也不是罪过吧。”
“呵呵,说的好!”夫人笑了起来。“不愧是他的学生。这话回头我一定要讲给约瑟听。”
陆陆续续的通报声之后,客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除非是特定的女性聚会,布莱克伍德夫人的沙龙一般也是男士居多,并以培养暂露头角的年轻人为重心。
爱德加懒得去记清那么多人脸和名字,索性坐在一边喝饮料等着看画。
“说起来,不管我邀请多少次,你父亲都从未来过这里呢。”
“父亲他……”
“我知道兰格雷先生不爱出入社交圈,不过听说他少年时代倒是相当活跃,可惜我那时候还未搬来兰伯斯。”
对父亲少年时代所知甚少的爱德加只能应声含混过去。从方才开始夫人就一直打量着爱德加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像你这么黑的眼睛很少见呢。”夫人的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勾勒的动作,“真的是很美的脸…威尔有幅画进行了一半,但因为找不到好的模特一直搁着,我觉得你很合适。就是不知道你父亲肯不肯答应。”
爱德加还是第一次听人用美形容他的脸。对他来说,美这个词只会让他想起加贝尔。
“我这段时间每天都有课,可能没法过来。”
“这么热的天还在上课?”夫人似乎有点吃惊。
爱德加本来想解释是因为自己之前缺课的缘故,不过夫人突然咦了一声,爱德加望过去,看到客厅入口进来了一个面色不善的年轻人,正跟那里的仆人说着什么。
“他是谁?我并没有邀请他啊。”
夫人正示意管家过来,那人已经直接走到约瑟面前,抄起仆从托盘里的酒直接往约瑟身上泼去。但约瑟跳起来正好避开,酒一半撒在了坐他旁边的霍华德先生身上。
客厅里所有的人都停止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定在了刚才发生戏剧性一幕的地方。整个房间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因为没有命中目标,年轻人进来时那股旺盛的气焰顿时蔫了,一下子杵在哪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夫人做了个简单的手势,几个仆从上去把那个年轻人一下子架起来往外拖。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出去!”年轻人大喊起来。
“弗兰克你怎么在这里?”突然宾客中有人叫了一声。
仆从松开了手,名叫弗兰克的年轻人颓然地坐倒在旁边的圈椅里。那个叫他名字的人走过去解释说弗兰克是他朋友的儿子。
“你喝了多少酒?”那人掩住了鼻子。
“没多少……”
“你能解释一下刚刚为什么对□□先生无礼么?”夫人开口问道。
年轻人本来已经疲软无力的身体突然从椅子里弹跳了起来,指着正在查看霍华德身上灾情的约瑟说,“都是因为这个叫什么约瑟的写的破诗,害玛丽现在疯疯癫癫的。”
“谁是玛丽?”
“弗兰克的新婚妻子。”他父亲的友人赶紧解释道。
人群哄笑了起来,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笑柄,年轻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不如我改天去你家,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约瑟无奈道。
“你来我就杀了你!”这个名叫弗兰克的年轻人大概是喝了相当多的酒。
夫人看这出闹剧差不多了,就示意管家处理后事。自己带着宾客们前往和画室相连的陈列室。爱德加走到约瑟身边,对方摸摸他的头说看完画就送他回家。
布莱克伍德夫人这次收藏的是林顿院士那幅著名的油画伊卡洛斯的变体。林顿是前几年开始在英国名声大噪的年轻画家,不久前被皇家艺术学院邀请担任院士,也有传闻女王已经决定为他封爵将他纳入世袭贵族之列。
林顿的画深受希腊罗马艺术的影响,梦幻诗意的场景、纪念碑式的人物构图,整体端庄优美,每一幅都拥有着史诗般的震撼力,和甜腻琐碎的维多利亚绘画大相径庭。仅仅三十多岁,就已经成为学院派绘画的领军人物,而名人贵族们也争相追捧,以拥有一幅他的画为荣。
当布帘揭开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声。林顿笔下的裸体,不管男女,一如既往美到让人忘记呼吸的地步。在那幅闻名遐迩的伊卡洛斯画中。林顿避开最富有戏剧性的坠海时刻,选择了父子两人挑战飞跃爱琴海前的一刻,将年轻人美丽青春充满活力的躯体表现的一览无遗。
这幅变体画中,依然没有任何预示坠海的宿命悲剧气氛,而是一个普通的午后,树林里父亲代达留斯正在制作人工翅膀,少年伊卡洛斯则躺在他的脚边酣睡,背后是克里特岛上的风景和爱琴海的海岸线。
画中,父亲代达留斯英俊健美充满了成人的智慧和力量。他暂停手上的工作,慈爱的双眼看着熟睡的儿子。而伊卡洛斯似乎因为有强大聪明的父亲在身边,全身放松沉浸在睡梦中,少年的身体富有曲线显得柔韧,甚至给人一种妩媚的感觉。
爱德加的目光无法从代达留斯的身上移开。不知不觉中竟有一种画上的人是克里斯和长大的自己的错觉。为此他羞耻得脸都红了。
陈列室里还有不少其他名家的作品,但因为时间不早了,爱德加只匆匆看了一遍,便和约瑟先行告辞离去。
夫人亲自出来送行,似乎还有话对约瑟说,爱德加于是坐进马车等他,从车窗往外看树下的两个人,总觉得有种不同寻常的暧昧气氛在他们之间流淌。
差不多将近11点才赶回到弥尔顿,平常这个时候爱德加早已入睡,但今天也许是看了那幅画的缘故,不仅完全没有睡意,反而胸中有种异样的兴奋在跃动。
不知不觉拿了烛台来到了克里斯的书房前,克里斯不久前应该还在这里,空气中应该还有着他的味道和体温吧。推开门却意外地看到克里斯和加贝尔坐在一起的情形,让爱德加大吃一惊,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进去还是离开。
“爱德加,怎么这么晚?”克里斯微微皱着眉头问道。
“那我先回去了。”
加贝尔阖上书,跳下椅子。克里斯点点头。加贝尔看了眼爱德加,留了句晚安,就关上门离开了。
克里斯似乎有点疲累,换坐到一边的沙发里,然后召唤爱德加过去。
这段时间爱德加一直回避着他,让他既无奈又伤感。今天又跑去成人的沙龙还这么晚回来,心中竟起了一层薄怒。
既然是自己主动来的书房,爱德加也不好拒绝,放下手里的烛台,脚步有点犹豫地走过去,快走到的时候,已经不耐烦的克里斯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拉进怀里。
“唔……”
“一股的雪茄味和香水味。”克里斯皱着眉头说。
“我去洗澡……”
爱德加挣扎着想要离开,但克里斯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别动!在我生气的时候,最好别反抗我。”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克里斯这么严厉的声音,爱德加只能任凭对方处置,但克里斯不过是像往常一样把爱德加抱到自己腿上说话而已。
“□□先生的信我收到了,看来作为父亲我太失职了,居然不知道你对绘画有兴趣。”
“只不过以前在伦敦的美术馆看过一些罢了,说不上是……”
“布莱克伍德夫人的收藏怎么样?”克里斯习惯性地卷着爱德加的头发问道。
“除了今天主推的那幅画,其它没什么时间细看…”
“不如下次我带你去怎么样?”
“克里斯……”
“嗯?”
“你没必要为了我改变生活习惯。”
“一天不见怎么说话都变老成了……我对社交圈是厌倦了没错,但偶尔和你去拜访一次布莱克伍德夫人也没什么,又不是非要去参加沙龙聚会。”
看着克里斯温柔的双眼,爱德加想起了画中的代达留斯,他忍不住又想抚摸克里斯的脸,这张在幼时的梦中出现无数次却无法触摸的脸。
但克里斯修长有力的大手已经抚上爱德加的脸,令爱德加难耐地闭上了眼睛。
“你每次这么看着我的时候,都让我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才好。我的爱德加,永远也别离开我的身边好么?”
克里斯的声音很低沉,仿佛搀了毒药的蜂蜜般甜蜜而魅惑人心。
“克里斯……”
用这样的言语去束缚一个心智还不成熟的孩子真的好吗?克里斯的内心充满了苦涩和罪恶感。爱德加终究会长大会离开自己,那么,在这之前就让他自私地独占他吧。
吩咐还未睡觉的仆人去烧了点洗澡水,然后带爱德加去浴室。把爱德加放进浴盆后,看里面还有足够的空间,便脱了衣服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第一次亲眼看克里斯的裸体让爱德加大受冲击。相比较画中结实健美的代达留斯,克里斯要显得纤瘦一些,不过线条美丽紧致的肌肉、欣长的体型还有光滑的皮肤,都让他看上去仿佛大理石雕刻般完美和迷人。
克里斯将爱德加整个人圈在自己的手臂和长腿之间。沾湿了肥皂,双手搓出很多泡沫开始帮爱德加洗头。
虽然爱德加对性还处于无知的阶段,但克里斯那氤氲着热气的身体紧贴着自己,肌肤似有似无地触碰爱德加的裸背时,还是让他心跳快得仿佛下一瞬间就要爆炸了一般。雾气腾腾的浴室里就算脸红也很正常,爱德加只能庆幸自己无法启齿的情愫不会被克里斯察觉。
“在想什么呢?”克里斯帮爱德加洗完头,看他走神的样子,有点坏心眼地开始挠他的咯吱窝。
“啊哈……啊哈哈!!克里斯……住手!”
爱德加恼了转身也挠起了克里斯的咯吱窝,但对方施施然地举起双臂将手交叉枕在脑后,一付你这种攻击对我一点用都没有的样子。
这个加贝尔常用的姿势让爱德加想起了什么。
“加贝尔怎么会出现在你的书房?”爱德加问道。
“哦…他说他以前识得字的不多,跟不上你们的进度,所以找我补习一下。”
“他经常去找你么?”
“也不是,目前为止就两三次。怎么了?”
爱德加从未将加贝尔的话当过真,不管是加贝尔揍他时的那番话,还是海边别墅阳台上的那番话,爱德加都当做是加贝尔性格乖戾、爱挑衅的表现罢了,从不曾真正深入考虑过。不过,此时隐隐约约地,他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
“对了,你说过加贝尔的身世很不幸,他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有那个裁缝为什么要袭击他?”
克里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才好,他实在不想在爱德加面前说出男娼这种词。就算爱德加在伦敦街头看到过不少世态炎凉,但有些过于悲惨和禁忌的事,克里斯还是不希望这个年龄的爱德加去了解。
“有些坏人就是喜欢袭击孩子啊,所以我才不放心你很晚才回家。”克里斯只能这么搪塞过去了事。
洗完澡克里斯帮爱德加擦干身体套上睡衣,然后抱起他去卧室。爱德加知道无法拒绝他,也就听之任之了。将12岁的儿子当成5、6岁的孩子宠爱,爱德加对这样的克里斯感到无奈,但是又贪恋着他的温柔。这样的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爱德加只觉得眼前一片空茫。
将爱德加安置在床上后,克里斯吹灭了床头的蜡烛,然后从后面抱着爱德加,已经洗净烟草和香水味的爱德加现在身上只有他自己天然的清爽体味,克里斯很喜欢,便挠痒痒一般地沿着爱德加的脖子嗅了一遍,最后才满意地将头搁在爱德加肩头上。
爱德加觉得身体变得有点奇怪,体内似乎有种陌生的感觉升起。不过他并没有太去在意,过了一会儿,异样感便离他而去了。
“克里斯,你以前也是这么抱着母亲睡觉的吗?”
克里斯不觉失笑,心想每个做父母的人大概都会经历这种哭笑不得的时刻。但对于性一无所知的爱德加,不知为何让克里斯觉得可爱的不得了。
克里斯虽然13岁时就爱上了西尔维娅,但认知她女性的身体是在自己17岁与她结婚之后。西尔维娅几乎就是在初夜怀上的爱德加。不过当时克里斯因为父母双亡而必须承担起所有的家业,所以陪新婚妻子的时间不多,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反而还不如婚前来的多。大概这也是西尔维娅后来选择随维克多而去的原因之一吧。
克里斯并不算虔诚的清教徒,对于情i欲他不会刻意去压抑,但也不热衷,相当听之任之。西尔维娅走后有几年克里斯经常和缪塞出去旅行,那时还没有安定下来的缪塞有时会跟当地的女孩子眉目传情,甚至发展成一夜情。在偶尔的不眠夜里,克里斯倒是宁愿在孤寂的苍穹下散步缅怀逝去的青春。
其实对于西尔维娅,克里斯也是更多地把她当做亲人和伴侣看待,情i欲只是他爱她的表达方式之一,远不是全部。对于那些热衷于婚姻外的情i事甚至私下进行色情交易的男人,克里斯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大概也是克里斯这种天生的洁癖,哪怕爱慕者无数,这些年来也从未闹出过任何花边新闻,也未留给坊间八卦任何茶余饭后的谈资。
将爱德加翻转过来面对着他,克里斯就着昏暗的光线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喜欢这么抱着你是因为你那么小,很容易就把你整个人包起来。总觉得可爱的不得了。”
“等你和爱玛小姐有了孩子,你也会像对我这样对他们吗?”爱德加将脸埋在克里斯的胸口,闷闷地问道。
这孩子果然还是在对自己再婚的事感到不安和惶恐。不过克里斯宁愿他这么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确认,也不希望他像前段时间那样刻意地疏远自己。
“你这是在嫉妒根本还不存在的孩子么?”克里斯捏捏爱德加的鼻子调侃道,“如果你一开始就有兄弟姐妹呢?”
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果……爱德加苦笑着想。真的有如果的话,他就不会恋慕上自己的父亲了。
“我喜欢你,克里斯,只喜欢你一个。”爱德加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