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海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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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族，被陆地上的人称为鲛人。
人首鱼身，貌美擅歌，落泪成珠，织水为绡。
这是真的。
不过，也仅止于此了。其他的各种传说，荒诞不经到被我们当做笑话调侃。
其实，我们与陆地上的人并无太大区别。
同样是在漫长的时间里挣扎求存，逐渐壮大，发展出属于种族的文明传承。
岁月的车轮转动，曾经对生存造成莫大威胁的自然环境不再是我们所要战胜的敌人，最大的敌人已然转变为我们的同类。
战争，从未停息。
“将军，将军……”安汀犹犹豫豫小小声地唤。
“什么事？”我挑开床幔，声音不但低沉还有些沙哑。
就凭安汀这幅内疚不安的表情，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的眼睛里肯定满是血丝，或许脸色也憔悴的很？没办法，为了能让昨天那场仗赢得更有把握些，我已经有半个多月没睡过好觉了。好容易赢了仗，刚准备睡个踏实觉，结果才躺下没多会，就被这小子给叫起来了。
“说。”我提高了声调，能让这小子现在来喊我起床的绝对不是杂七杂八的琐事，犹豫个屁。
安汀抬眼觑了下我的脸色，大概察觉出我的不耐，极快地通报了来意。
“帝都来人，就等在主帐。”
恨恨在心里骂了句，我能做的也只有抿着唇摆着冷脸起床洗漱。
谁让坐在帝位上的那个老混蛋是我管生不管养的亲生父亲。
一个时辰后，简单交代完军务，我就坐上了前往帝都的车架上。
我只管袖着手靠着软垫补眠，至于那位使者为什么会激动到把手扭曲成这种角度，为什么脸色忽红忽白交织着恐惧喜悦，我没看到，别问我原因。
两个时辰后，血色染红了大片海域，无数海兽被血腥味吸引而来。
得到消息赶到现场的安汀，看见的只有破损的车驾，染血的衣物碎片，还有海水里还未完全消散的血色。
海晏遇袭，生死未卜。
消息传入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胆大包天。
居然假借陛下的名义伪造军令，悍然袭杀将领，皇室成员。
要知道百年前，就是刚满一百六十岁的海晏殿下以不足敌方人数一半的军队击退了敌国八万大军，还俘获敌方主将，自此终结了海国进贡和亲的历史。
海国百年和平，根本就是海晏殿下以不败的战神之身维系下来的。
要知道，海晏自成年后就一直征战在外，少有归京，不断扩张的版图就是他战绩的明证。
提起海晏之名，海国人想到的首先是名将，其次才是他皇子的身份。
虽说海国近年也有不少新的将领涌现出来，但没有人可以取代海晏。他已然成为传奇，可以传诵，可以仰视，不可取代。
遇袭，生死未卜。
这个消息一旦流传开来，动摇的不仅是军心，还有民心。
我默默扔了血迹斑驳的断剑，悄悄瞄了瞄身后深不见底的苍梧之渊。
传说中苍梧之渊有六万四千尺深，是海神若的居所。
传说还说啊，如果能从苍梧之渊这里跳下去还能生还的人，他的愿望就会被海神满足。
往日里倒是听说过有些个痴男怨女从这里蹦下去求个解脱，啊，不对，是求未知的可能……
真不该嘲笑别人的。
报应不爽啊！如今可不就轮到自己了吗？
为什么就没人相信自己是真心对那个破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呢？
打仗的时候算计别人就够我费尽心力的了，当了海皇那可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谁都要算计，我是要有多想不开才去想那个位子啊？
看着一圈人蒙着脸畏畏缩缩一点点靠近，我忍不住去摸腰上的配剑，摸空的时候才想起来刚才已经把被砍的坑坑洼洼的断剑给扔了。
老头子，我这就是死在你手里的！生了一堆儿子教养不好也就算了。我辛辛苦苦剁了敌方大将就捞到那一把兵器，结果你一句深得吾心就给没收了，赐了把华丽到不行的宝剑。中看不中用啊！我勒个去，才砍了十七八个人就废得不能用了。
我要是真有下辈子，绝对不给你当儿子了！
继续翻，总不能手无寸铁等着被群殴致死吧，太丢军神的脸了。
虽然这群知情人士肯定不敢大肆宣扬来着。那也是丢脸啊。
咦，这是……
百年间物是人非，这袋眼泪居然还好好的，倒真是难得。
我站在苍梧之渊的边缘，想了想，松开手，由着一颗颗水滴状的珍珠砸在地上，间或滚进深渊。
百年前，我尚是冷宫中被遗忘的皇子，唯一会给予我些许关心照顾的不是任何一位血亲，而是一个身份低下的宫女。
回忆起来，她并无美貌，亦无才情，只是纯真无垢，天然质朴。
当年自己请愿去那有死无生的战场时，只有她抱着自己哀哀哭泣，还许诺会日日向海神祈福。
自己悄悄把落了满床的珍珠收进锦囊贴身带着，想着若是自己死在战场上，这些眼泪也算是证明会有人为自己哭吧。
带了这么多年，都快忘了的时候，居然真的就用上了。
“那边那个谁，帮我传两句话给你家主子。”
“就算他不杀我，皇位也不会是我的。”
“就算他杀了我，皇位也不会是他的。”
小小的后退半步。
“据说苍梧之渊深六万四千尺。”我对着那一群将我逼至此地的残兵败将笑了笑，“你们猜我是会见到海神若还是会摔死？”
闭眼，后仰，坠落。
古人诚不欺我，坠落的时候的确有飞翔的错觉。
皇家宗庙里的属于海晏的长明灯悄然熄灭。
海晏，殁。终年，二百六十三岁。
注：
1.苍梧之渊
《山海经》： “赤水之东有苍梧之野，舜与叔均之所葬也。”
《山海经•海内经》记载：“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渊，其中有九嶷山，舜之所葬。”
《史记》记载：虞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是为零陵。
2.海神若
《庄子•秋水》：“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 若，海神名。
《楚辞•远游》：“海若，海神名。”
3.殁，死于非命（未及寿终而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海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