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十》清石

34、一直想要的幸福（12）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道与外人听的心事。现在这所房子里的四个人，就是各有各的心事的。表面上都是毫不掩饰的，内心更不用说了。
　　一年到头我都有午睡的习惯，除了那中间的四年，除了那四年里休息的时间。上班的时候，不论时间多紧，我都会抽点时间闭目养神一会儿。哪怕只是十分钟或者二十分钟，精神也会不一样的。也许我是容易疲倦的吧，所以午饭一吃过，我就回房间了。有时候压力太大的时候，人也会特别地累，总有昏昏欲睡的感觉。而且饭桌上沉闷的气氛，让我一分钟也不想再呆下去了。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清静，也许也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了吧。
　　“阿姨，阿姨。”
　　朦胧之间，我好象听见有个声音在叫唤我。我努力睁开眼，却发现是一脸天真的典典。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抓住典典的小手。真的是典典吗？不是要到两三点以后才会到的吗，可我只是午睡了一小会儿啊？抬头看墙上的钟，天啦！明明已经快四点了呀！除了那段沉迷不愿抬头的日子，我很少有这样昏睡的时候。
　　“典典，真的是典典。”
　　下了床，我紧紧搂住分别多日的典典，久久不愿放开。
　　“当然是我啊。阿姨，你是不是很累？”
　　典典小小的脸庞依然纯净，清澈的眸子还是那样纯真。
　　“累？啊，是有点。”
　　是心累吧，要不然也不会昏睡到现在。
　　“刚才我摇了你好长时间。”
　　“是吗？”
　　“嗯。”
　　“典典已经回来很长时间了吗？”
　　“是啊。可是刚一回来，爸爸说阿姨睡觉了，不让我来叫。”
　　“噢。”
　　“我是趁他们不注意溜上来的。”
　　“真的啊。”
　　“当然真的啊。”
　　“典典好厉害啊。”
　　“嗯。”
　　典典有模有样地点头，得意的神色立刻洋溢了满脸。
　　“典典，阿姨这几天好想你啊。”
　　“典典也想阿姨啊。”
　　“真的吗？”
　　“真的。”
　　“那你告诉阿姨，典典哪里想阿姨了？”
　　“这里啊。”
　　典典用手指着肚子拍了几下，那个认真的劲头看了好感动啊。我把头趴下去，趴在她手指的地方，许久不愿离开。
　　“是心里想阿姨了，是吗？”
　　“嗯。”
　　“阿姨也是，每天都想呢。这几天玩得高兴吗？”
　　“不怎么高兴。”
　　“怎么了？”
　　“我喜欢这个家。”
　　“噢。”
　　才五岁的小女孩却已经知道家意味着什么了，真的有些出乎人意料呢。
　　“典典，你和谁一起来的呀？”
　　虽然明明知道，可我还是随口问了出来。
　　“奶奶啊，还有，还有表叔啊。”
　　表叔？想必是因为一老一小，家里人不放心，所以才要人陪着一起来的吧。
　　“是吗，那他们现在是不是在楼下？”
　　“嗯。”
　　典典应该上来好长时间了吧。我立刻起身去卫生间去洗漱一番，总不能这样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下去见人吧。本来想好了许多种和他们见面的样子，可就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人家是早早就来到了，可我却是在上面半天不见人下来。虽然实际情况是，我也才刚刚醒过来，可是别人哪会理会这些呢？
　　睡觉的时候没有换睡衣，早上出门跑步穿的运动服早已皱皱的了。楼下坐着的是很重要的人，我知道的。换上那件纯白色的中袖，有简单的绣花，但是一点也不张扬。及膝的百褶裙是淡青色的，脚上依然穿的是那双半高跟的白色的凉鞋。我的夏天几乎都是这样的颜色，也几乎都是这样的装束。虽然我知道楼下那些重要的人对于我意味着什么，可是我知道过份地装饰是没有用的。时间长了，唯有真实才是永恒的。
　　“阿姨，好漂亮。”
　　换了衣服之后，典典就象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到前跟到后的。
　　“你也是啊，小典典。我们下去吧。”
　　握着典典的小手，我们轻快地走下了楼梯。大厅里坐着的几个人，除了止尚、止宇和薇薇之外，另两个是陌生的面孔。不过因为人很简单，不用介绍其实我也知道谁是谁的。
　　那个陌生的男人，看上去年纪也不过三十几吧。一脸的温和，看上去一幅温文尔雅的样子。应该就是典典口中所说的表叔吧。
　　对着楼梯方向坐着的那个年纪稍长的妇人，应该就是止尚和止宇的妈妈吧。一张保养得很好的脸上，很难看出实际的年龄。不过她的脸上好象并没有温和的影子，我好象知道止尚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混过这一关的原因了。不象是个善罢甘休的人，而我是最怕这样的人的。
　　“卢亦，到这边来。”
　　其实还没下楼梯，客厅里的人就注意到我了。典典的声音夸张得很，想不让人注意也不行的。刚走完楼梯，止尚就站起来向我招手，免得我站在原地尴尬。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妈妈，这是我表弟。”
　　刚一坐定，止尚就忙着介绍。我看人还算没有走眼，他表弟果真是个温和派的人。一脸笑容地看着我，点头打了招呼。可是她妈妈好象没有听见止尚的话一样，还是坐在原地没有动作。
　　“你好，伯母。”
　　我的声音很轻，轻得好象自己都快听不见了。可我知道我不能退缩，为了止尚，为了自己，也为了止宇。
　　“噢。”
　　也很轻，大概只有屏息凝神才能听见吧。不过不要紧，总算有点回应了，不是吗？
　　“是不是太累了？”
　　止尚握住我的手，轻声地在耳边问。我的脸有些发烫，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知道是无意的，或是有意的。
　　“嗯。”
　　我低下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也不敢看向任何一个方向。我是个不善于主动的人，在被动的时候，我反而比较容易镇定。
　　“卢小姐，是吗？”
　　是在叫我吗？可这里明明就我姓卢啊。
　　“伯母，叫我卢亦吧。”
　　我知道她这样叫的目的，无非是叫出陌生感。想来她是对我相当不满意的，要不然我们才刚见面，为什么态度这么恶劣呢？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们才刚见面而已啊。”
　　眼前陌生人的嘴里说出这样陌生的话，心里听来真不是个滋味。
　　“妈，别这样嘛。你这是刚来，过几天不就熟了吗？再说了，我和卢亦都快要结婚了。”
　　“结婚？我在你耳边唠叨了几年，你都不听，现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妈。难道我不应该结婚吗，不应该结这个婚吗？”
　　“我说了是这个意思吗？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好歹总该分得清的。看人一定要全面，你知道吗？不能凭一时的意气用事，妈并没有逼你做什么，我也只是为了你好，妈只想看到你过得好。”
　　我明白了，再傻的人也应该听明白了。看人一定要全面？是啊，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也许会看走眼的吧。做妈妈的担心儿子这些，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可是总感觉到有哪儿不舒服，总之听了之后心里一点也不是个滋味。是她的口气吧。冷漠得好象冰天雪地里一样，只呼出一口气仿佛就会结冰似的。而此时却正值炎炎盛夏，可我的内心却有这样寒冷的感受。
　　“姨妈，别着急，好好说啊。”
　　是个人都能感受得到她妈妈的冷漠语气吧。止尚表弟也在一旁劝说着，怕局面太僵了，也怕我难堪吧。
　　“妈，你说得对，我不是小孩子了。好与坏，我分得清的。可是有些事，妈也许你不会知道，也许你也不愿相信。看一个人真的与时间无关，真的。几十年风风雨雨在一起又怎样呢，一辈子相处下来还不是和陌生人一样？可是有些人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天，就仿佛认识了一辈子似的。那种感觉，恐怕妈是不会相信的。”
　　止尚的语气显得很激动，说话的时候手也不曾从我的手上松开。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所以我能时时刻刻感受得到他内心的挣扎。
　　可我知道这种挣扎才刚开了个头，我们需要一起挣扎的日子还在后头。尽管止尚的语气越来越不好，可是她妈妈的脸上依然没有放松的表情。也许是有备而来的吧，也许觉得我是别有用心的吧。
　　是啊，单身好几年的儿子突然间要结婚了，而要结婚的对象竟然是才认识一两个月的我，却不是她中意的从小就认识的薇薇。也难怪她会这样难为我了，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