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落》烟波千里

5、第 5 章

　　转眼芷烟在客栈里安身已有两月，每日清理帐务，打理杂务，虽有些辛苦，却也十分充实，心中的痛楚也减淡得多了。
　　客栈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充斥着各种各样茶余饭后的话题，朝廷国事更是让人津津乐道。尽管芷烟对政事毫不关心，也能大致了解些朝堂上的情形，现今丞相王仁辅深受皇上信任，权倾朝野，皇上已经老迈，太子身体微带残疾，且性格懦弱，素来不被皇上喜爱，二皇子吴王早逝，三皇子洛王性格放荡不羁，不问政事，四皇子晋王今年方十二岁，聪明伶俐，皇上最喜，且母亲刘贵妃也圣眷正隆，因此晋王将替换太子成为储君的传言一直广为流传。
　　芷烟对这些倒不在意，只是每说到王丞相，也常会提到曾允南。芷烟知道曾允南现任礼部员外郎，也颇受皇上器重。心里有些刺痛，想起当初那赶车人的话：“苦尽甘来，飞黄腾达”，不由有些感叹。

　　这天，芷烟正在房中清算着上半个月的账目，掌柜的忽然急急地跑来，说来了一位贵客，点名要吃她做的“碧云酥”。
　　芷烟到厨房洗净了手忙碌起来。这“碧云酥”的做法十分繁琐精细，芷烟虽告诉了师傅配料和步骤，可一时半会儿，别得人总是难以熟练掌握，味道也因此有些偏差。芷烟将做好的点心递给小二让他端出去，自己也准备回房去接着算帐。
　　刚要进屋，却看见掌柜的跑来，说是那位贵客吃了点心后非常满意，想见一见做点心的人。掌柜说道：“我也知道有些不妥，但那人一看就知非富即贵，我们恐怕得罪不起。”
　　芷烟也知掌柜为难，只得往前厅走去。
　　前厅的几个门口和楼梯前面都站了人把守，饭厅里空荡荡，只在最里面的桌上坐着两个人，隔着桌子一米远处，站着两个护卫。楼上的住客也都探头张望，四下议论，猜测着是什么样的达官显贵。
　　芷烟慢慢走上前，暗暗打量二人。面对自己坐着的一位衣着十分华丽，相貌英挺，一身贵气，此时微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旁边侧坐着的应该是他的随从，态度十分恭谨。芷烟走上前，屈膝行了个礼，说道：“二位客官万福。”
　　侧坐着的人站了起来，惊讶的叫道：“姑娘，怎么是你呀？”
　　芷烟很是疑惑，看着眼前这张十五六岁稚气未脱的脸，仿佛有些熟悉，却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少年看着芷烟一付茫然不解的表情，说道：“不记得了？那天在平安大街上，你冲了我们的马。”
　　芷烟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忙弯身说道：“那日真是对不住了。”
　　“好说，好说。”少年对芷烟说道：“这是我们家主人洛王爷。”
　　芷烟心中暗惊，俯身一拜，说道：“王爷万福。”
　　“姑娘请起，不必多礼。”洛王的声音温和，“请坐。”
　　芷烟起身告了坐，一抬头看见洛王的眼睛正看着自己，脸上虽带着和煦的笑容，目光却有些深沉。芷烟说道：“那日民女莽撞，冲了王爷的马，实属死罪。幸得王爷宽怀，民女不胜感激。”
　　洛王笑道：“你也是无心之过，不必放在心上。”
　　“我们王爷最是宽怀大量。”少年在一旁说道，看芷烟的眼光投向自己，接着说道：“我叫文哥，是王爷的随从。”
　　芷烟朝文哥抬手低头说道：“有礼。”
　　文哥接着说道：“我们王爷最喜欢精致的物事，这次是特地来品尝姑娘做的‘碧云酥’的。”
　　芷烟说道：“乡野粗食，恐难入王爷金口。”
　　洛王道：“这‘碧云酥’色泽青绿，酥脆可口，确为佳品。此点心本王从前也曾吃过，与今日所尝似有所不同，不甚甜，却香浓更甚。”
　　芷烟答道：“这种‘碧云酥’的做法乃是家母所创，因家父不爱食甜，因此将传统的做法做了些微改变。”
　　“原来如此。”洛王点了点头。
　　文哥在旁说道：“姑娘，你是从苏杭来的？”
　　芷烟答：“民女是江平人，家母原籍是苏州。”
　　这文哥最是口齿伶俐，好与人攀谈，此时和芷烟你问我答，将芷烟父母双亡，投亲未遇，暂且安身于客栈等话俱套了出来。
　　洛王也不打断，在旁慢慢饮着茶。听文哥将芷烟的话问得差不多了，方说道：“陆姑娘，听了你的遭遇，本王也十分同情。本王有个提议，这‘碧云酥’甚合我口味，本王想请姑娘到府上，专为本王制作点心，如何？”
　　芷烟心中沉吟了一番，起身跪下回道：“王爷美意，民女十分感激，但民女资质鲁钝，恐不堪此任。民女栖身于此，只是权宜之计，不日将要返乡。而且掌柜于我有恩，民女做些家乡食物，也只为报答。望王爷成全。”
　　文哥在一旁叫道：“陆姑娘……”正欲劝说，却被洛王拦住。
　　洛王微眯着眼睛看着芷烟，半刻功夫方说道：“陆姑娘请起。”
　　芷烟低着头站起来，心里有些紧张，却听洛王依旧温和地说道：“本王刚才也说了，只是个提议，姑娘既不愿意，本王也不勉强。不过本王有个请求，过段日子本王想在家中招待些客人，缺少一味特别地点心，烦请姑娘当日到府里去制作‘碧云酥’，宴会完毕，本王再派人送姑娘回来，可好？”
　　芷烟说道：“王爷抬爱，民女定当效劳。”
　　洛王笑着站起身，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文哥儿，到时候记得派人来接陆姑娘！”
　　说完，便朝门口走去。文哥答应了声“是”，朝芷烟点点头，也忙跟着去了。门口和屋里护卫的人也立刻跟上，片刻间一群人走的干干净净。
　　掌柜的和店小二们此时围了过来，纷纷询问芷烟刚才的情形。芷烟据实说了，众人听芷烟说不愿进王府，都觉十分可惜。待到人散了，掌柜对芷烟说道：“王府里多少人想进去都不行。你在我这小小客栈哪里有什么前程,，现在能有这样的机会，你怎么也不珍惜？”
　　芷烟笑笑说道：“王府虽然富贵，却祸福难测。芷烟在这里每日自由充实，客栈上下对我也诸多照顾，如亲人一般，芷烟深觉心安，并无他求。”掌柜听了也不再多问，此后对芷烟更为敬重。

　　洛王从客栈出来就一直默默无语，文哥看见主人脸色不豫，也不敢多说话。走到顺安街，洛王忽然拨转马头朝珑月河奔去，后面的人也连忙跟上前去。
　　此时将近黄昏，落日溶溶，照在粼粼的河水上如同揉碎的金箔，河面上跳跃着一串串闪烁的金光。河岸边停着一艘艘华丽的画舫，有些正在排演着晚上的歌舞，透着纱可以隐约看见窈窕的身影，并飘来断断续续的丝竹之声。
　　洛王来到岸边，下了马便径直往一艘船上走去。显然已有人事先通传过，早有人打起了帘子，洛王进入一间雅阁，在软榻上坐下，马上有人端来茶点果品。忽然一阵香风袭来，帘子掀起，进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穿着粉色衣裙，披着白色的轻纱，杏眼樱唇，却是个绝色的美人。
　　她在洛王身前一拜说道：“玲珑见过王爷。”声音十分甜美。洛王却未抬眼，只“嗯”了一声。玲珑站起，屏退了旁人，自己走到洛王身边坐下，倒了杯酒递给洛王，问道：“王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洛王接过酒一饮而尽，看着玲珑笑着说道：“惦记着你，因此早来了。”
　　玲珑持起酒壶，重又将酒满上，笑道：“王爷抬爱，我可担待不起！”
　　洛王听了，不觉心中一刺。
　　玲珑看到洛王面色不快，问道：“王爷今日似有些不太高兴。”
　　洛王转了转酒杯，说道：“刚刚去见了一位女子。”
　　“哦？竟有女子能令洛王伤神？不知有什么特异之处？”
　　洛王笑了笑答道：“有几分傲气罢了。”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打转，于是问道：“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情？”
　　玲珑答道：“前些日子兵部的秦大人带来一位李常李大人，这几日李大人来的很勤，玲珑已陪他喝了两次酒。再来就是一位曾大人，听说就是新科状元爷。”
　　“曾大人对你可有留意？”洛王饮着酒问道。
　　“那曾大人一直埋头喝酒，几乎没有看我，看来倒是正人君子的样子。”
　　“正人君子？”洛王笑笑，捏着酒杯目光沉沉地看着杯里的酒液。
　　过了片刻，洛王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今天我有些累，把你的新曲唱来我听听。”
　　玲珑答应着，唤人取来琴，净手焚香，不一刻歌声响起，宛若黄莺出谷，甜美酥醉。
　　洛王靠着软榻，闭上双目，仿佛朦胧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