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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9 驱逐 ...

  •   他开始没完没了投入工作。

      以为他会休假至身体康复,两星期后他就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转动着笔,紧盯桌面的手机。 Morgan关心他的伤势,问他怎麽不多休息一下。他敷衍得很随便,甚至不屑假装对同伴的关怀有丁点儿感激,更别提过去滔滔不绝的科学演讲,完全绝迹于寂静得稍微令人沮丧的办公室。

      Hotch见过很多创伤后患症的例子,Reid的暴躁不是好兆头,逐问他是不是准备好上班。他是一番好意,却换来乖孩子不友善的质问:「你觉得我做不好份内事吗?」直唬得泰山崩于眼前不惧的Hotch哑口无言,几乎以为眼前人是戴着Reid面具的假冒者,好半晌才说:「我没这麽说。」

      「那就好。」Reid低声说道,径自走进会议室。

      大伙儿体谅他遇袭后情绪不稳,凡事曲意容忍。但一开始不是这样的,纵使身体饱受毒品的催残,一开始Reid以过人的理智忍耐苦不堪言的断毒反应,拼命得全身冷汗直冒,好几次滚在地上痉挛发抖,无法进食,抱着马桶吐胃液。

      这些时候,Chloe都在旁边照顾他。

      她拍门拍了半个晚上,凌晨时份终于安静下来。Reid以为她放弃了走了,一开门发现她坐在门外静候,脸孔融入无边的幽暗,双眼光亮得渗出如水锋芒。Reid无法面对夜色下冷漠近乎凉薄的她,砰一声又关上门,她问他是否甘心当一辈子吸毒者?

      Reid勐地一颤,绻缩冰凉的地板上,眼泪渗进乾燥的发丝,哭得像个孩子。

      他当然不甘心,但不甘心有用吗?

      好不容易捱过孤独的童年,他天真地以为一切将要好起来——找到理想的工作,有要好的同伴,岂料触手可及的幸福,冷不防又去如黄鹤。

      『不甘心就开门。』他从门缝看见Chloe的脚,她弯着腰躺下,声音如空气一样灌进耳朵。『现在为时未晚。』良久不得回应,她绞着手指,软硬兼施恳求他:『我会陪着你,Spencer,但我不能代替你,你必须踏出第一步,不然我无法帮你。』似是担心他一蹶不振,从此荒废自己,Chloe深深吸进一口气,说:『你不是一个人,Spencer。』

      低声弱气的,她掩藏不住的恐惧令房内的Reid感到一阵无关毒瘾的疼痛。他闭上眼睛,她的面目于漆黑中栩栩如生,包括他额头上的吻,还有长发遭剪后,她脸上轻细的慌乱。现在她是这副表情吗?抑或更担心害怕?

      他要怎样才能传达心声,让她明白他从来不想她难过。

      开门后Chloe飞扑上来抱他,受伤后体能下降,害他连连后退几步,幸好总算稳住身子,没有滚个四脚朝天。她埋首他的肩窝,口齿不清骂着类似『蠢才』、『IQ低能』等等言不及义的气话。他完全听不清楚,只觉怀内香甜的重量满满地堵住各种空虚慌惶与无助。Chloe捧住他的脸重重亲了一口,掌心拭去两行他觉得很丢脸的泪迹,露出自信满满的灿烂笑容。

      『开始乃成功之母。别担心,你一定做到。』

      应该是失败乃成功之母吧?Reid忍住吐槽,凝望她熠熠生辉的可爱脸庞,一瞬间就如同照亮了他二十五年的孤单岁月。

      有她相伴,甚麽都能做到。
      Reid手臂收拢,抱着她轻轻点头。

      他们利用一周的伤假戒毒。

      Chloe寸步不敢离开他。他全身冒汗,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身体一阵热一阵冷,如火烧灼如冰冻伤,喊得很凄厉。而相比身体的痛苦,心灵上的折磨更叫他无从适应。每次合眼小休,思绪便自动重游阴森的小木屋,残酷的凌虐幕幕重现。他被绑在椅子上,无力救人也无法自救,受害人接连倒下,睁开恨毒的双眼死死瞪着他。他惨叫着惊醒,Chloe立刻抱紧安慰,他在她的怀内抖个没完。几天下来,不止他瘦了一圈。

      Chloe成为他心理上的美胺胴,但旷工引起店员的不满,前仆后继来捧场的男客也变得鼓噪,老板逼迫她现身,不然就辞退她。她不得已唯有出门,临行前还很犹豫是不是该优先陪他度过这段日子,工作再找就好。Reid大受感动,拍胸膛保证绝对不会毁掉这几天的成绩,他会好好喝上几杯,醉掉睡觉等她回来。

      话罢稍稍弯下腰,她踮高脚尖,高度刚刚好。

      从前总是一个人细数年月,现在不同了,他有Chloe陪伴在侧。这个念头让他倍感幸福。夜半无法成眠,他伏在窗户上看街外风景,想着很久没有散步,不如上街吹风清醒头脑。于是披件外套往海滨公园熘躂,沿途都是她的朋友,围成圈子笑笑闹闹,脚边堆满烟蒂和酒罐。多少有点颓靡,不过青少年总得轻狂一次的。

      他们不认识Reid,他嫌吵耳嫌麻烦嫌浪费时间,从未出席街头派对,自然不知道他们的话题。他拉紧衣襟抵御海风,养好身体后,作为报答她的戒毒之恩,偶然该陪她通宵一下,赶赶苍蝇,顺道研究当代青少年的心态。

      几个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孩子拿着漆罐喷墙壁,撇除毁坏公物这一点,画得满好的。Reid坐在栏杆上,看着他们叫嚣吵闹犹如看见他的Chloe一起胡闹。他心头一热,脸颊微微泛红,虽然吸着鼻水,身体也很不适,一朵温暖的笑已挂于嘴梢。

      对他不离不弃的Chloe,他的Chloe。

      戴唇环的孩子凝量他良久,跳上栏杆跟他并肩而坐,声音沙哑低沉,好像咽喉有过旧患。『生脸孔,新加入吗?』

      『我?不,不,随意看看而已。』

      少年再打量他一阵,说:『你觉得我们这堆人……你们怎样称呼我们来着?边缘少年,对,我们这群边缘少年像该死的臭虫一样滋事吵闹吧?』

      Reid横他一眼,显然不认同少年刻薄的措辞。『不,我没这麽想。』相比他家里那个爱惹事生非的家伙,你们这些小毛孩的破坏力差得远了。

      『很好,我是Tom。』

      Reid惊讶突然有人向他伸出友谊之手。不过这是好徵兆,证明他和Chloe的朋友没有想象中那麽难以沟通,『Reid。』他笑了一笑,不自觉打起呵欠,眼梢泛起泪光。

      『你精神不好,眼圈都黑了。』

      『嗯……近来有点事。』 Tom递上香烟,Reid摇头婉拒,吸了吸鼻子继续悠然自得看壁画。

      『噢,没错,你当然不要这个。』Tom轻轻推他一把。『不要告诉别人。』从口袋摸出小瓶毒品。Reid惊跳而起,叫道:『你——你怎麽——?』Tom慌忙嘘他:『你疯了吗!放轻声点。』

      回头到处张望,确定没有惊动别人,Tom恢复冷静,歪着头引诱他:『来一针,你马上精神多了。』

      『你怎麽知道……?』他喉头发乾,理智警告他立刻离开,双脚却钉在地上,目光随药水摇摆,这几天强行压抑的欲望逐渐反击。Tom乾笑一声。『得了吧,这没甚麽大不了,你只是需要打针纾发一下压力,我保证生活会一如往常。看你这样子,压力不小,对不对?』

      Reid吞口唾沫。

      Tom把毒品塞进他手心,说:『我当你是朋友,这货很上乘。』街童的叫声轰轰作响,他感到天旋地转,胃部翻腾得疼。『听着。』Tom乘他意志不坚,赶紧再推他一把。『我并非叫你不要戒掉这玩意。』他说,亮出没拆封的针管。『不过轻松一下没有坏处,对吗?那些没有用药的人老是大义凛然,但他们不懂那种感觉——犯瘾的感觉。』

      针尖如刺了他一把,他缩一下身子,走得像个喽罗。

      Tom的喊声跟随而至:『你知道在那里找到我!』

      第二天早上,Chloe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率先查看他是否安好。他窝进被子睡得很熟,戒毒以来他难得入眠,Chloe道歉惊醒了他,手指轻轻摸进他的头发,语气温柔得很,问他身体怎麽样。Reid不敢看她,掐着被角,一股脑儿推说还好。

      他打算逐渐减少摄药量, 白天禁绝,夜晚吸收一点,注意别让Chloe知道就好。他以为谎话圆得滴水不漏,某些身体反应却暪不住她灵敏的第六感。Chloe很快生疑,她有经验,戒毒不会如此迅速起效,前几天他辗转痛苦到天亮,现下一觉沉睡至天明,好几次轻声叫他,还叫不醒他。

      这实在诡异。她尝试趁他熟睡检查手臂,没有新的针孔;地毯式搜查他的房间,也没有发现吸毒用品。后来Jake一脸不悦的提起连续几晚在海滨公园遇见Reid,跟街童溷得满熟,不知道是不是打蛇随棍上准备讨她欢心。

      正如Reid笃定Jake动机不纯,Jake也认定他们关系匪浅,Chloe懒得在这节骨眼上多费唇舌。所以一开始没有留心他的醋言酸语,细想之下才觉得不妥。海滨公园龙蛇溷杂,有纯粹嬉戏的孩子,也有耸茸少年走入歧途的坏人,当中不乏毒品卖家。

      Chloe心底一寒,Jake问她怎麽脸都变白了。

      当晚她假装上班,一如往常笃促胃口奇差的他吃完份量少得可怜的晚饭,差不多八时离家。Reid无所事事看完剧集重播,翻读她特意买给他解闷的宇宙天文简史,却是越翻越不对劲,字体化开,呵欠连连,胸口闷得要紧。时针指向十字,他穿上外套,像小偷一样熘出门口。

      Tom是他唯一认识的卖家。后来他才知道,这少年名声很响,海滨公园一半以上的瘾君子都是他的买家,他年纪轻轻,已经靠贩毒发了一笔小财。罪犯名气越响越容易抓住,他欲劝Tom收敛,转念想到自己这种身份,还是不便多嘴。

      『怎样?看起来精神多了,就跟你保证我的货很上乘。』Tom咬着香烟,Reid牵了牵嘴梢,没有搭理他。这次他打算进一步降低药量,推使身体逐渐习惯,最终不再依赖海龘洛因。他接过毒品离开,一抬头却撞进Chloe火光熠熠的湛亮双眼。她从楼下暗暗跟纵他,不亲自看到,还不愿意相信他背着她买毒品。

      他嘴巴一张一合,拼命想要解释,吐出来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句:『不是这样子的……』很有几分请求原谅的况味。Chloe扳开他的手指,小小的药瓶躺在他的掌心,即使在炎夏夜里,依然寒冷僵硬得像一块凿不开的冰。

      她的失望难以形容,胸口急速交错着失落、痛心、悲伤、苦恼等等十几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化为一腔火焰。她抬起头,二话不说甩他耳光。

      『你这个令人作呕的蠢货,我看错你了。』

      其实他知道的。

      毕竟他是研究人类心理的专家,他和她困于同一屋檐下,不知不觉半年有余,他知道她冲动毛躁、口不择言、火里火急的缺点,她为耐性设立了底线,底线以下温柔体贴,一旦超过就如野兽狂暴失控。她从一开始就对他吸毒的事持有非常明确的立场——毒品会毁了他,一点都不能碰。所以他知道Chloe不是真心厌恶,然而吸毒也许真的影响情绪,一切感觉无限放大,Reid觉得背后仅有的支撑轰然倒塌。

      他的耳朵嗡嗡发响,脸颊和左胸骨下的器官,火辣辣抽着疼。

      Tom说得没错,她大义凛然,打着为他设想的旗号严苛地要求他遵循正轨,却不曾考虑他犯瘾的身体,比千刀万剐痛苦百倍。

      他为甚麽要忍受这种煎熬?她是他的甚麽人,凭甚麽总是对他的事横加意见?凭甚麽他必须小心翼翼维持她心目中的正面形象?

      他是瘾君子又怎麽样?他令她呕心,证明她和他过去认识的女孩别无二致,以为她是特别的一个,不过是自己荡失于空虚之中的错误和妄想而已!

      Chloe无视他怒睁着的圆滚滚无害眼睛,愤怒地转向的年轻毒品供应商,一边剥下碍事的高跟鞋一边大踏步走过去。Tom看见她磨拳擦掌的架势,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不住连连退后,说道:『慢着,慢着,他愿意买我愿意卖,这是公平交易,一场生意,你没有权——』

      『你龘他妈的敢卖毒品给他!』没给他辩护的机会,鞋子直砸脑门,见识过Chloe抓捕虐畜凶手的Reid惊觉不是生气的时候,上前欲要阻止,她已像豹子一样扑在Tom身上,掐住他的脖子缠斗起来。『你这死不足惜的王八蛋!老娘把你宰了!』

      Tom是长期吸毒者,身体赢弱,没有斗志,不停抱头逃窜,闪来躲去哀嚎求饶。Chloe怒火攻心,那裡肯听?他到处乱跑,Chloe伸手扯住他的衣服,纠缠之间Tom被她扯去了腰袋。那腰袋放满毒品和现钞,是他的生财工具,急忙反扑去抢。好事的街童叫嚣围观,认识Chloe的纷纷为她打气。Reid完全抓不住她,拉拉扯扯间听到几声充满权威的吆喝,值班警龘察挥开人群直走过来,Tom趁机抢走腰袋溷入街童中逃走。

      领头是上次负责虐畜案的女警,她皱着脸,无视一缕烟散走的边缘少年,目光径自勾向髮乱衣鬆的性感女郎,神色厌恶轻鄙得很。『Dr. Reid,带你的小宠物散步吗?』拿出警龘棍拍了拍Chloe,说:『听闻你溷得很不错,都出名了。家中一个,外边一票,男人很容易骗,是吗?』

      Chloe不敢出言顶撞,纵火上心头,只得聊胜于无的横她一眼。『瞪我?』女警眉头一挑,向同伴打眼色,冷冷说道:『给她锁上手龘铐。』

      Reid气不打从一处来,连忙拦在Chloe身前,说:『为甚麽?她犯了甚麽事?』

      女警说得轻描淡写:『扰乱秩序。』敲了敲她的双手示意动作爽快点,Chloe无奈就范,却被女警发现她双足靠拢,似是掩藏甚麽,命令她缩开不果,乾脆狠踩她的脚趾。Chloe尖叫着跳开,女警弯腰拾起来一看,乐得头顶都蹦出乐章。

      『哎哟、哎哟,看看这个。』她魅笑着端起小瓶子,摆在Chloe眼前恍动。『海龘洛因。』啧啧声收起它,说:『你准备坐牢吧。』

      Chloe脸如土色,Reid心脏直往下沉,脱口说道:『那不是她的。』

      『不是她的?』口吻轻柔像安抚孩子的慈母。『既然如此,这婊子何必隐藏?难道是你的吗?』女警摇头一叹,说道:『你被这狐狸精迷惨了,证据确凿,竟然还偏坦她。』

      她的无心快语直刺Reid的心。他没有偏坦任何人,被坦护的是他。谁都不会相信光明磊落的BAU小博士竟被受毒瘾驱使,知法犯法跟年轻卖家进行交易。但Chloe不同,她流连夜场,形象本来就不健康,女警的怀疑合情合理。更何况,她对Chloe诚见不浅。

      他后悔不迭。坦诚承认毒品属于他,前途定必毁于一旦。但难道就眼巴巴看到Chloe为她没有做过的事受罚吗?他还算人吗?就一秒的犹豫,时机已过,志得意满的女警拉着她离开。『我为你做件好事,锁她回去,让她待在属于她的地方,无法再迷惑你这可怜的傻子.』

      『别!那不是她——』

      『闭嘴!傻子!』Chloe打断他的话头,盯着他诉尽惶惑的脸,淡淡说道:『我要见Jake。』

      『他济甚麽事?妳——』

      『照我的说话做!』不容他抬摃,她坚定的说道:『跟他说我出事了,带他来见我。』

      *

      Reid坐在警局内的长椅上,空调呼呼作响,其他等待保释亲友的家属搓着手臂来回走动,烦躁得很,无法思考。他恰好例外,虽然冷得要命,头脑却开始转动起来。打从Jake跟随女警离开等候区后,他的姿势一直没有改变,弯着腰默默静坐不动,也没发现双手冷得像冰。每次有人经过等候区,他总是抬起双眼,以为芳邻把Chloe要回来。

      不过他心裡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上次他利用比人家高好几级的职权,还拼上Hotch一场斥骂好不容易才救了她,Jake一介普通大学生自然不可能从执法者手上要人。她不知道为甚麽Chloe不找律师、不见家属,唯独相信Jake有办法。这不白痴吗?难道跟他相处的半年,她甚至没学到一点基本的知识吗?

      Reid目露凶光,这时又一警察走过,他急忙一瞥,随即又失望的垂头。也许,事实没有他所想的复杂。她出事了,想见一见喜欢的男人,找个肩膀靠一靠,不是很正常吗?

      想着想着,Reid又觉得自己多虑。女警只不过从草地拾起海龘洛因,不能证明属于她。她不会入罪的。这样一想顿觉轻鬆一点,此时Jake回来传达了Chloe的意思,着他立刻回家。Reid的思绪又陷入昏乱,甚麽是『留下来也没用』?这场无妄之灾,他必须负上责任。

      Jake头拍他的肩膀,脸色出乎意料的和缓。『别傻了,快回去。验血一关顺利通过的话,大不了关她48小时。』

      这算甚麽?恼他了吗?放弃他了吗?不要他等吗?Jake敛下眼色,Reid瞬间知道这个男人知道了他的秘密,Chloe告诉了他。她跟Jake分享了他的秘密。这个认知让Reid的血液似煮沸一样难受。他拖着苦恼不堪的情感和身体回家,坐在她睡觉的地方,感觉心底一点一滴在崩毁。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听到她的脚步声,还有她跟Jake道别。Jake压低嗓子问她能否支撑得住?她没好气的回应一声,然后推开大门。儘管脸色苍白,头发蓬乱,仔细看去还有跟Tom缠斗留下的细微擦伤,可是气势滂薄,完全没有稍微冷静头脑的打算,一踏进门口就冲他开火:『打了多少针?』

      其实他很想道歉,想冲上前抱着她,为背弃她的信任和连累她受罪道歉。Reid了解她嘴硬心软,话说得很难听,心裡很挂念他的身体。但是他觉得自己分裂为二,温和善良的他随着毒瘾发作越深,影响力越益微弱。他的鼻水长流不止,他感觉晕眩想吐,他觉得身体陌生异常,不属于自己。他恼恨上帝给他开个劣质的玩笑,更恼恨眼前被他全心信赖的女人向Jake分享不属于第三者的秘密。

      弹指之间他想到一百个答案,偏偏挑了最糟的一个。

      『不关你的事。』

      Chloe看起来完全被唬住,好几秒才消化他的意思,气得整个炸开,说话都结结巴巴凑不成句子:『不关——不关我的事!你——你说,这不关我事?对吗?对吗?』她砰砰砰冲过来,说:『怎麽你一开始不说?你做恶梦的时候不说?你吐了我满身的时候不说?你滚在地下痉挛的时候不说?我藏住你该死的海龘洛因,像个罪犯一样被带上警车,为甚麽你不站出来说一句——不关我的事?!』

      『我不想说吗?啊?是谁叫我闭嘴?噢,充了英雄又不服气吗?』Reid忍不住骂回去。他不能忍受Chloe揭开他的窘态,他断毒时候的痛苦不该成为攻击他的武器。『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介入我的生活,我叫过你不要管我。听着,我不知道为甚麽你热衷干预与你无关的事情,但你认识我多久?你了解我多少?你找不到住的地方,我暂时收留你,仅只如此。而且——没错,我是吸毒者,要是这个事实让你恶心,你可以滚出我的房子。』

      但其实这也不是他的意思,他没有拒绝她插手他的生活,甚至希望一直被她管着,让他又开心又甜蜜地纠正一些坏习惯。然而Chloe仍未明白他的心事,他说的全是事实,她无法反驳。

      室内安静得诡谲,自从她进驻以后房子不曾如此安静过。她抬头瞪着天花板的小灯盏,嘴唇不停蠕动,好像在咬舌头。然后在Reid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正想道歉解释这纯粹是晦气话,她转身甩门离开。

      留下Reid独个儿坐在沙发上,任由冉冉升起的朝阳渐渐吞食他。家裡四道白墙似随时塌下,晨风荡开一片空虚的味道。为了逃避跟随时间扩展的空洞、惘然、焦躁和愤怒,他决定转移注意力,缩短伤假,提早回到办公室。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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