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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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未穿外衣就去院子里抚琴，果然让我受了寒，病倒在床，为此引弦几天都没给我好脸色。且这一病，就病了半月之久。
我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引弦每日前来为我送饭食时眉间的忧色愈见深重。我打趣他，“你若再不展眉，这窗外的梅花可都要被你愁谢了。”
他目光甚有些怨气，“若非先生‘兴致’所至，引弦又何必如此？”
“…………”我只得摸摸鼻子不再言语。
他端着碗坐在我床边，执起汤匙舀了勺粥吹了吹，递到我嘴边。
“…………”我看了看那勺粥，又看了看引弦，道：“不曾想到在为师的锻炼下，你已如此贤良了。”
引弦不为所动，“先生，这是青碧粥，不是毒药。”
雪白的小米粥里添了些青樨草，芳香馥郁，的确惹人食指大动，但先下这番情景，总显得我柔弱体虚，连粥都需要人喂。内心纠结了少时，我终是开口饮下了那勺热粥。
这个冬天，我过的尤其艰难。罕见的低温使我一直不见好转，呕血之症也周而复始，长久的病痛令我大部分时间都陷在昏睡中，纷纷扰扰的梦境缠住我，我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尽头。
直到开春的第一缕温暖阳光照到我面上时，我睁开眼就见引弦趴在床沿上沉沉睡着，清俊的面颊消瘦不少，红纹白衣罩在他身上竟显得宽松，我这才恍悟，三个来月的严冬，怕是他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我罢。
心中涓流涌动，抑制不住唇角微扬，伸手抚过他细致的眉眼，俯身烙下一吻，他睫毛颤了颤，缓缓渗出些水光，我沉默地凝视他许久，终是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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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转眼到了第三年的秋季。
秋夜喜雨。
天降瓢泼，灯辉摇曳，整个裕宫蒙蒙灭灭，显得不甚真实，我坐在窗前倾听整个都城的夜雨，心情难得的平静无波，指下拨弄琴弦，一曲《忆所》蔓延开来，我的思绪随着弦音回到久别的故里，那里虽然贫瘠，却有着连绵青山湍澈秀水，蝉鸣犬吠朝作暮归，没有什么尔虞我诈责任背负。我时常在想，如若我幼年时没有遇见师父，教我琴艺带我入朝，或许我也就是一名普通的山村百姓，不知世事，整日只惦念碗里的粮食，卧榻内的美梦，而不用被指为亡国权臣，卑颜屈膝谄媚新主借以苟且偷生。
我想象着那个不同命运的自己，会因收成好欢笑，会因杂税高忧愁，随心所欲地流离于山野间，纵声长歌好不自在……想着想着，我便微笑起来，那样平凡的生活，真的离我很远，而眼角不自觉地流下一滴泪，滴在了琴弦上，我一怔，回旋的曲音也停了下来。
我坐在那出神，却听门外传来些许细碎的声响，略一思索，便知道那是谁了。我有些好笑，方才因思乡而起的愁绪瞬间一空。拿起墙角的蓑衣，推开门，如我所料地站着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倚靠在栏杆上闭目不动，他的衣角已被雨水浸湿，鞋袜上还沾染了泥泞。我不由拧眉上前，将蓑衣披在他的肩头，手方触到他，他便睁开了眼，目光少有的执着明亮，一时灼地我失了言语。
他握住我的手，寒气从他身上蔓延过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似乎突然醒悟过来，急急拉着我回到屋里，仔细观察我的面色，开口道：“还冷么？”
他一直没有松手，所幸到屋里体温回暖不少，我摇摇头。他转目看向我搁置在案上的琴，伸手去拨了拨弦，零碎的几个音，不成曲调。看他凝眉出神，我的思绪也有些漂移，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铮”地一声响，将我和他都惊回了神。
原是他将弦拨断了。
我本以为他会向我道歉，可他没有。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我，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这样的注视与接触，着实令我有些心猿意马，让我有种他也怀着和我相同情绪的错觉。
“先生。”他道：“你是想回家了吗？”
我一怔，定是他听懂了我的琴，所以才如此反常？我欲抽回手，他却攥地很紧。
“不。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他眉眼沉静，眼眸里的光如晨曦，好似隔了一层纱，朦胧莫见。他缓缓道：“你不是很怀念故里吗？”
我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我不知道要如何与他说，有些事并不是希望，就可以实现的。
暂不说邵帝是否愿意让我归去，单就我现今这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身体，除了琴艺，根本没法在故乡的那个小村落里生存下去，而琴艺在那里，不能吃不能喝，即使再绝妙，也无异于浮云。
他松开了我的手，他沾染过来的温度骤然消失，让我不甚习惯，可随即他便抚上了我的眉头，“先生。”
“我在。”我拉下他的手握在掌心，呼吸不由放慢，看着他的脸渐渐离我越来越近，直至气息交杂在一起，“先生，那天……你刚动，我便醒了……”
“…………”我索性将他整个抱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散落的发丝与之相互交错。“然后呢？”
他看我许久，终于缓缓伸手环住了我，长睫如蝶翼般颤动。
此时不需要言语，我已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我心潮一阵澎湃，勾起他的下颚便吻了过去。
沾湿的白衣被我逐渐褪去，我将他抱回床榻，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面容。
灯芯无人照料，烛火微微挣扎明灭几番后，终于被灯油所吞灭。
一室昏暗。只余抑制不住的喘息与轻吟不时从帐内传出……
这是我此生最美好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