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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明月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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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香浓的汤汁一边冒着热气,一边咕噜骨咕噜向外鼓泡,麂肉上下翻滚,鲜美的香味溢满厨房。我呼地盖上锅盖,封锁掉试图逃逸的香气,一面把玩着手里的芡粉盒子,一面念念有词。
“至道在微,变化无穷,孰知其原……”一些师傅交代下来必须要背的句子。来源于那本经典的《黄帝内经》的灵兰秘典论篇,可惜之于我,经典和晦涩难懂,是两个绝对画等号的词语。
坑坑洼洼背了不到二十句,锅里发出了汁水快要煮干的嘶嘶声,我连忙把兑好的芡水加到锅里,放了作料,来回翻炒过,盛进青瓷盘里。
和师傅出行在外的是够,是不用我下厨的,只有回到潭州,我才偶尔做上一顿饭菜。我做的饭菜么……很有自知之明地说,味道实在一般,但却每每都能得到师傅的称赞。
只要师傅喜欢,就够了。所以每当我遇见了好的食材,还是会兴致勃勃地买回来,自己在厨房里捣鼓上一阵。
我走到厨房门口,掀开竹帘,玫红色的夕阳的光辉暖暖地拥抱过来,我眯起眼,仰脸享受这温柔而舒畅的爱抚。
落暮夕阳,长天晚照。
晚膳的时候,师傅还不见回来。我急急地把几样菜端到堂屋偏厅中央的矮桌上,放下湘妃竹制的坐榻。回厨房洗净了脸上手上沾污的烟尘,带上门,朝湘江边的渡口走去。
师傅定然是要经过那里的。
沿着楚湘街去往渡口,天边红霞翻飞,江边户户炊烟,柳枝轻扬,挑着凉粉摊的小贩延街叫卖,肩膀上的扁担被沉沉的摊子压得嘎吱嘎吱直叫唤着。我目光游移着,心里来回反转着灵兰秘典论篇那些句子。
嗯,貌似还差最后一段,就能够背下来了。
轻盈的夕风,吹乱我的薄薄的发角,扬起我的素色的布衣。
出了城门,我祭起御风术,向不远处的渡口飞去。御风术,清心诀,散毒咒,都是师傅教给的基础法术,作为日常的修炼。可惜呢,我的修行还远远还不够,要不然也不用来渡口了,直接踏水无痕飘过湘江去岳麓山脚接师傅。这么晚还没有回来,师傅一定又找到了不错的草药,自得其乐地忘记了时间。
天已经有些暗了下来了,火烧云也随着太阳一起消失在天边,只留有最后的一点蓝色和白色。渡口的人很少,运货的船工早已收工,只留下几艘外来的货船泊在码头上,随了江水浅浅地起伏。青色的石阶看起来湿润冰凉,一直延伸到了江水里,江的这一边和江的那一边,渔火黯淡稀疏,一阵阵我再熟悉不过的剁辣椒蒸鱼头的香味飘了过来——渔家们在生火做饭了。
等了不久,对面就有乌蓬的船只驶了过来,我的眼睛很好,远远地看见船头站立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清瘦苍白的长衫,一袭劫焰如火的长裙。
我稍微诧异了一下,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把手拢在嘴边在朝两个身影大声喊:师傅!月姨!
红色的身影飞略起来,仿佛轻轻踏过了水面,又仿佛脚尖根本没有碰触到江水,如仙子一般翩然飘零到我的身边。
我圈住她的胳膊,踮脚去亲她的脸颊。一阵沁心的麝香味包绕过来。
“月姨!怎么会有空来潭州啊,逐霓好久没有见到月姨啦!逐霓很想月姨!”
我咯咯地笑,贪婪地看着她绝美的容颜。修长的面颊,轻盈的下巴,弯月一般的眉角轻轻上挑。眼角堆满妩媚;挺削冰冷的鼻峰下两条浅浅的笑纹,温柔亲切的笑意一直蔓延到丰润的唇边。浓密乌黑的长发轻轻垂荡。在面每次见到她,我都会这样,放肆地欣赏她的美丽。她的美丽到让所有的人心动。
月姨修长而灼热的双手捧起我的脸,带着笑意的声音贯入我的耳朵,“逐霓你这个淘气呀,长这么大了还这么闹得紧!”她修炼的是洞庭朱雀门的绝技千凰聚焰,最纯正的火属性咒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身体和性格,也都像火一般的灼热温暖。
南宫月,洞庭湖君山南宫飞云大侠的后人,也是洞庭朱雀门的圣女掌门。不过对于我来说,她就只是我温柔美丽的月姨。
我在洞庭君山一直生活到五岁,月姨则一直照顾那个小小的我。然后,才随师傅一起生活了这十年。她一直像娘亲一样疼爱,照顾我,虽然很忙,却总是间隔月余,就给正在旅行的我寄来信件,在过节过年的时候还会派人给我送来礼物。而月姨和师傅,则用需要很高修为的通心术保持相距千里的联系。
虽然五岁的孩子根本不能记住什么很具体的东西,但依然有感觉,我还能感觉到,那在年幼时给过我娘亲般的温暖的怀抱……
她年纪几何呢?双十?三十?她应该和师傅年纪相仿的,却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上次见到月姨,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但从我记得她的时候,到现在,模样和身段完全没有变化。这样的女子,总是让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吧。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君山。
船载着师傅靠岸,师傅的背篓里应该又满是草药。师傅微笑,说逐霓我们回家吧。我拍手道,“正好啊,师傅和月姨一定都饿了吧!我今天特意烧了麂子肉,月姨也来尝个鲜!”我做了一个夸张的抽鼻子外加流口水的动作:“鲜美爽口的麂肉,嘿嘿……”有月姨在,我总能灵动的像个小雀。
“今天怎么对师傅这么好啊?难道是早就知道月姨要来?”师傅眯起眼睛,抬头做一副思索的样子。
我得意地正准备点头,突然被师傅看穿了花花肠子。
“灵兰秘典论那一篇,可背下来啦?”
“唔…嘿嘿…”我打哈哈。月姨妈则在我身边,笑意盈盈地看我。
“就怕您问这个……就差一段了……这不月姨来了么,改天我一定补上就是嘛!”
“你呀!”师傅摇头,可微笑还是一直挂在脸上。“可一定要补回来。”
“是啦!”我朝月姨吐了吐舌头,月姨摸摸我的头发,转头去对师傅说“熙炀,逐霓还小嘛,现在也不需要这么着急地逼着她,背什么古籍经典的……”我听了得意忘形挤眉弄眼。不理师傅经常念叨的那句,“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月姨却又转过头来说我,“你也得专心念书才是,师傅给你定的功课,一定是为你好的……”但我知道这会儿有月姨撑腰,只顾着一边嬉笑着答应,一边抱了她的胳膊。
用过晚膳,月姨和我把厨房碗筷收拾停当,然后和师傅一起坐到桌旁聊天,月姨说了她来潭州的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