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不傻》七江雪

26、第二十六章 赏画

　　沈若云三步两步紧赶慢赶的，终于在沈老爷拉着小王爷将将要踏入书房门槛的那一刻追了上来。
　　还来不及开口，沈老爷见了她就一瞪眼，说道：“你不去服侍小姐，来此作甚！这书房岂是女子来得的？还不快走！”

　　沈若云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儿，说道：“老、老爷……是小姐……小姐让我来的……”她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想个什么理由儿呢？

　　沈老爷绷着的脸皮不由一松，女儿找女婿，他这个丈人老头很乐意。

　　“姑、姑爷……”沈若云几乎是从齿缝中吐出这几个字，她还是头一次这样称呼小王爷，在她心里，这傻小子根本就配不上做自家小姐的姑爷，可今天为了保住小姐的脸皮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傻姑爷在自家老爷面前丢了丑。

　　这一声“姑爷”倒把小王爷叫愣了，他直着两眼盯着她看，沈若云背着沈老爷冲他直挤眼，口中说道：“小姐让我给姑爷带句话儿，老爷，小姐吩咐了，这话只能说给姑爷一个人听。”

　　沈老爷乐得眯起了眼，笑道：“小夫妻俩才分开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悄悄话了？行，行，我进屋，我不听。”他满意的看了三女婿一眼，松开了一直抓着小王爷的手腕子，推开了书房门，一跨步自己先走了进去。

　　沈若云一拉小王爷的衣袖子，扯着他退开门口两三步，踮了脚尖儿将头凑到小王爷耳朵边，轻言细语的说了几句话。

　　小王爷听了以后连连点头，沈若云微微松口气，她眼睁睁的看着小王爷进了书房门，一颗心就象那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她也不敢走远，就坐在那游廊的栏杆上，望着那紧闭的书房门口出起了神。

　　沈老爷拉着自家女婿的手来到了书桌前，献宝似的取出一卷珍藏多年的前人墨宝，小心翼翼的展开，摊在那书桌上，而后得意的捋着自己那几缕山羊胡嘿嘿直乐，满心期待着女婿的惊呼夸耀与赞美。

　　哪知道等了半天，女婿儿只是盯着那幅字呆呆出神，闭着嘴一言不发。沈老爷倒有些讶异了，这幅字写得好虽好，却也没好到能勾了人的魂儿。

　　“嗯咳——贤婿，这幅字儿如何？”沈老爷忍不住轻咳一声，打断了仿如陷入了沉思的三女婿。
　　小王爷似乎回过了神，他的目光从书桌上的字移到了沈老爷面上，挺秀的双眉微微一皱，说道：“这……字么，还行。”

　　他这耳朵边还响着沈若云方才嘱咐他的那些话：“不管老爷给你看什么，你就只盯着看不要出声，等老爷问你时，若说是字，你就说还行，老爷若说是画，你就答尚佳。”

　　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小王爷可是记得牢牢的。

　　沈老爷一听女婿这评论，顿时不由得肃然起敬，谁说自己这女婿变傻了？就这鉴赏字画的能力，这京城里又有几个人能及得上？这幅前人的狂草乃是自己花了大价钱求来的，虽算不得是绝顶佳作，也是遗传到现在寥寥可数的真迹名品了。这落在了小王爷的眼中，就只得到了“还行”二字，看来，这一般人的书画还真难入得了这景王府世子爷的眼。

　　沈老爷沉吟了下，走到书架前，从最下方抽出了一方长长的古盒，捧到书桌前，揭开盒盖，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微微泛黄的卷轴。沈老爷爱惜的抚了抚，轻轻吹了一下那卷轴上不曾存在的灰尘，慢慢的打了开来。

　　这却是一幅云雾山水图。

　　沈老爷微微吁了口气，也不去看那图，转过头来瞧着自家女婿的脸色。他心里头得意呀，就他收藏的这幅画，那珍贵得莫说是这整个京城，就是皇宫大内都未必有画能及得上！

　　小王爷盯着这画又一次出了神，却是面容平静，波澜不兴。沈老爷瞅了半天，也不晓得自家女婿是个啥心意。

　　良久……良久，久到沈老爷的心里都打起了鼓，终于再也忍不得，沈老爷惴惴不安的开了口：“贤婿，这画……”

　　就见小王爷目光一动，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这……画么，尚佳。”

　　沈老爷就觉得自己心一颤，也说不出是个啥滋味，自己掏心挖肝献出来的宝，落在这女婿眼中，却只是“尚佳”!

　　沈老爷越想越是不服气，他就不信自己收藏了这许多年的珍品名迹没一幅能入得了这女婿挑剔的眼！他开始翻箱倒柜的取出一轴轴一卷卷从不示人的宝贝们，一一摊展在书案上。

　　可小王爷看来看去，沈老爷收藏的这一幅幅宝贝们得到的评价,都是翻来覆去的“还行”、“尚佳”这两词儿。

　　沈老爷彻底泄了气，他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直喘气儿，唉，自家女婿这眼光太毒了！真不亏是景王府的小王爷！都传闻景王府里头珍稀异宝无数，小王爷想是打小儿见得多了，自不将自己这些拱若珍宝的字画们瞧在眼里。唉，也不知何时何日，自己能进得景王府瞧瞧景王爷收藏的那些个宝贝呢

　　且说小王爷一早就没睡好，又被沈老爷拖进了屋，给他瞧这满桌子的鬼画符，瞧到后来他只觉头晕脑又胀，也分不清是字还是画，只是顺着口回答：“还行”、“尚佳”……

　　终于，老丈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再也不给他看字画，小王爷长长吐出一口气，眨了眨酸涩的眼，用手揉了揉肚子。

　　……他饿了！

　　他眼巴巴的瞅着老丈人，期望从老丈人嘴里能吐出“用膳”两个字。可沈老爷一屁股坐在那椅子上光喘气儿，不说话。

　　小王爷等了又等，这肚子饿得都快叫起来了，他两只手拼命的按，忍不住嘟囔了一声：“好饿——”

　　这声音虽然低可沈老爷还是听见了，他如梦方醒，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满怀歉意的看着自家女婿，“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挠了挠头，尴尬的说道：“老夫疏忽了，贤婿勿怪，勿怪，老夫这就马上令人备膳。”

　　沈老爷打开房门，伸出头去左右瞧了瞧，沈若云一直盯着房门口呢，一听这开门的动静，紧接着看到自家老爷抻出个头，立马出溜一下站起来了，紧走上两步，叫道：“老爷！”

　　沈老爷对着沈若云连连摆手：“快、快去厨房传膳，贤婿……饿了。”

　　沈若云瞥着眼从那敞开的房门往屋子里头瞧，就见到小王爷正在那愁眉苦脸的揉肚子呢，再看自家老爷这模样，就知道小王爷那边没漏馅儿，倒害自己白担心了这半天。

　　她心里头就这么松口气，清脆的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就往厨房走。

　　这沈老爷虽然官至翰林院修文，却是个苦出身，当年那进士也是凭着十年寒窗的苦读考出来的。这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修文更是个闲职，沈老爷是个老实人，从不去结党钻营，巴结奉承，这当官的俸禄虽然比上不足，却也比下有余，所以这几十年来的日子过得是规规矩矩，加上自小家境清贫，沈老爷更是懂得节俭度日。所以家中日常饮食，总是简简单单，够吃就行。

　　可今个却是三丫头回门的大日子，再加上三女婿是景王府的世子爷，从小那是金窝里头泡大的，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吃过，沈老爷唯恐自己准备的这饭菜合不上三女婿的口，特特的从京城里最有名的酒楼请来了大掌勺，务必要让这女婿吃得是称心满意。

　　眼瞅着这日头就过了午，沈府里却还未来人传备膳，厨房里的掌勺大师傅那急得是直掉汗，这四月的天正是将暖未暖之时，午时却是一日里头温度最高之时，这准备的珍稀材料都用冰拔着呢，眼瞅着这冰都要化成水了，等这冰完全化成了水，这材料做出来的菜那口味可就全变了。

　　今儿招待的可是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世子小王爷，他那个刁钻之极的毒舌头，京城里早就传得遍了。想当年小王爷和柳四公子约着众好友在春和楼饮酒和诗作乐，春和楼的大师傅忙昏了头，一道道精美佳肴送上去，小王爷也没赞声好，大师傅想了又想，精心烹制了一盘五珍酿豆腐送上去。

　　小王爷爱吃豆腐京城里早就出了名，春和楼的大师傅挖空了心思用尽了技巧烹制了这盘嫩豆腐，一心想要讨得小王爷的好。

　　谁料到小王爷甫一入口便皱了眉头，当场掀翻了盘子，把春和楼的老板吓得腿直哆嗦。小王爷怒道，天底下，有这样味道的豆腐吗！

　　春和楼的老板蹲下身子，伸手指挑了一点豆腐渣，放入口里尝了尝，顿时皱起了眉，这豆腐的味道……鲜美无比，小王爷怎会摔盘子？得，老板也不敢上前问缘由，拾起这破碎的盘子下去问大师傅。

　　问了大师傅才明白，原来这豆腐果真不是豆腐，而是那猴子脑！

　　这般残忍的事竟然出在春和楼，老板登时勃然大怒。春和楼的大师傅原本是想讨好小王爷，没想到弄巧成拙，经此一事，他在京城里是再也呆不下去了，便灰溜溜的卷起了铺盖回了老家。

　　掌勺大师傅有了前车之鉴，今儿个准备的可是货真价实的水豆腐，他看了眼拔在凉水里的嫩豆腐，伸手试了试，这水都要变温了，沈老爷若是再不传膳，这豆腐……可就要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