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不傻》七江雪

10、第十章 初见

　　沈若云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就象是泡在了醋缸里，酸得直哆嗦，这从大中午头一直站到了夜色墨黑，一直就没等到小王爷进新房来掀帕子。

　　她又是累又是饿，尤其这饿的滋味是真难受。她虽然是个丫环，但从小在沈府长大，夫人小姐对她都不错，所以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才是饥饿。可是现在每当她一瞥眼见到紫檀八仙桌上摆放着那精致细巧，花样诱人的糖果糕点，她就暗自咽唾沫，肚子里叽哩咕噜的一阵乱叫。

　　她瞧了蒙着锦帕靠坐在床边动不都动的小姐一眼，心想自己都难受成这样，小姐这从小娇生惯养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心就微微一疼。

　　不光是她难受，这满屋站着的十几二十个喜娘喜婆丫头们个个都如此，刚进洞房时人人脸上洋溢着的那股子喜气现在全没了，每个人都有些蔫蔫的，可谁都不敢离开，只能这么站着一动不动的干等。

　　沈晚对挨饿早就惯了，知道饿一会儿过了这股劲就不那么饿了，只是她觉得头痛，头上这凤冠就跟块大石头似的，越来越沉。还好古代这喜床跟现代的床不一样，床的两边都竖着精雕细琢的木架子，她就把头微微一侧，将凤冠倚在了床架上，顿时觉得整个头都轻松了。

　　原本她昨夜就没睡足，白天又被折腾了大半天，现在突然放松下来，人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突然房门外传来了说话声，听对话沈若云就知道是景王爷带着小王爷来了，本来疲惫不堪的她顿时精神一振，一看满屋子的人脸上也都现出了光彩，嘴角微勾噙着笑意。

　　就听房门咣啷一声开了，紧接着红影儿一闪，一个衣冠不整的少年闯了进来，张口就问：“新娘子在哪儿呢？”

　　沈若云就觉得自己眼前这么一亮，一双眼珠子就牢牢盯在那少年脸上移不开了。

　　这天底下……竟有这般好看的人儿么？

　　他的脸颊儿有点脏，他的发丝散乱着，他身上的衣衫满是灰，却越发显得他熠熠风华，灼灼夺目。

　　难道他……就是景王世子——小王爷？

　　这京城里，清王府的四公子是和景王府的小王爷齐名的美男子，今天在沈府她第一次见到柳乘风时，也曾暗自赞他风姿俊雅，超然脱俗，心道只要小王爷若是生得如这四公子一般的相貌出众，自家小姐嫁给他也不算太过委屈，谁知晓今晚真的见到这小王爷，才知道这两人真真是云泥之别。那传说四公子与小王爷齐名之人，定是没生眼珠子（柳乘风不乐意了：有你这么糟蹋人的么！）。

　　似小王爷这般的相貌，与自家小姐才真真是天生一对，只可惜……唉！造化弄人，天意如此！
　　这样一个如明珠似宝玉般的人物，竟然就……沈若云眼神一暗，心中万般惋惜。

　　“小王爷安！”满屋子的人一见这少年，齐齐福身行礼，沈若云也忙低下头跟着一齐行礼。

　　小王爷目光一转，也不理众人，笑嘻嘻的一径向坐在喜床边的沈晚走去，管家说，自己的新娘子是蒙着红头巾的，这满屋里就只有一个蒙着红头巾的女子。

　　他站在床边，笑嘻嘻的对着沈晚左瞧瞧，右看看，突然伸手指着蒙在沈晚头上的大红锦帕笑了起来：“哈哈，真好玩，新娘子头上盖着这块布，是和我玩躲猫猫么？她真傻，我一掀起来不就看到她了吗？哈哈。爹！爹你快来瞧，新娘子好笨！比我还笨！”

　　正躲在房门外偷听的景王爷一听儿子这傻话，气得一扭脸。

　　一旁的喜婆婆赶紧打岔，顺着小王爷的话头儿往下捋：“是呀是呀，小王爷好聪明，您就赶紧把新娘子这红头巾掀起来吧。”

　　“好呀，我就掀起来，看她往哪儿躲！”小王爷笑着握住红头巾的两只角，往上就是一掀。

　　满屋的人顿时都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又同时倒抽了口冷气，眼睛全瞪大了。

　　只见小王爷这头巾掀是掀起来了，却没揭开，而是把自己的脑袋一拱，整个头钻到那红盖头里去了。

　　哎呀这是怎么个景儿？喜婆婆扎煞着两手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这、这……这会儿该怎么办？

　　众人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呢，就听见小王爷的笑声从红盖头下传了出来：“哈哈，爹，爹快来看，这个新娘子睡着了，还流口水了，哈哈，哈哈！”

　　满屋子的人顿时哭笑不得。

　　小王爷的笑声倒是把沉睡中的沈晚惊醒了，她抬手揉了揉酸疼僵硬的脖梗子，朦朦的睁开眼来，正看进一双紧盯着她瞧的深深黑瞳里。

　　她心中顿时惊叹，多漂亮的眼睛啊！仿如那清晨里含着露珠的紫葡萄，盈亮清透，深幽如墨。清亮的让你一眼就能望到底，幽黑处却浓郁得象那化不开的墨。

　　难道自己又做梦了？沈晚怔怔的望着那双眼，却见那双眼微微一弯，一个极为动听的声音说道：“新娘子，猜猜我是谁？”那声音好听得如同初解冻的溪水中流淌的小冰块在轻轻撞击，清清朗朗。

　　“你是谁？”沈晚眨了下眼，这才看清楚，眼前是一张和那双眼睛同样漂亮的男孩脸孔，脸上带着孩子般的笑容。

　　“哈哈，你真笨，我就不告诉你。”那男孩眼睛一弯，笑得很得意。

　　他笑起来……真好看！沈晚看着他的笑容，自己嘴角不自觉的也漾起笑意来，她微笑着说：“你不说，那让我猜猜看？”

　　“好啊，你猜，你猜。”男孩脸上兴奋起来。

　　“你是……小猫？”沈晚看着他那张可爱的漂亮脸孔就忍不住想逗逗他。

　　男孩笑眯了眼，连连摇头。

　　“那是……小狗？”

　　“哈哈，新娘子你可真笨。”男孩得意的笑起来，“告诉你吧，我是小王爷，管家说，我是你夫君。哈哈。”

　　他果然就是小王爷呀！原来，他就是爹和娘说起的自己要嫁的傻相公呀！

　　可是为什么，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他傻呢？他分明就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呀！当他对自己露出那稚气的笑容时，一种母性的柔情在她心中涌动着，让她想打心眼儿里去疼他，爱他，保护他，照顾他。看到他对她笑，她就觉得自己象是浸泡在春日里的温水中，整颗心都暖暖的。

　　“新娘子，盖着这东西好气闷，我把它掀开吧？你说好不好？”

　　话音刚落，沈晚就觉得眼前一亮，那块蒙在自己头上一整天的大红锦帕就被小王爷揭了下来。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向正对着自己嘻嘻而笑的小王爷，忍不住也对他微微一笑。

　　呀！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啧啧赞叹声。

　　这红盖头一掀下来，满屋的丫头婆子们都抻着脖子齐刷刷的盯着沈晚瞧。大家都好奇呀！都说这沈三小姐是这京城里的第一美人，可谁也没见过她的真容。人人都迫不及待的盼着小王爷赶紧揭开那喜帕子，让自己瞧瞧这新娘子是不是象传闻中的那样美。

　　新娘子这么一抬头，每个人的心中都惊叹着，这新娘子怎么就和那画里走下来的仙女儿一样美，然后就见她启唇微微一笑，顿如百花齐放，整个屋子里都灿烂明媚起来。

　　就连房门口的景王爷都暗自点头，自己给儿子挑的这媳妇儿，还真不赖！

　　小王爷对着自己的媳妇儿傻笑了半天，突然一拍脑袋，他想起来了。

　　“哎，新娘子，你叫呀，叫呀。”

　　沈晚呆了呆，她疑惑的看着小王爷，他让自己叫？叫啥？难道是让自己叫他？

　　她想了想，轻声试探着叫道：“夫君？”

　　“不对不对，不是这么叫。”小王爷拼命摇头。

　　那……“相公？”

　　“不是不是。”小王爷原来笑嘻嘻的脸有点皱皱了，眼晴里的光也黯淡了。

　　沈晚为难了，电视剧中的年轻的媳妇总是称呼自己的丈夫为“相公”或是“夫君”，年纪大的妇人则唤“老爷”，而前世里她记得嫂子总是管她的哥哥叫“该死的！”“没出息的！”“臭男人！”“杀千刀的！”可自己该怎么称呼小王爷呢？

　　小王爷见沈晚迟迟不叫，那小鹿般的眼睛里就涌出了一层泪花儿，嘴巴扁了扁，几乎要哭出来了：“爹你骗我，新娘子不叫，新娘子不会叫！爹骗我！”小王爷眨了眨眼，那眼睛里的泪珠儿就顺着白玉般的脸蛋儿滚下来了。

　　沈晚就觉得心里一痛，眼前这个漂亮孩子的眼睛里满是失望，满盛着要不到糖吃般的委屈，这样的眼神儿让她的心变得柔柔软软的，她忍不住就伸出手去擦他腮边滑落的泪，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柔声说道：“你想听我叫什么？。”

　　“蛐蛐儿！”小王爷的眼睛里还漾着泪光，“我想听蛐蛐儿叫，我爹说了，你叫得比蛐蛐还好听呢。”

　　景王爷在门外头一咧嘴，心道我啥时候说过了，那明明是管家说的！

　　原来是想听蛐蛐儿叫呀，沈晚放下了心，她真怕小王爷让她叫一些她叫不出口的话，她微笑着问小王爷：“你想听公蛐蛐儿叫呢还是母蛐蛐儿叫？”

　　“公、公蛐蛐儿。”小王爷不哭了，兴奋的看着她。

　　“公蛐蛐儿呀，是这样的——”沈晚回想着夏夜里的蟋蟀叫，撮起唇学了几声。

　　“哈哈，真象，真象。母蛐蛐儿呢？”小王爷乐得眼睛弯弯的。

　　“母蛐蛐儿这样叫——”沈晚学着雌蟋蟀叫了几声。

　　“真好听，真好听，爹没骗我，比真蛐蛐儿叫得还好听呢。”小王爷乐得直拍手。

　　景王爷差点没背过气去，只觉得自个儿的脸臊得啊，无地自容了都。他瞅着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们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一声把屋里听得发楞的人都惊醒了。

　　哎哟景王爷发怒了，这是轰大家伙儿们走呢，虽然没看够，也没听够，但是……还是乖乖的赶紧走吧。一名喜婆婆看着自己手上托着的两只金镶白玉盏，想说这合卺酒还没喝呢，可一抬眼看到在房门口那戳着的面沉似水的景王爷，就把话又咽回肚子里去了。

　　满屋的人眨眼间就悄无声息的退了个干干净净，沈若云也悄悄退出了门，反手轻轻带上了房门，对着犹站在房门口的景王爷福了福，便随着婆子们寻自己的住处去了。

　　景王爷抬了抬头，就瞅见正闻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景王妃，对着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继续竖着耳朵听。

　　“还有呢？还有呢？”是儿子的声音。

　　“小鸟儿——叽啾叽啾，叽啾叽啾……”
　　“哈哈，好听，还有呢？”

　　“小羊儿——咩儿……咩儿……”
　　“哈哈，好玩，还有呢？”

　　“小牛儿——哞儿……哞儿……”
　　“还有呢？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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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王爷紧紧绷起了脸，转回身拔腿就走，那脚步快得景王妃小跑着才能撵得上，眼瞅着就要出了院门子，景王妃忍不住拉了拉自家王爷的衣袖子，担忧的说：“王爷，那俩孩子……”

　　景王爷狠狠一摔袖子，拧头就走。

　　他心中忿忿然：什么俩孩子！分明俩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