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无音》月华天下

24、24.

　　24.
　　九重天，轮回台。
　　轮回台连接六道，在六道中都有一个相通的传送之门。而天界的轮回台，专门用来惩治犯了重罪的神仙。打得他们魂飞魄散后，再将残缺的魂魄导入不同的轮回中，让他们魂魄永不相见，再无重生可能。
　　轮回台四周种满了往生路上的曼珠沙华，火红妖冶的盛开着，一簇簇极其惹眼。
　　可是灵无音赶来轮回台时，已看不到那路旁的曼珠沙华。也看不到那些堵在她眼前的天兵天将。她只看到远远灵千言被迫趴在斩神台上，身上被钉了数不清的斩神钉。
　　火红的眼越发暴怒了，这时的无音仿佛全身散发着熊熊火焰，跟在她身后的飞羽无数次的呼唤她。她不曾回头停顿一步，事实上，她根本听不到飞羽的呼唤。
　　她的眼中只剩下了那满面血痕的父王。
　　轮回台是天界重地，把守在这里的天兵天将都是精挑细选，灵力、仙法、武功都是极强。可是飞羽却看着灵无音走走他们面前，只是轻轻挥了下手，一道烈风卷着火焰便破空而出。而那些兵将还不曾近身，便被这火焰烧去了半条神魂，动弹不得。更远处守门的兵将，则是用风系术法束缚住。
　　饶是修习风法术的飞羽，望着那样强大的束缚风系法术，并且一下对几十守卫施展。她觉得灵无音的术法已经与她师傅不相上下了。
　　再看到灵无音制服轮回台驻守的几位天界将军，不过十几招。就将他们堪堪打败。飞羽叹服的承认灵无音的实力已经在自己师父之上了。

　　只是今日的无音，好像不是无音。
　　火红的发、火红的瞳。好像着了魔一样与外界完全没有交流，只是一味的破坏、一味的向前。这让她想起在金焱洞，第一次见到狄卢时的灵无音，也是突然疯魔了一般。

　　灵无音走到灵千言面前，气势突然弱了起来。
　　她将束缚灵千言的斩神钉拔出一根，却伴随灵千言的一声闷哼，和他伤口流出的大量血液。
　　灵无音拽起身旁一个执法神仙。
　　“念咒，把他身上的钉子全部解除。”她声音低沉暗哑，也不似无音平日清脆明朗的声线。
　　那执法神仙虽被威胁，却一股泠然只气。撇她一眼，轻蔑的哼了一声。
　　仔细看那仙人的服饰，竟然是乐族衣着。
　　“你身为乐族长老，却帮着天帝折磨自己的族长？”她厉声质问。
　　那乐族长老对灵无音咄咄逼人：“一切事皆因你而起，现在王毁在你手上。我们若是再袒护王，便落得和魔族合谋的谋逆罪名。整个乐族就要毁于一旦！”
　　“这就是你们明哲保身之道吗？”
　　灵无音问完，也不再多说，双眼一张一合，那执法神仙的一只左手便掉在地上。手腕上依然血肉模糊的围着一团烈风，那是风刀术法。
　　而后，灵无音，又砍去他的脚、他的小腿。风刀一点点割，那人终于被折磨的松了口。将灵千言身上的斩神钉施法拔出。
　　飞羽望着灵无音折磨人的手段，再看看她连同族也迫害，心中的不安渐渐扩散。
　　她轻轻拽了拽灵无音的黑色袖袍：“无音，你……”
　　却猛地迎上灵无音那双如地狱中出现的血红双眼。
　　“放手！”她只轻轻吐了两个字，飞羽便不敢违逆的放开了她的衣袍。
　　灵无音将那半残的仙人扔在一旁，扶起瘫在地上的灵千言。
　　灵千言已经神志恍惚，双眼也不甚清明了。一双浑浊的眼望着灵无音，终于颤巍巍的伸出手，抚上灵无音如火焰般燃烧的双瞳。
　　“小音啊，别来，别来救我？”
　　“父王……你再忍忍，我去找药族的人治好你！”
　　“……呵呵，小音。父王这一辈子，一直在压制你、隐藏你。你是不是会怪罪父王？”灵千言的声音微弱，显然没有多少时辰了。
　　灵无音看着灵千言身上的血液不停歇的涌出，仿佛盛开的一朵又一朵妖冶红莲。她的眼中也流出滚烫的泪来，一滴滴竟都是血红色的，血泪。
　　“无音，其实父王一直骗了你。”灵千言竟露出浅浅的笑容。
　　“你是姐姐，你比绮罗早生五十年，你的灵力也比绮罗高出许多。只是父王这些年将你的灵力全部控制住，不让你能随意使用。你该是怨恨父王，让你背负了这么多年的废物名声？”灵千言一直想对无音说的话，今日终于有机会说出了。
　　“不恨父王。父王最疼我了。”灵无音哭着回他。
　　“那就好。父王只是害怕，天帝让你做补天者。补天者需要将所有魂魄用来炼五彩石，我不想你的人生是这样结束的。我宁愿你找个喜欢的人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灵千言伸出满是血痕的手，抚上无音的脸颊。
　　“不过，好像太难了，我终究是斗不过天的。”
　　“父王……”无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味的重复着父王两个字。
　　“去找你的母亲，她在魔界……”灵千言望着灵无音身后，眼瞳急剧放大。而灵无音转身，看到了浩荡的一群人。
　　“灵千言，你私通魔界的证据也被我抓住了。这场闹剧即将结束，原来灵无音就是补天者！”天帝站在云端，高高在上的望着轮回台上的众人。
　　九罗山的几个上神也站在天帝身旁，飘曳微笑着对飞羽说了句：“羽儿，你做得极好。”

　　无音那茫然的心头突然被抽干般的冰冷。她转头望着刚刚一路同行的飞羽。而飞羽也不敢置信的对她摇头。“不是，我没有。”
　　“灵千言私通魔界，又阻碍补天者苏醒。罪不可赦，责令其灵魂投入轮回台，永世魂魄分离，不得转生！”飘曳带天帝念完圣旨后，将手指指向灵千言。
　　灵无音的灵力又暴起，火红的发如红莲般燃烧，将攻击挡回。
　　可是她发现，自己灵力越强，灵千言的气息越不稳。
　　而这时，灵绮罗从云端飘下。
　　灵无音望着灵绮罗一脸悲愤、痛心的表情。失常的状态也略有些减缓。
　　她对着灵绮罗唤道：“姐姐……”
　　飘曳的攻击又打来，灵无音忙着攻击，便将灵千言将给绮罗照顾。
　　又接了飘曳的一个风系攻击后，她的术法以强大的力道将法术弹回，并重伤了飘曳。
　　“不用再打了……”灵无音身后有幽幽的声音响起。
　　“你不用再打了……”灵无音回头望着灵绮罗。
　　“因为，他已经死了……”灵绮罗正一手握着簪子，一手抱着灵千言。那枚簪子正插在灵千言的胸口上……
　　而飞羽则在一旁于事无补的施展着治疗术。
　　“……灵无音，父王为了你背弃了乐族，背叛了天界。而你……”灵绮罗说到这里抬头看着灵无音。
　　“你根本不是父王的孩子！”灵绮罗用怨毒的目光望着她，那怨恨混合着眼泪，竟让灵无音觉得窒息。
　　“你是魔族与那个女人的孩子，父王却为你耗尽了一生的灵力！我才是父王的孩子，父王对我却没有一丝感情。”
　　“不仅父王喜欢你，连洛风都喜欢你。你都跟韩夜成亲了，他为了你依然不肯娶我！为什么所有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都被你抢走！”
　　灵无音呆呆的望着灵绮罗，也呆呆的望着灵绮罗身后的九重天。
　　众神站在云上，似在悲悯世人。
　　灵绮罗在她面前哭诉，她灵无音罪不可赦。
　　可是，可是她最爱的父王——灵千言，却永远的躺在她面前了。
　　血流干了，泪也流干了，灵千言的面容竟然那么安详。
　　灵无音的眼中涌现出越来越多的血红色，一层又一层的将她的视线遮住。

　　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记得那人曾极其平静的对她说：“罚抄一百遍乐谱，抄不完不许吃饭。”
　　那人曾深受重伤，却依然对她说：“傻孩子，父王绝不会让你嫁个天族。他们要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命！”
　　她记得那人在她刚过百岁时，对着全族人宣布：“这位便是我族的安乐仙姬，不求她光耀乐族，但求她一生平顺安乐。”
　　也记得那人在第一次听到她的歌声后，十分严肃的对他说：“你不通乐律，以后莫要在人前再唱一句！”
　　那个人，是养她千年疼她千年的父王。
　　那个人，是永远在她身后默默支持，让她能够安心踏实去迷糊的父王。
　　那个人，却永远再也见不到了……

　　飞羽远远的看到一团火，那是她修仙几千年来所看到过最灿烂的火焰。
　　沸腾着，燃烧着直充云际。
　　她也听到了一声长啸，那该是属于女子的声音，却比男子的声音还要音域宽广绵长，好像覆盖了四海八荒整个九重天神界。那一声长啸是那么悲伤、那么绝望。她仔细听来，才发现，那是两个字。
　　父王。

　　众神望着面前那团剧烈升腾的烈火，望着烈火中那个熟悉却陌生的身影。
　　那是，觉醒的，灵无音。

　　灵无音睁着那双火红的眼，望着仙界众神。
　　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你们不是想要找补天者吗？”
　　“是，我就是补天者！”她手掌微扬，片刻竟真的有一颗细小砾石出现在手中，石头发着五彩的光，逐渐变成长条的尖锐形状。
　　“不过，我宁死，也不会为九重天补齐这残缺的天！”细长的石从喉间刺下之时，却有一道力量先于灵无音击穿了细石。
　　呼啸的风雨声和蒸腾的烈焰瞬间消失，天空迅速的变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