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七里

22、第 22 章

　　石弘抱着端木，一同跌在地下，身躯相贴，只觉他周身如寒冰一般，又僵又冷。石弘着了慌，他本来就是不会看顾人的，现下更想不出法子，只是伸手在他脸上、身上揉搓，想要他暖过来。
　　衣裳拉开了一半，正要探进手去，端木动了一动。
　　石弘大喜抬头，撞上他一副眼神，倒比冰还冷些。石弘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摆在他衣襟里，整个人也压在他身上，虽说危急之中无所顾忌，终究大失仪态。他红了脸，从他身上滚下来，端着语调问他：“先生醒了？先生伤势如何？”
　　端木面色见青，眼下见灰，神情仍是那般八风不动。他慢慢坐正，不能动气息，只是轻轻摇了摇手，示意无碍，跟着便闭目运功，自行调息。

　　石弘守在一旁，觉出身下压着他手上断索，又挪开些，拽出绳索来。沿着绳索看过去，他双手摆在膝上，端坐在大石之下。
　　衣襟没顾得合拢，粗布衣裳不服贴，领口便那么张着。他闭着眼，全无动静，石弘凑到他身前，抬手想给他拉上衣裳，手到了跟前，怕惊扰他，又放下了。他身上觉不出一丝热气，石弘久久看着，不知道对着的是个冰雕的人，还是个死人？
　　越看越觉得心慌，石弘胸口跳得厉害，硬是撑着不动，手也抖起来了，他用力咽了一口，跳起来往外跑。
　　这么冷着，不能动他，总得生个火吧。

　　出去找了一圈的干柴，再抱回来才发现这片乱石头有些奇怪，转了许多圈，总算先前强记着方向，慢慢才找回来。
　　石弘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转出来，眼看就要到端木所在。
　　只探出了半个头，一惊便站住了。端木还是原样不动，他身前站着一个人。一身火红的衣裙，细长窈窕的身段，定定立在端木面前。
　　苏秦曾以火行使为佳人，石弘其时不信，实在头一面见朱辞镜，只看到半张烧伤遍布的褐红面庞。现下他从石后看见的，是另一半面庞。鹅蛋脸，细白的肌肤，眼睫低垂着，水样的眸子落了一抹淡影。她垂首而立的模样，确是佳人如许。
　　石弘只惊了一瞬，再没功夫品评她样貌如何。端木伤重，朱辞镜却是多次处心杀他的人。她先前不肯见他，现在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面前，总是凶险之极了。
　　他二人相距太近，石弘抱紧了柴捆，一点点前去，候着她稍有动作，便要抢上。

　　朱辞镜盯着端木看了不知多久，他神游物外，收拾周身散乱真气，只是无知无觉。后来便听得她轻声叹了一气，又像是笑了一声。她伸出手去，一只手掌也尽是褐红颜色，筋肉干瘪，比石弘手中抱的更像枯柴。
　　那手掌轻拂在端木脸上，面色惨淡，指掌狰狞，望去说不出的奇诡。
　　石弘惟恐她扰得端木走火入魔，扑上去将手中柴枝尽数砸向她身上，跟着蹲身一剑刺她肋下空处。
　　朱辞镜并不回头，袍袖略挥，一簇绿幽幽的火焰便到了石弘面前，他错步躲开，不及上前，又是三簇火焰过来，分中双腿，手腕。石弘丢了手中剑，横倒在地下。面孔扎在土中，再看不见身前二人。

　　朱辞镜斜斜扫了一眼，忽觉指尖下动静不同，端木行功近半，时刻便醒。朱辞镜一指点出，封死他数处穴道，阻住气血流转。
　　她俯低了身，张臂抱住端木，头颈贴到他肩上去。
　　“你反正要死了，就老老实实的让我抱一阵吧。”语声极轻，贴在他耳畔细细说来。“你这人，还是死了的好。”
　　石弘离得近，将这两句话一字不漏的听了，一时却也听不明白。她对端木，一片杀意竟是由此而生，当真古怪。

　　“哼——”朱辞镜低语出口，乱石阵中便是阴恻恻一声笑。她摇身一转，落到端木身后，五指掐入他颈中，道：“沐留裳，你滚出来！”

　　那声音笑了一回，再无动静，石阵中并不见人影。朱辞镜缓缓看了一圈，猛然抬头，身后大石上，一道身影银白的袍子正映着光，闪的眼前一花。
　　两根渔丝笔直往朱辞镜戳来，她夹在端木同大石之间，避无可避，只得放开手，倒翻出去。沐留裳人随丝走，飘然落下，追在她身后，她回身扫了一袖，青碧软剑自红袖出，迎上渔丝，以柔对柔，两下缠绕，末了紧紧结在一处。二人落下地来，各自拉紧手中兵器，对面而立。

　　“沐留裳，你做反么？竟帮着王爷的对头？”
　　“王爷金口亲命，这二人可捉不可杀，端木鬼方更是伤也不能伤，是小镜你做反了。不过你原本便是佛图澄的门人，做反也不出奇。”沐留裳笑道，他面色极阴，越笑越是凛冽。
　　朱辞镜半晌不语，问道：“王爷知道了？”
　　“义阳王府上的人，向来不问来历，不问前事，只是此行你做的太过，几次走漏王爷的去向，更连番违命。王爷跟佛图澄两军对阵，发觉不见了你，便要我跟来瞧瞧。倒叫我拣了个大功劳。”
　　“你打赢了我再说功劳不迟！”朱辞镜不待说完便一袖送出，一团滚滚火焰直扑沐留裳，跟着软剑斜挥，要脱开纠缠。沐留裳施施然一让，不退反进，擦着火团冲到她身前，漫天渔丝抖开。“小镜，你又忘了我是练什么的，水克火，这五行的位子不是白排的。”
　　朱辞镜也不答话，只是变招相迎。二人兵器相近，功力都是阴柔一路，打来只见一团碧青幽光，一片银丝如雨，间或点缀火苗处处，十分好看。只是那一招一式里，尽数藏着阴毒后手，稍有不甚便是极惨的下场，斗得愈久愈是凶险万分。

　　两人不知打了几个时辰，石弘穴道是隔空点下，并不深入，渐渐解了。他不待行动自如，便爬到端木身边，伸手想抱着他躲开。
　　朱辞镜百忙中拿出一颗黝黑铁丸，掷向二人，沐留裳一道渔丝出去，凭空追上铁丸，缠了数道，摔在一旁大石上。铁丸触石便炸，无数碎石四散开来，石弘趴在端木身上，背后着了不知几下，疼的也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