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同人/苏白无差] 伴月》书空

1、第 1 章

　　汴京的夜晚是越来越暖和了。白愁飞走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看着远处山峦上重烟怅惘，而眼底却是一层又一层的软红千丈。汴京，这个汇聚着人世间一切欲望和野心的地方，在这个依然微微有些寒意的初春的夜晚，一如以往地绽放着它最为妖娆又最为清俊的姿态。
　　身边的人行色匆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容色俊逸的青年男子。白愁飞一身白袍，肩上搭着白狐尾镶边的大氅，微微仰着头，几缕深夜般的发丝压下那双鸦翅长眉，远眺着的双眼中是说不出的风流蕴藉。本是会叫人在人群中一眼注意到的俊美，却因为他眉宇间的一丝不确定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连带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千重棋局，再也看不分明。
　　他在人群中跌跌撞撞走着，有时走的急了险些跌倒，便随手扶身旁的行人一把。不知为什么，也没人责怪他，所有人形色如常行走着，连回头看他一眼也欠奉。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到哪里去，只是脚步越来越急，仿佛一刻也不能多等。
　　直到看见了那一座被四座楼宇拱卫其中的玉塔，他才不出声地长出一口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冲开，眼前一片琉璃泽彩，无数纷繁往事迅雷惊电般掠过。是了，就是这里。小石头，杨无邪，雷纯，温柔……大哥……苏梦枕……
　　——金风细雨楼。
　　这个承载着“白愁飞”所有过往的地方。

　　所谓近乡情更怯，说的便是此时的情景吧。
　　越是靠近就越是小心，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仿佛前方那座灯火通明的玉塔中潜伏着什么上古的妖魔一般。白愁飞袖着手，一步一步向它走去，唇角缓缓浮上一丝极其讥诮的笑意——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到底是在躲避什么。事到如今还剩下什么，还有谁能从我身边夺走什么。我的手，那顷刻之间取人性命的双手，为什么在发抖？

　　“大哥，白二哥。”
　　有人絮絮念着什么，忽然低笑了一声，“白……二哥吗……如果你能听到，肯定又会在心里想，我总是连名叫你，却直接叫大哥了。白二哥……”
　　那人沉默。白二哥，白二。他只是觉得这样叫起来仿佛格外熨帖，那一份兄弟情不仅仅始于苦水铺的那场大雨。从人群中看见那对天负手的男子起，恐怕就已经一生逃不开这样的诅咒。
　　“大哥，白二哥。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你们，想起我和白二哥刚来金风细雨楼的时候，想起那场雨。那时候，我真是没有想到，有那么一天，咱们兄弟三个会再不相见……大哥，白二哥！”
　　屋中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白愁飞一惊，下意识握紧了手。屋内的人却不像是发现了他，短暂的沉默后继续说着：“……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早知如此，当初我还会不会选择区那儿避雨？还会不会选择和白二哥一起加入金风细雨楼？”
　　“……直到今日，我才算想了个明白。如果当初……我们……你……白二哥……其实…………原谅……再也不会……恨……”
　　屋中的烛火淡淡暗了下去，人声却是早已不闻了。想是饮多了酒，那人说到最后已完全不成语句，只断断续续地急切诉说着，透过门窗逸出浓郁的酒气，竟是连屋中熏着的浓郁的苏合香也压盖不住的颓糜。

　　到了今日，还是想不通透么。白愁飞冷冷一笑，收回本欲推开窗扇的手，像来时一样慢慢地去了。

　　——如果当初未曾相遇，我们……会怎样？
　　——为什么不原谅？
　　——再也不会做这样的选择了吧？
　　……你们，还恨吗？

　　地面上还留着薄薄一层残雪，然而他走过去，居然没有留下哪怕一个脚印。
　　白愁飞抬起头看着天。
　　天上寒星几点，冷月如勾，浓墨一般的底色上，是永恒不变的悲悯的云烟。

　　玉塔另一侧的窗前。
　　窗纸犹在微微颤动，仿佛有什么人曾附耳在此，做那听人壁角之事一般。
　　——然而窗下的雪，却也还是完整的。

　　无论是那一句话，他们都无法给他他想要的回答。
　　所以索性什么都不说。
　　听了便走，如同这尘世间每一场短暂又恒久的相聚与离别。

　　他负手看天。
　　他低首轻咳。
　　他沉醉不醒。

　　他仰视的地方，可算尽了这人世炎凉的变迁？
　　他胸中的沉疴，可刺穿了这相知一场的背叛？
　　他手中的石子，可击破了这镜花水月的梦幻？

　　白愁飞微微笑了笑，手指屈伸。
　　起码，我知道……
　　天上什么也没有，那里是空的。

　　像突然地出现一样，他突然地消失了。
　　在人烟最稠密的大街，汴京最繁华的夜晚。
　　而人群不觉，依旧嬉笑怒骂。在这个夜里，有人笑着仿佛看穿了来路与去路，有人沉醉仿佛再也无力面对，有人冷眼旁观又不动声色地闭上了眼。
　　如此夜晚，君当伴月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