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燃》原舒音

51、第五十一章

　　回医院的路上，单真打开一盒酸奶，边喝边走，走得很慢，几乎是慢悠悠地晃。走进院子，单真就闻到一股香味，再来到厨房，只见整间屋子里热气腾腾，院长和院长太太正忙的不亦乐乎。

　　“单真，晚上吃汤饭。”院长太太大声对单真喊道。

　　“太好了，我最爱吃大妈煮的汤饭，真香！”单真凑到锅前，闭上眼睛嗅着。

　　“就知道你爱吃，你们这几天在山上辛苦了，犒劳犒劳。”院长太太笑着说。

　　“还是大妈好。”单真扶着院长太太的肩头，撒娇说道。

　　“帮忙拿碗筷，马上就好了。”院长太太说道。

　　“哎。”单真爽快地答应，来到碗柜前动手准备。

　　来这所小医院已经一年了，单真喜欢院长大妈直爽的性格，那是个热情而又坚毅的边疆女人，没有多少文化，却守着丈夫过着清贫的日子。院长和大妈只有一独子，也是学医的，见识了口里的繁华和进步，再也不愿意回到闭塞的家乡，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这几年因为孩子小不便长途跋涉，更是不回来了。

　　“哎，我不怪他们，我们都受不了，他们哪吃得下这些苦。”每每说起远在千里外的儿子儿媳，大妈总是叹息着为他们找理由。

　　可单真知道，大妈想儿子，想孙子，每当收到儿子发来的照片，大妈都要拿出来给众人看，嘴里还不停地夸孙子长得漂亮。

　　因为这样，单真会时不时打电话给父母，但说不了两句便没了话题，最后都以冷场结束。她明白父母是爱她的，她也渴求着对父母的爱，但幼时她与父母分开的太久，以至于双方都不知道如何打开心扉。她从没试过对父母撒娇，见了面总是正正经经地交谈，好像下级给上级汇报思想工作。

　　相反，她在大妈身上找到了母亲的感觉，院长太太也因为儿孙不在身边，真心拿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当孩子待，尽一切可能照顾他们的起居生活。

　　碗筷摆好，一桌人吃着热腾腾的汤饭。

　　“小单，市医院想调你去几天。”院长吃了半饱，说道。

　　“为什么？”单真疑惑地问，市医院的人手是足的，为什么要调她过去。

　　“还不是想让你去给他们院培训培训，你去看看就是了。”院长回答。

　　“我不想去。”单真下意识拒绝，上次市医院的院长就动想调走她的念头，比起城市，她更喜欢这里，不想离开。

　　“你去应付应付，老是打电话给我，我也不好总推辞。”院长也很为难，以单真的医术，留在这里实在可惜，但万一单真调走，谁有能来接替她呢？

　　“好吧。”单真勉为其难地回答，人情总是要顾的，毕竟这家小医院还指望市区大医院多方面的支持。

　　隔天，单真带着简单的行李坐了二个多小时的车来到市区，站在市医院大门口，单真恍然回到临水一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纵横笔直的几条主干道，边疆城市，人口比临水还要少。

　　晃了晃头，单真把过去赶出自己的脑子，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走进医院。

　　市医院院长可以说是单真父亲单晨永的半个学生，当年单晨永在这里待了有一年时间，而院长则是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小医师。

　　院长热情地接待了单真，问候完单家上上下下情况后，院长开始进入正题，原来，他想让单真正式调入市医院。

　　“院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老院长那儿也走不开。”单真听后回答。

　　“单真，你是不是担心老院长有意见？老院长那我去说，你……”院长问道。

　　单真连忙打断院长的话，“不是，是我自己喜欢那里的环境，再说，我走了谁去接替？”

　　“这个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只要你肯过来，我们这里就缺你这样有经验的医生。”

　　“院长，瞧您说的，我又不是什么专家级人物，您还是有别的法子的，就别难为我了。”单真笑了笑。

　　“话不是这么说，你怎么就这么瞧不上自己呢。”

　　“要不，院长，再说吧。”单真不想再谈下去，拿再说搪塞过去。

　　“那好，那好。”院长见单真也并未将话说死，也没再说下去。

　　其实，调单真上来是母亲于芬的意思。虽不与女儿亲近，可做母亲怎舍得女儿独自一人在外吃苦受罪。院长是卖单晨永个面子罢了，不过本人不愿意，院长也不好强求。

　　单真只打算在市医院待一周的时间，看两天门诊，还答应了一场手术。几天下来，她更坚定了不上调的决定，这里不仅是环境，连人都和临水很相似。小医院，缺专业人员，内部勾心斗角，小病不好好看，大病看不了，遇上危重病人还得想办法往更大的医院送。倒不如留在老院长身边来的清静。

　　临走的前一天，单真去看了术后的病人，手术非常成功，过几天病人就能出院，病人家属感激涕零，原以为要转大医院，没想到口里来了医生动了刀。

　　看完病人，单真走出病房，来到走廊尽头，推开窗户透气，这里有口内没有的蓝天，还有未被污染的空气，她深深吸了口气闭上酸涩的眼睛。

　　等再睁开眼朝外望去，她仿佛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高大，笔挺，伟岸。

　　她的心突突狂跳，那刹以为是眼花看错了，瞪大眼睛，那背影还在原地。顾不得许多，单真飞奔下楼。

　　以她能跑的最快速度下楼，冲到楼下，她却呆住了，那里哪有人？环顾四周，连个穿制服的人都没有，更别提他了。

　　难道看错了？单真疑惑，可她刚刚分明看到了。

　　不知呆站了多久，直到单真确定是自己看错了，这才低垂着头回到楼里。

　　可真的是单真看错了吗？答案当然是：没有！

　　所有相遇，都是三生石上的旧梦前缘，久别重逢，都是前世慈悲种下的善果。-白落梅

　　也许，上辈子，单真和王建辉都种下了善果，才让他们俩今世能够久别重逢。

　　和贝巧玲的婚约没了，等待王建辉的自然不会是好下场。他被送临水市公安局局长的位子上调下来，美其名曰是平级调动回省城，可明眼人一看便知，调去的岗位是个再没有前途的闲职，所有人都知道，王建辉这辈子算是完了。

　　因为不知道王建辉得罪了什么人落得如此这般下场，他离开临水的那天甚至没人敢公开站出来送一送，他静悄悄地来到临水，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省城，王建辉才知道，这仅仅是贝巧玲报复他的第一步。

　　王顺安退休了，照理，应该给他安排到某个下属单位，安安心心再拿几年闲钱，可没有，王顺安退下来什么都没得到，除了那份该拿的退休工资。

　　曾淑玉就更倒霉了，在年底评选中得了倒数第一不说，还被领导硬逼着回家待岗。那天，曾淑玉哭红着眼回家。

　　一家人坐在饭桌前愁云惨雾，心里都明白是为了什么，事已至此，曾淑玉也没了骂儿子的劲头，整天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不是因为还要买菜做饭，她连门都不愿出，就怕遇上左右邻居，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笑话她。

　　王建辉表面上看毫无怨言，每天准时准点上下班，他的闲差应酬几乎没有，倒也落得清闲，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回家看母亲一张怨天尤人的脸。

　　偶尔，他会到曹秋成那里喝杯小酒，不多，一二杯后再也不喝，过程中也总是沉默，让人摸不透他想些什么。

　　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都不敢想，三十出头便已看到一辈子的尽头，怕想下去失去活着的勇气，难道真的去死吗？于是，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不再是原来大家认识的王建辉。

　　半年过去，就在王建辉心中的火焰快要熄灭的时候，局里征集去边疆的支援干部，他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摆脱贝家，他义无反顾地报了名。

　　得知儿子要去援疆，曾淑玉忍不住哭了。

　　“你是不想让我们好好过日子，是吧？”曾淑玉骂道，“妈求你了，别折腾了，瞧你都干了什么，你还要怎么样啊！我现在也想通了，什么都不要，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妈，你就让我去吧，在这里我快憋死了。”王建辉说道，仿佛对母亲的哭诉无动于衷，可他心底是愧对父母的，如果不是他，家里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田地。但即便是再愧疚，这里他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你就别哭了，让他去吧，过二年就回来了。”王顺安插话道。

　　“就是你，什么都由着他，当初要是听我一句，至于如此吗？”曾淑玉瞪了王顺安一眼，没好气地说。

　　“那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王顺安回道。

　　“好！”曾淑玉气得站起来，指着父子二人，“随你们的便，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管了，行了吧！”

　　说完，曾淑玉摔门进了卧室。

　　“你妈也是担心你。”王顺安看着紧闭的房门，对王建辉说。

　　“我知道。”王建辉点头。

　　“去了千万注意安全。”王顺安又说。

　　“哎！”王建辉重重地答应。

　　就这样，王建辉成了一名援疆干部，走的那天他没让父母送，独自一人到机场和大部队会合。别的人都是父母妻子儿女围着，左叮咛右嘱咐，好不温馨，他站在人群中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他和别人去援疆的目的也非常不同，别人都指望着奋斗这二年将来好捞个好前程，他只是希望逃开省城压抑的气氛。

　　边疆对于他来说是个逃避现实的世外桃源，那里没人认识他，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可以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