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燃》原舒音

49、第四十九章

　　王建辉不记得自己怎么从地上起来的，又是怎么走出咖啡厅的，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在车里，并且已经在回临水的路上。

　　他清楚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的前途完了，所有人很快会知道他的事情，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父亲会沉默，母亲会哭闹，领导会“惋惜”，同事会“同情”，对手会开心，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一个人的感受。

　　单真。

　　车下高速，他的手机响了，瞥了一眼，是母亲打来的，看来消息已经传开，比他想象的还要神速。

　　想也知道母亲会说什么，所以他没接，果断关机。

　　在收费站交了钱，二十分钟后他便到了单真家楼下。

　　下车，抬眼朝楼上望去，那扇窗已经亮起了灯。三步并做二步，他冲上楼打开门。

　　客厅里饭桌上，与平日不同的是多了一个花瓶，里面插了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红的像火。单真正坐在沙发里看书，见他进来抬起了头。

　　“怎么想起买花了？”王建辉问道，一边走上去在她身旁坐下。

　　“买菜时看见的，觉得漂亮就买了。”单真轻描淡写地回答，事实不然。

　　早晨，他走后，她起来出去买菜，发现超市里多了一个鲜花柜台，有净化植物，有多肉植物，还有开的五颜六色的鲜花，其中一束红玫瑰吸引住她的目光。

　　这辈子只在和方中华认识的头一年收到过花，方中华是个实物主义者，女朋友追到手当然就不会再花一分冤枉钱。结婚后，更以节约为名省去了各个纪念日。当初，她也是秉着节约是美德的传统，觉得花既不吃又不能喝，放几天就败，活是一种浪费。

　　后来再想，一个女人不学会爱自己，怎么能要求男人爱你。

　　有些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后便不再注重自己，任何时候看来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是想，哪个丈夫愿意看到这样的妻子，不去外面采花惹蜜的才是不正常。

　　所谓，你不“作”他就作。

　　今天，单真看到鲜红的红玫瑰，不禁凑上闻了闻，推销员立刻走上来：“美女，这是今天早上刚到的，可新鲜了。”

　　过去有人叫她“美女”，单真总觉得名不副实，最近不再觉得，“美女”不过是时下对女人们的一种统称，美与不美，全在自己的心情和感受。

　　“好啊，我要一束。”单真欣然答应。

　　当她拎着菜，抱着花走出超市时，阳光倾泻在身上，深深吸了口气，唇角翘起，一路好心情回到家。

　　简单吃过早午饭，拆下床单被套，洗的洗，晒的晒，忙完后窝进沙发看书。

　　“我想和你说件事。”王建辉看着单真说道，目光中透射无比的认真。

　　“嗯，什么？”单真合上书，与他对视。

　　“我今天去找了贝巧玲，我把婚事给退了。”王建辉回答。

　　单真鼻息，真的走到这步了，她的心狂跳不止。

　　“你听到了吗？”王建辉发现单真有些发傻，问道。

　　“听到了。”单真点头。

　　“单真，我想和你结婚。”

　　单真由衷希望自己能答应他的这个请求，和他结婚。可这并非是她的剧本，而她这个编剧是不会修改结局的，仿佛是证明自己，她胜利了。

　　“怎么了？你傻了吗？还是太突然了？”王建辉好笑地看着单真的表情。

　　“我不会和你结婚。”单真说道。

　　“什么？”王建辉皱皱眉头，这句话是如此的熟悉，就在今天，这句话无数次被引用。

　　“我不会和你结婚。”单真又说。

　　“为什么？你担心什么？”王建辉不明究里地问，他以为单真是担心父母以及其他的意见才拒绝的。

　　“我没担心什么，只是单纯的不会和你结婚，更明白的说，这是我计划好的，但没想到你会按照我的计划走。”

　　王建辉的脑子懵了，完全没听懂单真的话，他哑口结舌地问：“什么意思？我……我没听懂。”

　　“你当然不会懂。”单真边说边站起来，走到王建辉的对面。

　　“上次你妈妈和贝巧玲到别墅找我，你知道贝巧玲对我说了什么？”她问道。

　　王建辉下意识地摇头，“不知道。”

　　“我被打，被网络曝光，都是她指使的，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幕后黑手。”

　　“什么？”王建辉皱起眉头，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怎么都查不到源头，帖子删了贴，贴了删，职业医闹死活不肯供出幕后操纵者，也只有贝巧玲才有能力做到。

　　“我本不是个报复心强的人，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甚至还威胁我，如果我不能让她满意还会有下一次。我怎么才能保证没有下一次？”

　　“其实她很笨，不明白问题不在我这儿，而在你身上，你不爱她，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她恐慌，只能不停提防你身边的每个女人，我是对她威胁最大的那个，于是她把矛头指向了我。”

　　“第一次，她在网上诽谤我，我去找了曹秋成，他卖了我个面子，解决了。第二次，她又故伎重演，更变本加厉，让人砸我的办公室，打我。你把我藏到别墅，她又带着你妈妈来羞辱我。”

　　“为了避免麻烦再找上门，医院暗示我辞职，于是，我又丢了工作。”

　　“她怎么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摧毁别人的生活，就因为她有能力，有关系网？”

　　“你恨她，是吗？”王建辉突然插嘴问道。

　　单真深吸口气，“我一开始是讨厌她。”

　　“所以呢？”王建辉不是笨蛋，做为警察，该有的分析能力还是有的，并且马上做出反应，“你利用我，利用我对你的感情，顺水推舟地报复她。”

　　“……”单真以沉默做为回答，他既然已经能推断出，何必再从她的嘴里知道。

　　王建辉笑了起来，“你算得真准，知道我那天晚上会来找你，你故意让我留下。绝口不提丢了工作还有她的事情，你利用我对你的愧疚步步为营。我却以为你还是过去那个软弱的女人，对丈夫的外遇，婆婆的恶毒毫无办法的女人，你是不是把你前夫对你的种种都算在了我的头上。”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一旦和贝家撕破脸，我这辈子都完了。你真够狠！”

　　单真的脸白了，她有想过王建辉的下场，但想象毕竟是想象，真的从王建辉口中听说后，她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高速列车一旦启动无法停下，只能看着它滚动巨大的车轮碾碎所有障碍物，直到终点。

　　“现在呢？你觉得爽吗？”王建辉颓然倒在沙发靠背上，一天，仅仅是一天，他体会到从天堂到地狱的滋味，未来还不知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但最可恨的莫过于，推你进地狱的人，曾带你上过天堂。

　　她不爽，没有成功后的一丝喜悦。可又不能承认错了，因为已经太迟。

　　她缓缓走进卧室，在过去无数个夜里他拥抱过她的床上坐下，房间里似乎还残存着昨晚温存后的气息，渐渐的，房间里变得冰冷，她关上了身体感官，听不见，看不见。

　　王建辉从沙发里爬起来，再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他回到自己的宿舍，和衣躺在床上，睁眼到了天亮。

　　他不想去上班，又不得不去，曾经工作对他来说是满足，可现在是什么？只是一件由待他收拾的残局。

　　车开进局大院，传达室大爷依旧朝他挥挥手，下车时，下属恭敬地和他打招呼。走进办公室坐下，王建辉抚摸着办公桌，还能坐多久？他在想。应该不长，虽然消息还没传到局里，但从今天开始，贝家一定会有所动作。

　　桌上的电话响了，王建辉接起来。

　　“终于找到你了，我打了你多少电话，你知道吗？”电话里是母亲曾淑玉无法掩饰的暴怒的声音。

　　“妈，什么事？”王建辉镇定地问。

　　“什么事？你还问我什么事？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会不知道？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最后一句，曾淑玉是用浑身的力气吼出来的，然后放声痛哭。

　　“建辉啊！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知不知道这下你什么都完了，我们这个家也完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啊！”

　　“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母亲是吓坏了，王建辉能够体会她的心情，他也是恐惧的，担心贝家后面会对他打出的回击，不仅是他个人，有可能会牵涉到全家，就看贝巧玲的心情了。

　　他现在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毫无还手之力。

　　“对不起，对不起，你和我说有什么用？”曾淑玉还在不停地哭，“建辉，趁现在还不晚，你赶紧和贝家解释解释，就说当时昏了头了，求他们原谅。”

　　“妈，我不会去的。”无论自己到了何种地步，他都不曾想过要去贝家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无非是因为贝家强大的背景，才让事情变得跟复杂。

　　“建辉，妈求你了，妈求你了。”曾淑玉歇斯底里地喊。

　　“妈，对不起。”王建辉喃喃说道，扶额搁下话筒。

　　那天，整整一上午，王建辉都不曾走出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