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燃》原舒音

45、第四十五章

　　单真睡到日到山岗才醒来，迷迷糊糊爬起来坐在床沿，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你醒啦。”

　　一个温暖和煦的声音在她背后说道，单真不禁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位身材微胖的大妈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暖阳般的微笑，让人一下平静下来。

　　“我来看了好几回，你都还在睡，饿吗？”大妈走上前来，问道。

　　单真依旧木呆呆望着。

　　“我忘了介绍了，我姓蒋，你叫我蒋阿姨就行。”

　　这下，单真点了点头，虽然想说话，可嘴里发不出声音。换做是别人，突然变成“哑巴”，一定急得要命，可单真不，她反而泰然的很，事已至此，急有什么用？还是沉默是金。

　　“你一定饿了，我熬了粥，洗洗下去吃点。”蒋阿姨对单真的无动于衷并不在意，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顿时，强烈的日光照射进来，单真立刻抬手遮住眼睛，这几日来的种种也如同阳光回到脑中，心下叹息，她怎么落得这般田地。

　　站起来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的脸，目无表情，脸色灰败。打开水龙头，捧起冰凉的水猛往脸上擦，再抬头，双颊被擦得微微泛红，这才满意。

　　梳洗完，单真走到楼下，顺着米粥的香气走进饭厅，桌上放着简单的白粥和小菜，端起碗来就吃，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她居然一顿吃下满满三碗粥，蒋阿姨看了很是高兴。

　　胃里有了东西人也立刻来了精神，单真走出别墅，沿着别墅区散起步来。偌大的小区看不到人，偶尔一二个保洁员在清扫路上的落叶。

　　这样的小区不知靠什么赚钱，单真心想。不过，眼下她更该担心自己才是，事情将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她会有怎样的结局，也有可能是说不清楚的，各种可能都有，她该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是。

　　走了一会儿，身上微微发汗，单真转头回到别墅，看看电视，翻翻杂志，一天飞快地过去，之后的几天她也是这样度过，吃了睡，睡了吃，下午照例是出去走上半小时。

　　那天，散步回来，进了客厅看见王建辉坐在沙发上，她没上前，原地站定看着他。

　　王建辉听见动静就转过头去，到别墅后听蒋阿姨说她出去散步了，又问了最近几天来她的反应，得到的是意想不到的满意答复，她吃的好，睡的好，只是还不能说话。

　　王建辉站起来，走到距离她几步外停下，她的气色果然比之前好了很多。

　　“家属同意进行尸检。”他说道。

　　单真眼光一动，没想到会进行到这步，如果进行尸检，她对自己的医术有百分百的信心，她敢保证治疗方案绝对没有出任何差错。

　　单真越过王建辉，在茶几找到纸笔，这几天就靠纸笔和蒋阿姨沟通，虽然需要沟通的内容不多，仅限于蒋阿姨问她想吃什么，所以纸上没几个字。

　　“那我可以回去了，我要回家。”单真在纸上写道。

　　“不行。”王建辉坚定地反对。

　　“为什么？”单真又写道，既然家属同意尸检，下一步不就简单了，她没有过失，可以回家休养，没必要躲躲藏藏的。

　　“虽然家属同意尸检，但不能保证有人还想闹事。”王建辉回答。

　　“有什么好闹的？难道我要躲一辈子？我又没有错。”写到最后一句，单真明显激动起来，字迹乱了。

　　“单真，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希望你要明白。”

　　“我不明白！”这次，几个字歪歪斜斜的。难道这个世界没有王法了？她一个正当行医的医生，凭什么受到不公正的歪曲，被人打骂，四处躲藏。

　　“单真，这些事情恐怕都是背后有人指使，他们到底存着什么目的还没搞清，你不能回去，不安全！”

　　单真皱起眉头，什么有人背后指使，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又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不过是个小医院的小医生，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么做。她轻轻晃晃头，走到沙发前坐下，低下头努力想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无意间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单真，别想了，有我呢，我会查出来的，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把身体养好。”王建辉看着她苦恼的样子，心疼不已，说道。

　　单真抬眼望着他，说实话，她打心眼里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更别说还要依靠他，可时下这状况，又容不得她有别的打算。

　　“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单真心里感叹，眼垂下，不再看他。

　　两人再无话说，客厅里顿时安静极了，静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就在单真快要坐不下去想站起来逃回房间的时候，蒋阿姨从厨房出来，她的出现打破了冷场。

　　“王局，留下吃饭吧？”蒋阿姨笑着问道。

　　“哦，好。”王建辉赶紧答应。

　　“那我把汤端出来。”蒋阿姨又转身回厨房。

　　“我帮您。”王建辉连忙起身，跟着蒋阿姨进了厨房。

　　单真也只得起身跟在后面，蒋阿姨早就料到王建辉要留下吃饭，特意多做了二样菜，还炖了一大锅排骨汤。

　　饭盛好，菜摆齐，两人分坐在餐桌对面。王建辉看着单真始终不变的秀气吃相，心下感概有多久没坐在一起吃过饭了，这样的机会恐怕是越来越少。

　　这顿饭单真吃的不多，一小碗米饭，一碗汤，吃完冲蒋阿姨点点头，起身走了。

　　王建辉味同嚼蜡，放下手中碗筷，不想吃了。

　　“王局，怎么不吃了？菜不合胃口？”蒋阿姨赶紧问道。

　　“不是，不是，是我本来就不怎么饿。”王建辉解释道。

　　“哎……”蒋阿姨微微叹气，明白王建辉是在搪塞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站起来收拾碗筷。

　　王建辉走出饭厅，见客厅空荡荡的，单真不知走到房子的哪个角落去了。静悄悄的客厅里，他站了许久，最后不得不走了。

　　单真坐在后院的藤椅里，丝丝凉风吹在身上，打进心里。天越来越黑，抬头，郊区的夜空居然能看到不少星星，更觉得内心的寂寥。风再吹来浑身发寒，不好继续坐下去，否则病上加病，起身回屋。

　　屋内几盏壁灯亮着，偌大的屋子只觉得冷冷清清。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

　　甩甩头，打断再想下去的念头，单真转身上楼睡觉。

　　虽说家属同意尸检，可网上的帖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揪出幕后元凶，王建辉心中始终放不下一颗悬着的心。

　　出事后，他第一时间联系网管，要求严格控制网上舆论，不准再发任何有关帖子。当着他的面网管满口答应，帖子也确实被删，可几小时后又会出现新的帖子，而且不仅限于本地论坛，范围之大已经到了王建辉不可控的地步。

　　本地网管和他关系不错，私下说这件事不简单，一定是有人操纵，而且来头不小。

　　王建辉左思右想不明白，单真到底做了什么，让此人如此和她过不去？

　　尸检结果很快出来，事实胜于雄辩，单真的诊断和治疗方案没有差错，要怪只能怪患者命不好，得了连医生都无能为力的病。

　　家属一见是这个结果自然不好意思再闹下去，医院原来打算强硬到底，但看孤儿寡母实在可怜，出于同情给了十几万，不管怎样，今后一顿时间的生活应该是够了。

　　这边把家属安抚回去，那头还有网上舆论要处理。“网络暴民”可没家属那么明白事理，就算官方给了解释，也被他们视为隐瞒证据，还说什么如果不是医疗事故，为什么要给家属钱，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简直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甚至还有人叫嚣着不承认尸检报告和调查结果，要求更高级别行政单位重新调查。

　　重启调查当然不可能，事情虽然告一段落，却不能尘埃落定，只有慢慢等它消散。

　　单真知道调查结果是在一周后，那天很意外院长和汪医生出现在别墅，他们是代表院方来看她的。

　　一开始，院长就没有马上探望单真道了歉，解释说实在是因为院里太忙，直到事情差不多解决才空出时间来，单真连忙点头表示理解。寒暄完后，院长清清嗓子，这才进入探访真正意图和目的。

　　“单医生，你也知道我们医院很小，好不容易才打造出一点成绩，可是这次事情给我们造成的影响太坏了！当然，我们都知道，不是你的错，你的医术很好，技术更没问题。”

　　单真心底咯噔一下，这种开场白往往接下去不会是好事，她挪了挪背后的靠枕，挺直了腰。

　　“但是……”

　　果然，话题转折了下去，单真已了然明白接下来院长要说的话了。

　　“但是，医院要发展下去，院里上上下下百十口人要吃饭，我要对他们负责。而且考虑到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所以院里决定让汪医生暂时接管你的工作。当然，等你身体养好了还是可以回来工作的，你看，怎么样？”

　　单真看了看院长，又看了看汪医生，院长显得理直气壮，汪医生则回避开她的注视。单真什么都明白了，他们这是在逼自己主动离开，即表示公正又显得很有人情味。

　　院长没有错，汪医生也没有错，医院要经营下去，不可能让她被拖了后腿，科室的工作还要做下去，除去她，能担得起的只有汪医生。

　　单真点点头，拿起白板在上面写到“不用了，我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院长如释重负地歇下气，连忙摆手，“单医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汪医生只是暂时的。”

　　“谢谢你们的关心，我只是想回家了。”单真又写到，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想到回家，只有“家”才是她最后的港湾，家里会有人无条件包含爱护她，为她遮风挡雨。

　　院长事先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以为单真会为自己据理力争，毕竟错不在她身上。

　　既然话已至此，院长觉得再坐下去也是尴尬，起身准备告辞。

　　单真把两人送到门口，汪医生突然回过身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单医生，对不起，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

　　单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她明白，她什么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