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灯红柳绿

1、八年前

　　从医院里出来，艾潸觉得空气格外的新鲜，刚做个深呼吸嘴角的弧度还没拉开，手机就响了，拿出来一看，大大的“锺离勋”三个字一闪一闪，晃得艾潸眼睛都花了，只觉得头晕目眩，面上的表情也随着那个微微翘起的角度整个儿扭曲的好像发羊癫疯一样。
　　艾潸按下接听键，看着天空掩饰自己多么的想要翻白眼：“锺离勋，你放心，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做了，绝对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电话那头一直沉默，没法子，对方不挂电话，艾潸也不动声色，只是不知是不是长时间举着手机的缘故，艾潸的手臂开始颤抖起来，紧抿着唇，艾潸只能举起另一只手紧紧抓牢自己颤抖的左手腕，可是似乎效果不佳，现在连右手也被左手带动着颤抖了起来。
　　“锺离勋？”
　　没法子，艾潸只能再次开口叫了一声，这下子好了，连声音也颤抖的不像话。艾潸在心里咒骂：该死！
　　“艾潸，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电话那边传来了好听的磁性嗓音，即使到了这一刻，艾潸还是觉得它像极了救赎。
　　“不用了。”眨巴一下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冰冷的寒风刺得艾潸眼睛生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那地方以后我不想再去了。”
　　那个地方曾经是艾潸最爱的地方，可是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是她无法摒弃的了。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艾潸知道，锺离勋生气了，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从来就没人敢忤逆。可这次，艾潸真的觉得有点累了，她现在只想找一个陌生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当然，最终这也只是一个念想，因为那头锺离勋紧接着说道：“你现在还是好好休息比较好，还在医院是么？我让苏和去接你。”
　　艾潸有些疲惫的笑了笑，那明显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透过电话传到了锺离勋的耳中，锺离勋的声音更冷了。
　　“艾潸，你应该清楚现在的情况，还有你的报告单，让苏和带过来。”
　　说完电话里就是一片茫音，艾潸的手机随着她突然松落的十指啪嗒摔到了地上，艾潸的笑声更大了，眼泪都笑了下来。
　　“锺离勋，原来你是怕我没有按照你说的做是么？医生是你选的，手术成不成功你还不清楚么？何必还要来羞辱我，是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以前的自己有多愚蠢么？”
　　只是这些话除了路边的树木和长椅，再没别人听到了。
　　“呵……”艾潸轻笑一声，双手轻轻的抚摸自己的腹部，这里曾经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存在过，只是因为自己的愚蠢，他已经在刚刚完全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艾潸没觉得惋惜什么，如果真的有，她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有的只是对那个孩子的愧疚，她用他做了一个自私的赌注，让他失去了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
　　“你不要恨我。”艾潸低着头看着腹部喃喃道：“不被期待的存在存活下来是有多么悲凉？与其抱着不属于自己的遐想苟延残喘，不如从未得到过，你没看过这个世界，走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留恋，这样反而更好……”
　　“对不起，我用你做了一个赌注，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太太，先生让我送您回去。”
　　黑色的宾利停在了艾潸的面前，苏和拉开车门恭敬的好像只会服从命令的士兵。
　　艾潸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她输了，愿赌服输，现在就去给赢了的人送一份大礼吧！
　　坐上车，艾潸问苏和：“锺离勋在哪儿？”
　　苏和声音没什么起伏的道：“太太，先生让我送您回去。”
　　“锺离勋在哪儿？”艾潸看着窗外，好似没有听到苏和刚刚的话。
　　苏和抿唇，从后车镜看了艾潸一眼，总觉得她今天有点奇怪。
　　“苏和，我求你，带我去找他，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艾潸转头看向后车镜，直接与苏和的眼神对视，她无奈的笑着。“我保证，真的是最后一次啦。”
　　苏和忽然发现，自己无法拒绝这个女人，这样的眼神，是连他这样的男人看了，都会觉得想要哭泣的眼神，手不由自主的转动了以下方向盘，他第一次违背了他的BOSS……不是理智，是出于本能。
　　“谢谢……”艾潸说完以后，又看回了窗外。
　　苏和默默开了十分钟，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太太，您还好吧？”
　　“什么？”艾潸对于苏和居然主动找她“聊天”这一点似乎很惊讶，随即又笑了笑：“我很好啊，非常好……”
　　“……”苏和不善言辞，艾潸这么说，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我这样的人，大概会下地狱吧……”艾潸好像自言自语一般，之后她说了很多很多，苏和一句没有再插嘴，艾潸也没有给他机会插嘴。
　　三个小时之后，他们来到了锺离勋在郊区的一所别墅，艾潸深吸一口气，回头对苏和说：“空气真好，很适合养病呢。”
　　苏和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艾潸撇撇嘴，说了一句无趣，就独自朝着别墅走去。
　　白色的围栏，爬满的粉色蔷薇，艾潸迷离的看着面前的一切，透过围栏间的缝隙，她看到了她的丈夫锺离勋，那俊美的脸蛋上露出的温柔笑容，仿佛闪动着圣光。真是过分，这个男人，就连时间也特别的眷顾他呢，八年来从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这样的笑容，艾潸至少有五年没有见过了。对自己连勾动一次嘴角都觉得奢侈的男人，却对着另一个女人笑的那么温柔而又宠溺，而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亲姐姐，艾瑶。
　　没错，别墅的庭院里，那一对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对恩爱夫妻的男女，一个是自己的姐姐，一个是自己的丈夫。
　　虽然早已经知道这个事实，可是每次想起来都会让艾潸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低下头微微自嘲一笑，艾潸第一次彻底认清了自己，喃喃自语道：“艾潸，都是你自找的……”
　　仿佛要燃烧生命里所有的力气一般，艾潸推开了围栏的门，她做的很棒，双手没有颤抖，双腿走的笔直，一步一步，铿锵有力的走到了他们面前。
　　艾瑶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到艾潸，原本的笑意消失了，双目中满是愧疚与不忍。
　　“潸潸……”
　　艾潸没有看她，或者说，她的双眼一直看着的都只有锺离勋，和以前一样，除了锺离勋她什么都看不到，不同的是，以往全是爱慕与眷恋，现在却参杂着一丝仇恨。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么？”似乎是被艾潸的那一丝仇恨惊愕了一下，锺离勋微顿，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很不高兴，他大概是在因为艾潸的不听话而气愤吧。
　　“我有东西要给你，因为觉得对你而言很重要，所以有必要亲自送过来。”
　　艾潸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看也没看递给了锺离勋，锺离勋没有接，那双明明可以让北极冰雪融化的双眸，留下的只有冰冷与漠然。
　　“快点回去。”他说。
　　“呵……”艾潸低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将文件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终于，她将施舍的目光转向了艾瑶，甜甜一笑。“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
　　“潸潸……”艾瑶的眼中满是泪水，可是她却无话可说。
　　“艾潸！”锺离勋的低吼表示着他的愤怒。“她是你姐姐。”
　　艾潸好像没听见锺离勋的话，一脸幸福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怀孕了……今天有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已经三个月了，很健康哦，我有看到哦，很小，很小，大概……这么大。”
　　说着，艾潸用手比划了一下，因为她真的有亲眼看到哦，看着艾瑶瞬间煞白的脸，颤抖的双唇，艾潸笑眯了眼。艾瑶回头，祈求的看着锺离勋，似乎是在寻求验证，可是锺离勋没有说话，他死死的抿着唇，一眨不眨的盯着艾潸。
　　“名字也想好了，叫锺离艾潸，锺离……爱潸……”
　　“艾潸！”锺离勋一把抓住艾潸的手臂，拖着她往外走，艾潸哪里有什么力气，即使有也在刚刚全部用尽了，锺离勋这一用力，她整个人都狠狠的摔倒在了地上，狼狈的好像一个跳梁小丑。
　　锺离勋显然也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扶她，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对着门外有些失了形象的吼了一声：“苏和！”
　　苏和好像一直都在旁边，立刻出现在了锺离勋面前，扶起地上的艾潸道：“对不起，BOSS。”
　　“不是苏和的错，是我要来的。”艾潸喘着气，似乎有些不太舒服。“锺离勋，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所以，我们以后……到死都不会见面了吧。”
　　“你休想！”锺离勋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说出了这句话，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一旁的艾瑶也瞬间瞪大了眼看着他。
　　“呵……”可是艾潸却笑了，那笑声比哭还要难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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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潸消失了，从那天见完锺离勋之后，她就消失了。锺离勋找了她三天，三天里，陪伴他的就只有艾潸留下的那封文件，里面是艾潸签好的离婚协议书，那晚苏和送她回家之后，半夜当佣人都陷入睡眠中时，她带着她仅有的财产，一份她母亲去世时送给她的蓝宝石项链，离开了她和锺离勋的家，或许在锺离勋心里，那从来不算是家，但是对于艾潸而言，那是她这辈子，曾经最爱的地方。
　　就这么找了三天，锺离勋好像非常有自信自己能找到似的，一直很冷静，果然，他在第三天真的找到了艾潸，不，或者说，是艾潸主动让他找到了。在那个被阴霾密布的午后，锺离勋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让他去认领一位叫艾潸的女性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