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恐夜深花睡去》长沟落月

6、等待

　　只是叶素梅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五年。

　　她站在行军帐外，漠北深秋的夜，寒意浸人，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看空中一行大雁哀哀飞过。

　　鱼传尺素，鸿雁传书，但这十五年来，她却没有他丝毫的讯息。

　　父兄也曾来劝过她，四郎已死，不若你随我们去青州，我们再给你结一门亲事，如何？

　　她断然拒绝。她此生心中所有的爱意，已经全都给了四郎。除了他，又有谁能再走进她的内心？

　　他要留在这天波府中等他，无论他是生是死，她都至死不渝。

　　可他到底是生，还是死？这十五年来，她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杨柳泛绿时，荷花开放时，秋叶飘零时，大雪纷飞时，每一日，每一刻，她都在等待着他，期盼着也许明天，也许明天一睁开眼，便能看到他正站在床前，柔声的唤着素梅呢。

　　这十五年来，日日夜夜，她每日都在期盼，可每日也都在失望。到后来，反而也已经习惯了。恍惚中，只以为，这辈子，她唯一所能做的事，便是在不停的等他了。

　　等待在他或活着回来，或等来他确实的死讯，再黄泉路上一路寻找过去。

　　金乌日落，太阴又起。花开花谢，叶落叶长，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某一日清晨，她对镜梳妆，却忽然发现，往昔的如鸦双鬓不知何时已夹杂了几根白发在内。而往日的那如花朱颜，已经悄然的有皱纹爬上。

　　她大惊，捂着脸再也不敢去看镜中的自己。

　　她虽然自来不爱用那些胭脂水粉，可对自己的容貌总是爱惜。她总是记得，那时的四郎，总爱轻抚着她的容颜满足的叹息着：“素梅，纵使那海棠仙子下凡，也不会有你这般的美貌。”

　　那时她的心中喜悦无比。

　　可现今，大好的春光中，她却一日日的老去。

　　纵使四郎再次归来，他也将再也看不到往昔人比花娇的自己。

　　四郎他纵使爱着海棠花开时的灼灼光华，可那落败时的海棠，他是否也会一样的爱？

　　更何况，他也许只是匆匆一瞥海棠开放时的样子，那中间鼎盛的花开之时他并未看见，待得他再来看时却已是满地的落花。

　　这样，他是否还会爱着他心中的那朵海棠？

　　想到此，她捂脸轻笑。第一次，她在想，也许四郎已死的消息，是真的呢。

　　而后每个寂静的夜晚，她总是这样的安慰着自己，其实，这样也好，不是么？至少，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自己在他的眼中依旧是十八岁那年的如花容颜。而四郎他呢，此生他一直都在自己的心中。记忆中的他，永不会老去，一如那年海棠花开的时节，他锦衣玉冠，斜倚海棠，笑着说道，好狠心的小姐。

　　这样，其实也就够了。此生直到自己死的那一日，她心中的四郎都将会永远的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

　　可是，在内心深处，她依旧还是希望他还活着。纵使再次相逢已然鬓如霜，可他，终究也会是他的四郎，她也始终相信，不管自己容颜是否已经褪去，四郎对她，亦将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