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恐夜深花睡去》长沟落月

4、离别

　　婚后的生活自是不消细说，杨延朗一改往日的游戏人间，整日的不是跟着父兄出入军营，学习军务，便是在书房看书或在院中练习杨家枪法。偶尔闲暇之时便陪着她出门游玩。公婆自是欢喜不已，只说是四郎娶了亲，这心性便改了。早知如此，便该早些让他娶亲才是。

　　她一笑，面上似是不以为意，但心中却也是满足不已。四郎他，对她可谓是极其爱之，晨起替她画眉，晚间她在灯下刺绣之时，他在灯下看兵法，每每她抬头看时，总能见到他在盯着自己看。她见状不由的便嗔道：“我又不是你手中的兵法书，你老是看我做什么？”

　　他便回道：“兵法会看腻，但你，这辈子我怎么看都不会腻。”

　　她抿唇一笑，低了头再去绣手中的鸳鸯图，但心中实在是欢喜不已。

　　她原以为，这辈子他们都会如此下去。相亲相爱，携手直到白发苍苍老去的那一天。

　　但三个月后，宋辽开战的消息传入京城，皇帝一纸圣旨，责令杨令公带了杨家七个儿郎前往两国边境对抗辽军。

　　天波府中霎时人声沸腾，都在为即将奔赴边境的杨令公和众位儿郎打点行装。

　　大军开发的前一夜，她蜷缩在杨延朗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禁不住的就想落泪。

　　成亲不过三月而已，但现今，他却要随同大军出战。公公先前已在圣上面前签下军令状，誓要打败辽军，不打败辽军决不归京。

　　他这一去，谁能知道要过多少时日才能归还？更有甚者，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万一到时......

　　她不敢再想下去。如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往后的日子，该当如何过下去？

　　她忽然自他怀中爬起，望着他，急切的道：“四郎，不若明日我随同你一起去军营，如何？你知道的，我自小便随同父兄出入军营，也曾上过战场，这些事情我自是不怕的。你带了我一同去吧，你不在我身边，我，我实在是不放心。”

　　杨延朗轻笑，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轻轻的拂了上去，爱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道：“真是个傻孩子。我是个男人，怎么能让妻子随同自己一起去战场呢。素梅，此生我会护你一生一世的，让你如同其他的女子一般，夫荣妻贵，可好？你只需站在我的身后即可，其他的一切，都有我呢。乖，听话，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就好。”

　　她重新缩进他的怀中，不安的道：“可是，四郎，我怕。”

　　他轻笑：“怕什么？怕我一去不复返？”

　　她慌忙的用手去握他的口，但眼中分明已有泪光闪现。

　　杨延朗一笑，执起她的手，握入掌心，望着她道：“素梅，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放心，此生我绝不会让你孤单一人。”

　　她点头，紧紧的抱着他，只愿时间就在此刻停住，金乌永不再升起。

　　可清晨的曙光还是一点一点的透过那扇雕花木窗照了进来。她躺在床上，看着他慢慢的起身穿上了衣服，套好了铠甲，拿起了枪。

　　似是怕吵醒他，他的这些动作都是很轻的。最后，他站在床前，看着紧闭着双眼的她，轻叹了一口气，俯身下来在她的额头轻吻，低低的道：“等我。”

　　说毕转身就欲离开。

　　她再也忍不得，霍然的睁开双眼，飞速的起身，顾不得穿鞋，赤脚踏在清晨冰凉的地上，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他。

　　“四郎，四郎。”她轻声的，但却是一声声不断的唤着他。

　　杨延朗浑身一震，慢慢的转身看着她。散乱的鬓发，如花容颜，但眼中却满是眼泪。如江南的晨雾，雾气缭绕，只愿将他锁入这雾中，再也不要他离去。

　　他叹息，打横抱起她，将她轻轻的放在床上，仔细的给她盖好了被子，这才执起她手，深深的吻了一下。再抬头时，眼眶已然红了，但却仍是道：“乖，在家等我回来。我答应你，来年海棠花开的时节，我一定会回来。”

　　她狂乱的点头，任由泪珠簌簌而下。但当她再抬头看时，却不知他已于何时离开。

　　他走的那天，海棠花期正过。晚来一场风雨过后，院中满是凌乱的花瓣，一如离人点点胭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