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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之 风起 ...

  •   晏淮------

      又是一秋。

      一个个的秋捱过去,一点点的霜染上来,功名尽在长安道,昨日少年今日老,青山依旧好,奈何挥洒意气不再------

      先帝故世一年来,虽不是风调雨顺,却也算得国泰民安。那新帝,少年天子,雄才大略,睿智果决,沉毅克己,知人善用,从谏如流,我这三朝老臣,亦再未见过如此完美的皇帝,只是,完美的让我战栗-----

      先帝如一柄轩辕剑,利刃非常,然寒光冷芒,是晃晃地映在你眼里,而这新帝------却是一方昆仑玉,但见温润莹泽,却看不到那底下的芯------

      一切都在机算之中,一切都在运筹之下,不喜,亦不怒,什么都似顺其自然,却又都是深思熟虑。朝堂上,仰视那龙椅上英姿少年,我有时会忍不住想,什么,才会让他真正挂心?除了这无上的皇权,无限的江山?

      也许,还有倾国公主吧------

      皇上待公主是不同的。

      且不说如何的进封,如何的赏赐,单这名字,已看得个上下。

      皇上名讳玄麟,依了先朝的规矩,为避主讳,凡玄字麟字,俱要换做元、灵二字,皇室宗亲亦不例外。公主名里带了个玄字,按例当改,皇上却只一句,“纵是天下都改,她也是叫得的。”

      也难怪,帝妃俱去,也只得两兄妹,相互偎着,方能在那彻寒的高处,攒得三分暖意吧------

      正因得如此,方才与那北国议和,一听他们竟要公主和亲,我的心便灰了大半。皇上如何能允?还议来做甚?这一战,竟是不可免了------

      “丞相大人,万岁宣,”小太监打起帘子。

      “老臣叩见万岁。”

      “不必多礼,”皇上放下手中奏折,“晏卿匆忙求见,必是有要事了。”

      “回皇上,是与北国议和一事。”

      “议得如何?”

      “北夷好不过分,只要公主和亲,否则拒不退兵,”那北国这厢议和,那厢却屯兵泗水一带,虎视眈眈。

      “什么!”皇上摔了奏折,“要皇妹和亲?”

      “是,北王索脱不花,正妃尚缺,口口声声闻得公主才貌无双,愿虚位以待。”

      “那老匹夫!”皇上立了眉眼,“倒是好会做梦!鹤儿也是他娶得的?”忽又一笑,“什么才貌无双,谁又曾见过鹤儿?那索脱不花必是赌准了朕不给,才一味地来要,好算计------传朕旨意,宣小谢将军来见,”皇上恢复了平静从容,复又坐好。

      小谢是将门虎子,智勇双全,年纪轻轻便得封将军,对北敌战事,尽是他统领指挥,皇上亦是好生器重。

      “小谢,北国要公主和亲,依卿家看,战还是和?”

      “和不得!”小谢色变大呼,一出口便觉不妥,忙低头回道,“皇上,那北夷居心叵测,并非诚意和亲,还请皇上明鉴。”

      “这样说来,必是不和的了?若是战,你有几成把握?”

      “------”小谢肃容,“北人骁勇善战,粮草充足,然我军赤胆忠心,愿为皇上效命,为国家捐躯!”

      “------”皇上微微凝眉,“晏相,你以为如何?”

      “皇上,”我躬身禀道,“臣想那北国,虽说幅员辽阔,兵强马壮,然连岁用兵,疲敝不堪,如今已是战又无力,和又不甘,兼以爱惜颜面,故而才狮子大张口。若是皇上不给,便可将这生衅的名头推与我朝,勉强得个理字;况那北国国内,也不只索脱不花一人做主,便就是他想和,也要有个大大的好处,方可向其他亲王交代,天下都知公主是绝世的容貌才格,又是皇上至亲至爱的御妹,若娶得公主,便可塞攸攸之口,得了面子不说,又可争得喘息的机会,伺机卷土重来。”

      “战又无力,和又不甘,”皇上依旧微卷眉头,“我朝又何尝不是如此,如今两虎并立,各有所困,各有所长,图谋的,却都是这天下。索脱不花他不敢打过江来,朕也无法横过江去,大家要的,也不过都是两三年的光阴罢了------”

      我心中一凛,垂手肃立,不再多言,明君自重谋臣,但若太过聪明,也不必留了------

      斜眼一瞥,却见身旁小谢双拳紧握,额上已暗现青筋,想是极力自控。想不过新春宫宴,那惊鸿一瞥,便叫热血男儿一往情深,却又何苦来?公主自命尚不能做主,你区区将军又能如何?又奢求如何?

      “晏卿,与北人去议吧,”皇上按着额头,良久,方淡淡说。

      “皇上是------”

      “我朝公主下嫁,岂能简慢?休叫那北夷小觑了去。”

      “老臣领旨,” 果然是如此了,终究是如此了------

      “启奏万岁,臣愿率三千将士,护送公主北上,”小谢忽然下跪,大声禀奏。

      “------”皇上看着阶下的小谢,唇边浮起一丝微笑,“爱卿忠心可嘉,然你身为统帅,不可轻入敌国,只管严守边界,耐心等候吧------”

      小谢怔了一怔,再看皇上却又是极明白的微笑,转了一转,也似有所悟,神色便缓了许多,叩头告退了。

      我刚要退下,却被皇上唤住,“晏相。”

      “老臣在。”

      “你可知洛重笛此人?”

      我心头一颤,“臣知,洛氏是老臣门生,嘉佑七年的探花,曾任吏部侍郎,出使北国,嘉佑十一年辞官归隐。”

      “很好,”皇上又拿起一卷奏折,“宣他起复,封礼亲使正三品,筹备送嫁事宜。”

      “遵旨,”我俯首退下,待出了门方吁出一口气,皇上,无所不知的皇上,捉摸不透的皇上------我老了,老得再没力气猜测圣意揣度龙颜,此事一了,便告老还乡去吧------

      玄鹤------

      大红嫁衣妆花云锦,百只仙鹤千朵祥云,苏州城百名匠人百日的心血,才得了这一袭衣衫------连那图案花样亦是皇兄的意思,说是,“非如此,不足以配朕皇妹”。

      何必珍珠慰寂寥,翻翻卷卷华丽锦缎,层层密密细致针脚,就折得起天南地北的别,补得住去国离乡的愁?

      那一日,正擎了茶壶为皇兄续茶,耳边却是一句,“鹤儿,朕要你嫁那北王。”

      也曾猜测,也曾怀疑,然而,待皇兄亲口说出,仍是失手打翻琉璃盏,叮叮当当,珠倾玉碎。

      “鹤儿------”

      “------”我静静坐下来,满眼残金断碧,“好。”

      “------”皇兄良久无语,缓缓起身,“好------”

      桌沿,一滴茶水落下来,打在裙脚------茶冷了,便无味,心淡了,便无痛。

      有什么可怨?都无可选择,得到的已经太多,势必要有所失去,或者,为了得到,所以失去。

      皇兄在那殿堂最高处迎我。

      一步步地走上去,一排排地跪下来,满朝文武恭送公主北嫁,触目是簇新齐整,光彩绚烂,好一个海晏河清,好一场盛世华典,大费心思演将起来,自以为主角的,其实不过都是点缀------

      皇兄把了酒盏,朗朗声音如降自天宇,“御妹,此去前程万里,未知何日再见,望多加保重,谨言慎行,自以德仪天威,永固两国之好。”

      “臣妹领旨,”我跪将下去------一杯未尽,离怀多少?

      皇兄丢了酒盏,伸手扶我,俯耳轻轻一语,“鹤儿,记住,雪融之时,便是你归来之日。”

      我心头一惊,倏地抬头,那深邃眼神里,又有何等机算?又是怎样筹划?我激灵灵打个冷战------今冬的雪,下得太大了。

      塞戈安图------

      我为这江山而来。

      九陌罗绮,十里珠玑,那南朝,果真烟霞般瑰丽地------小皇帝,今日动你不得,终有一日,这江南塞北,莫非我土!

      谁要那公主和亲?索脱不花宫里,又缺过女人么?只是,再是只猛虎,也没了精神力气,打起来,倒是不输南军,却也没什么好处。

      蛮子皇帝,你舍得出你那妹子,换个两三年的太平,我们也借了这头婚事,蓄得两三年的精气,你有心计,我有盘算,哪个吃亏?何苦假惺惺说什么万年之好!

      那倾国公主珠帘掩面,不知相貌如何,但远远看去也是窈窈窕窕,袅袅婷婷,索脱不花这老贼,必是要眉开眼笑的。

      这畏缩小人------

      若不是他篡我父之位,我早可踞北称王,家国又何用偏安一隅?取那南朝半壁江山又有何难?

      这索脱不花,不一心攘外,却把全盘精神用来提防自家人,得的不光明,就更怕旁人来夺,便用了各种借口,将我远遣,只怕我在京中,他连睡也睡不安稳吧。

      以为如此,你就逃得掉吗?该是我的,就会是我的!你且等着吧------

      迎亲的队伍,已经走了半个月了。

      胡马嘶风,汉旗穿云,一路北上,这雪,愈发的大,路,愈发地难走。

      我们倒是见惯了的,但那些南人,哪经过如此阵仗?又怨天气寒冷,又怨道路坎坷,拖拖延延,磨磨蹭蹭,一天下来,也不过走个四五十里,这般耗将下去,哪一日方到上京?拖得太久,却只怕误了我的大事-----

      心中烦闷,索性叫人请那南朝使臣来商。

      那南朝送亲使臣姓洛,倒是好才干好脾气,一路行来,也算相谈甚欢。他听了我一顿牢骚,只微微笑了说,“王子担心,在下如何不明,只是天不由人,只盼这大雪早停,方加倍赶路吧。”

      “那又等到哪日!”

      “王子莫急,在下倒是有个主意。”

      “快讲!”

      “我们南朝,是有祭天的习俗,若是天气异常,必是哪里得罪亵渎了神灵。”

      “对对,”我不迭点头,“我国亦是,叫大家祭祀起来,诚心祈祷,倒是灵验的很呢。”

      “既然如此,”洛使依然微笑,“明日刚好是个吉日,这就准备起来,明日祭天,王子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我拊掌大乐,只要那雪停,管他什么法子!

      “这就去安排吧,”洛使告辞,我起身相送,到了门旁,却见他停了下来。

      “洛大人还有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起一句公主那边使女的话来。”

      “什么话?”我好奇心大炽。

      “不过小女儿家瞎说,王子不必当真,”洛使一笑,就要掀帘出门。

      “洛大人,何妨说来听听?”我愈加好奇,忙横臂拦住。

      “------”洛使回头看着我,“使女们都说,只因公主出塞,老天不忍,所以才落下许多泪珠来,便成了大雪,是替公主不甘呢,”说完一笑,自先去了。

      公主?那南朝的公主?那南朝的倾国公主?可怜的女子------一到上京,哪里还有什么公主,而北国的王妃,你又能作得几日-----

      翌日,风雪弥漫,对面亦不见人。

      我一早起身,束紧风帽貂裘,先来寻那洛使。

      却是扑了个空,随从说大人前去拜见公主,一时不得回转。

      我好不泄气,刚要转回,脑中却是灵光一闪,何不趁此去见一见那公主?只说是寻那洛使好了。

      我转回了身。

      再想起,那风,那雪,那样天气,都是天意,老天使了百般法术出来,只不过为着------叫我见到她------

      公主帐前并无使女,想是都准备祭祀去了,我到了门口,反倒迟疑踌躇起来,不知寻个怎样的名头进去。我们北人,礼数甚简,也没甚避讳,侄子拜见未来婶母,也是稀松平常,只是汉人繁文缛节,公主又不比寻常女子,贸贸然闯进去,终是不妥。

      想了几个理由,却又都觉做作,不禁烦躁起来,大丈夫,何用这般畏首畏尾?做不得大事!心头一横,便伸手去掀那门帘。

      却和一人撞个满怀。

      “------”洛使总是带着微笑的,“原来是王子。”

      我有些尴尬,“本王子特来寻你,那祭天------”

      未待我说完,洛使便回过身去,“公主,塞戈王子来探望您了,”说罢侧身让过。

      那炉边女子正在添火,听得,抬起头,向我一望。

      那一双妙目,褐褐的,清冷的底子,折出烟花般万千华彩,是山南山北的雪晴,千里万里的风清,好似白云下草原天空的颜色,却又带着江南的细雨霏霏------

      我只觉得从头到脚,一点点地热起来,象是她投进暖炉里的炭,火花窜上来,燃烧,燃烧,烧成灰,也是不自觉,却是心甘情愿------

      待我清醒过来,人却已在那帐外风雪里。

      随从立在身后,不敢出声,见我回了身,方禀道,“王子,仪式已然妥当,只等王子。”

      “唔,”我侧了头,见那肩头霜雪厚厚一层,“你来了多久了?”

      “回王子,有半个时辰了,”那随从拱手回禀,见我惊讶神色,又补充道,“小的到的时候,王子就已经在这里了。”

      “------”我是怎样离开的?我可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可曾莽撞?可吓着了她?她会不会怕了我,再不愿见我?

      “王子------”随从想催却又不敢催。

      “知道了,这就去,”我甩甩头,老天爷,待我前去拜你,只是便是你,也不知她想些什么吧-----

      那祭天,本该在旷野之中,空阔之地,搭起个台子,好叫大家叩拜。但如今天气甚恶,时间又紧,再不能如此作为,便只在住处主帐前摆了张供桌,供起个香炉。

      洛使立在那桌边,见我前来,拱一拱手,“公主久候王子不至,只得回帐中等候,在下这就去请公主出来。”

      “------”这天寒地冻,那般娇弱,也该多加些衣裳吧,然而这话只在喉咙里打转,如何也说不出口。

      门帘一动,银光裙角旋出来。

      我倏地低了头,脸上无端端烧起来,不敢正眼再瞧,待她侧身下跪,却又忍不住,偷偷看将过去------雪色披风,帽边一圈毛茸茸的沿,只看得见露出的一点鼻尖,象是寒夜里的一星亮光。

      洛使燃起香,跪倒诵祷,那祷文晦涩艰深,我们北人,只能听懂个大概,但听他夫矣也哉,如行云流水,又是清朗微沉的音色,异常动听,连风雪亦好似静了几分。

      “公主,”洛使诵完,将檀香呈与她。

      她接了香,微微直了身,“皇天在上,庇佑我等此行顺利,早日抵达,以全两国之姻,世代之好------”

      声如古井水,不起波痕。

      你------真愿去那上京?你的纤柔,可耐得住北国的冰雪?你真的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吗?公主!

      “王子,”洛使的声音耳边响起,我回过神,见眼前一柱檀香,方才醒过神来,“该王子敬香了。”

      我------我该说些什么?叫那老天放晴,将她早日送到索脱不花的怀抱?

      不------

      可若是风雪不停,错了时机,又如何是好?经年打算,怎经得住这般耽搁?

      思来想去,心头乱作一团,索性只拜了三拜,起身去插那香。

      只说怕了怕了,转过身,却怎又对上那一泓秋水?老天,可是你的神迹?如此彻寒,我为何听得到春天的歌儿?

      略一颔首,她回身而去,罗裙过处,来年定是芳草碧连天------

      我站在高台上远望,下住的是南朝的一处驿站,因地处偏僻,设施简陋,还留着前朝的了望台。

      仍是风迷雪漫,巴掌大的雪花,被风裹着一圈圈打转,不知去从------却好似我。

      “诗中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洛使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却原来是有的。”

      “我------你------”我想问他自己可有冒犯公主,舌头却打了结。

      “这天气也是可恨,公主方才让风吹了一吹,便有些头痛,”

      “可要紧么?”我心中一紧,就说该多加些衣衫的,怎么就------

      “吃了发汗的药,使女们侍侯着歇下了。”

      我略放了心,却又言拙语钝起来。

      “公主这般柔弱,别说皇上舍不得,就是我做臣子的,也看着不忍,”洛使负手,叹了口气,“王子,在下有句话相问,还请王子直言相告。”

      “------”他要问什么,可是看出了什么?我的脸,不争气地火辣起来,“洛大人但请直说。”

      “你们北王,可是个重情义的?”洛使神色忡忡,“只盼贵王疼惜公主啊------”

      疼惜?公主------哪个男儿又能抵得住,你无心一顾盼?为求你一弯微笑,上天入海,如何不愿,纵使王宫姬妾千百,丽色无边,索脱不花也定是对你宠爱百般,只是-------他不配!

      “本来公主也是忧心不已,但这一路行来,王子的人品德行,都看在眼里,还放了些心,只说若北王也是王子一般的好男儿,便是辞国离乡,也不是太苦了------”

      “休要把我与他相提并论!”我心头火起,竟嚷了出来,话出口已觉不妥,“北王------与我是不同的------”

      “真的?”洛使愁眉愈紧,“如此一来,怎叫人放心得下-------”

      公主,你看到我了?我还未识你,你便记下我了么?只是,你的心里,也是怨我为何要把你送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嫁给那么陌生的人吧?难道------我心里就舒服么?

      “若王子便是北王,再也不必如此周折烦心-----”

      我心中一动,暗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故意用了不以为然的调子,“贵朝皇帝许了索脱不花,又怎能再许给我?洛大人真会说笑。”

      “-----”洛使看那雪花,慢悠悠地开口,“皇上是要下臣护送公主北上,嫁与北王为妻,在下自然依圣旨行事,”那“北王”两字,风雪中听得格外清楚。

      我倏地抬头,对住他眼神,你是在暗示我吗?只要我是北王,公主便是我的?你可知道------不,不能说-------

      我强压冲动,默然不语。

      “老天,也该叫这风雪歇了,”洛使自言自语,“好叫公主早些见了北王,也胜似在这病着,孤零零地没人挂心------”说着长叹一声,便要离开。

      “等等!”我再也按捺不住。

      “王子还有话说?”洛使转过身,眉头微微耸着。

      “王位是我的,公主------也是我的,”本是要趁那迎娶大典起事,但如今,不能再慢------

      “------王子果是豪杰,”洛使眼里微微泛出笑意,“如此,在下替公主谢过。”

      我抿紧嘴唇,就这样开始吧,要快,要快------

      风渐息,雪渐住,天边一线光亮,竟是要放晴了。

      “风起还止,雪断而晴,”洛使看着天边,“如此佳信,公主定是欢喜的-----”

      公主------为你,我不可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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