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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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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正在厨房忙碌着,今天是男人的四十岁生日。
酱香排骨的味道一直飘到客厅,许久没进食的金鱼似乎也打起了精神,断断续续的广播一直播放路况,今天是阴雨天,女人的心情却犹如晴天。今天女人打扮得十分漂亮,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犒劳自己了。女人边做饭边向窗外瞧着,她知道男人这个时候还在路上,她只是担心他没有带伞。
米饭煮好时广播报时十八点整,雨点似乎变小了些,女人打开窗,把手伸向窗外,女人回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遇见男人的情景,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细雨,天乌乌的,女人从咖啡店出来正巧看见男人佝偻着坐在石阶上,似是要点烟,火花亮了又灭,女人走上前把伞举到男人头顶上,说,你这样淋着雨,一辈子也打不起火的,男人微怔,转身看向女人。忽然一阵风把女人的思绪吹回厨房,她回神吃力地拉紧窗户,雨是又要大了,她自言自语。高压锅里香气腾腾的米饭吱吱叫着,女人看时间还早,索性关掉火,走到客厅,随手拿起一本相册。那是一本八零年代的老款相册,封面印着一个女郎头像,女人翻到第一页时慧心地笑了,背景是海浪间漂泊的帆船,那是与男人第一次约会的地方,男人穿着蓝色衬衫与女人是隔开站的,毒日当头两人的眼睛微眯着,女人头顶草帽朝男人肩膀微靠,稚嫩的脸庞无所畏惧,似是喊着“茄子”便一同钻进了照相机里。女人抚摸着照片幸福地笑着,这时钟摆铛铛响起。这是男人的习惯,每到七点准时收看新闻。
女人想再找点什么,突然想起前几日晒好的衬衫还没有熨,于是摆出熨衣板顺着水汽来回碾压,嘴里哼唱,“春天你会不会来,会不会手捧玫瑰为我诀别青春,会不会尾随我陪我变老,而你只是悄悄望我不再回答… …”。女人拔弄开散掉的刘海,仔细嗅着衬衫里男人余留的味道,而后轻轻搭到沙发上,接着走进厨房。女人取出有折页的记事本,上面写着:鲤鱼常见十种做法,女人对海鲜过敏所以不常吃鱼,她仔细阅读用并手指轻巧地划过每一行,最后她决定炖鱼汤,女人抿嘴微笑着,她记起第一次吃鱼的情景。那是北京最冷的几日,女人病的魂智不清,男人夜里背着女人走了好几里路才找到诊所,急诊室外有一条很窄的长廊,夜深的看不清指示牌,大夫把女人推入急诊室时,男人绝望的想,女人再也醒不过来了。护士淡淡的问,“你是病人家属?男人低头唔了一声。“拿单子到那边儿取药”,男人紧张地问,她会死吗,护士白了眼男人,“瞎嚷嚷什么,发烧”。女人住院第二天,男人清早进病房时女人正睡的酣甜,他没有叫醒女人,而是小心翼翼打开抱在胸前的包裹,一层又一层,最后是一个烫手的保温瓶,男人打开瓶盖时,女人便醒了。“好香”,女人睁开朦胧的睡眼,“快起来猜猜是什么”男人端起保温瓶向女人面前揍,女人嗅着热气眼睛眯成一条直线,是鱼汤!女人惊讶地瞪圆眼睛,男人微笑,举起汤勺向女人嘴里送,女人抿了一口,表情突然严肃,“你怎么会….”女人说一半便停了,竭力寻找一个词把“买不起”替掉,男人说“昨天见临床的女人吃鱼,好像很香的样子,所以也想给你尝尝,放心吧,是降价的,我在家喝了好多呢。”。女人故意问“那你觉得咸吗?男人想了一会说,“咸。”女人假装不知道,继续小口抿鱼汤,低声说“真的很咸”,眼泪却悄悄流淌。男人慌了神,“就这么好吃?还吃哭了?”,男人根本没喝鱼汤,那汤做的十分清淡。女人上前轻吻男人的脸颊,男人均匀的呼吸像被阳光环抱,如锁在自家庭院的光,刺眼的让人心酸,又如奔走的血流,暖的极致。
鱼汤炖好时,刚好八点,该是男人回家的时间,女人推开窗,槐树旁几个小孩正聚在路灯下玩耍,女人焦急地眺望来时的路,可依然没有男人的身影。女人拨开手机,还没接通便挂断了,女人双手合十来回踱步,又拿起手机编辑:在开车吗,我在家等你。女人编辑很久,额头渐渐冒出汗珠,但最终还是全删除了,女人不想催促男人,她总是这样,总把要说的话一减再减,即使琢磨了很久。女人放下手机,突然觉得有些饿了,于是接了一杯热水凉在茶几边。女人关掉收音机时不小心踢倒横在拐角的东西,女人打开灯,扶起倒在一旁的花盆,顿时感觉生疼,女人捂着脚微靠椅背,似是觉得好受些,于是便一股脑地陷进沙发里,女人瘦弱的身子像是被沙发环抱着,没有缝隙,彼此享受着短暂的安全感。此时女人的耳朵丝毫没有转移过注意,那样熟悉的脚步,无论是踩着怎样的路,她总是认得的。
女人倚在沙发上等着等着便睡着了,梦里男人回来了,大口喘着并不匀称的粗气,带着好闻的阴雨气味走到女人跟前,从沙发上拿起衬衫搭在女人腿上。男人走进厨房,把女人忘记关的窗户拉好,窗户嘎吱一声发出刺响,女人被吵醒了,她迅速起身,瞧见男人的外套正湿漉漉地挂在阳台上,确定是男人回来后,女人才松了口气。“怎么这么晚”女人有些不高兴, “下雨天堵车是常事,我都饿了,你再把菜热一下吧”,男人边说边打开电视机。女人拿起茶几上的温水一口气喝空了,她小心翼翼地瞟着男人,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女人这一举动,头微微侧向她,“我的脸怎么了?”,女人吞了口唾沫,一句话使男人僵在空气中,“你爱过我吗…你…”女人不再说下去,像是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不安又如释重负一般。男人吃惊地望着她,以为自己没有听清,女人忽然环抱住男人的脊背,她说“我爱你,我不后悔,可是你呢。”女人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生怕男人听不见记不住,男人刚要回头说些什么,一阵风“砰”的一声把敲响了女人忘记关的窗户。她被惊醒,醒时还是伸手环抱的姿势,与窗外骤雨比起,屋里显得寂静的不太寻常,茶几上的水丝毫未动地放在那里,衬衫依旧搭在沙发上,女人走向阳台,地下也没有湿哒哒的水,知道男人没有回来,女人倒吸了一口气,女人失了魂是的瘫坐在地上,此时钟摆再次响起,女人知道男人不会回来了。她记起第一次为男人打伞时,男人回过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女人用手指挂住聋拉下来的刘海,不知所措地问,先生你还好吗?
女人最后一次见到男人是在两周前,那天女人买菜回家,男人正巧收拾行李。男人把女人叫到客厅,她不安地望着男人,双手握的生疼。男人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们离婚吧。女人以为自己错了,于是做了一个再说一遍的手势,男人没有重复,只是继续等待女人的答复。她曾想过总有一天他会说他不爱她”或者“他外面有了其他女人”,她曾想过无数的理由原谅他,可却怎么也猜不中这次没有余地的死刑,女人气愤又羞愧地低下头,仿佛那句分手是她说的。 “为什么?”女人颤抖的问,男人躲开女人委屈的眼神,他希望用更加委婉的话告诉女人他可能爱上别人了。女人问“是谁呢,女人的话语略带陈述,像是问男人又像是在明知故问,就如她知道男人下雨天从不打伞,但每逢下雨女人总要问上一句“不带伞了吗”。男人回答,“是那年离开我的...女人,我觉得…还是我们比较合适。女人故作惊讶地说,“不会的,我们生活了这么久..我们......女人梗塞了。时间像静止了,让所有人僵在原地,女人回忆从前有男人的点滴,男人憧憬没有女人的未来。女人激动地喊“你爱她吗?”,男人没有回答,算默许,算是抱歉,连欺骗都显得为难了。开门前,男人最后一次问女人,你还有要说的吗?女人没有猜测男人此时的用意,只是含泪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像是初见像是诀别,她深深的倒吸一口冷气,绝望地说,没有。男人知道自己亏欠女人太多,所有离开时允诺女人想要什么都会给她,这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唯一能留下的东西。
今天是男人的四十岁生日,从年少相识便由年少相知,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却抵不过一次不成熟的心跳,女人清楚的知道男人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绝望在雨中肆虐,眼泪不由自主地由心脏渗进地毯里,那是喊不出又哭不出的心伤。女人总是假装看不到,感受不到,总是假装不爱他,不让他为难,可他还是跑远了…女人曾想如果时间可以倒退,男人开门前,回头问,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这时女人猜测出男人的用意,奔到男人面前,死死抱住男人的脊背,眼泪打在男人的衬衫里,渗透到男人心里,回答说,我离不开你,不要走,好不好?可是故事不会重来,要需要多大勇气才能锁住深爱的人幸福。
女人起身时,双眼已经茫然,她用力挪动早已麻木的双腿,尽力走向窗前,每走一步她便想起年轻时的自己,想起第一次遇见男人时的情景,想起第一次有些掺泪的淡鱼汤,想起她爱他时的神采奕奕,想起从此他会幸福,一句想起,一句念念不忘,是多么勇敢而感伤,她一直忘问自己,那样爱他,可曾值得。阴雨中褐色的发丝在空中旋转,淡栗色裙摆优雅地下垂,就这样女人轻飘飘又沉重地结束了对男人的思念。
我爱你,从未后悔过,可是你呢?